魏枕跟了沈倦云一路,直到留仙顶拈花揽月,沈倦云都没跟他说一句话。
沈倦云一回来,便站在冰池旁发呆。
魏枕不敢打扰他,只得跟着他站在冰池旁边,感受寒风的呼啸。
留仙顶本就较之一般的地方更冷,此时又正是隆冬,这风刮在脸上,就像是一把把刀子往脸上怼一样,生疼生疼的。
魏枕冷得直打哆嗦,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用双手抱着手臂尽量把自己露出来的地方缩进毛领围巾里。
站了约莫半个时辰,沈倦云总算是退了一步,回头看他。
“冷?”
魏枕现在摸不清沈倦云是个什么心情,也不敢贸然回答,只哆嗦着摇摇头,不敢说话。
“冷便进去。”
魏枕激动地点点头,问道:“你呢?”
沈倦云没回答他,径直往屋里走。
两人走进去时,不丑正好端着菜往桌上搁。
见到魏枕,不丑心头一喜,放下菜,用围裙擦擦手便跑过来,“少主!”
“嗯。”
“少主,你可算回来了!”
魏枕倒是没搭理他的激动,沉着声问道:“这些天师尊可有好好吃饭?”
不丑眨眨眼,偏头看了看沈倦云,小声回答:“我做的饭菜都有吃,就是吃得不多。”
“哦。”魏枕点头,挥挥手,“你出去吧。”
“是。”
不丑虽然不怎么聪明,但最基本的眼色还是会看的。他深知这个时候的自己,绝不应该留在这里碍事,便是半句话也不多说,转身就走,还顺带关了个门。
听见关门声,沈倦云吓得颤了一下,随即便恢复平常。
魏枕却是注意到了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心里有点苦。
调整了一下心态,魏枕走到桌前,坐在沈倦云的对面,说道:“师尊,不丑做的饭不合口味?”
沈倦云:“还行。”
“那是这些菜,你不喜欢?”
沈倦云:“还可以。”
魏枕双手撑着桌子,凑上前看他,“那为什么不多吃点?”
“……”
沈倦云抬眼看他,“我吃多少是我的自由。”
“哦。”魏枕支起左右撑着腮,直勾勾地看着他尖尖的下巴,又说:“师尊,你应该多吃点,再瘦点你的下巴就成锥子了。”
魏枕这话是有夸张成分在里面,但沈倦云这个下巴,的确是比之前要尖一些,一看就是没好好吃饭给饿瘦了。
沈倦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随即反应过来,猛地用手拍了一下桌子,起身便进了内室。
“哎!沈倦云!”
魏枕跟着便进了内室。
沈倦云见他跟来,忙出声喊道:“站住!”
魏枕立时顿住脚步,弱弱的喊了一声:“师尊。”
“出去!”
“师尊我……”
“滚出去!”
魏枕见他情绪逐渐激动,只得顺着他,赶紧退后两步应道:“我这就出去,你记得吃饭,别饿着了。”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出了门。
不丑一直在门外守着,见他出来,赶紧给他披上了厚斗篷。
“少主,外面冷,别冻着了。”
“嗯。”魏枕拉了拉斗篷,自己系上了前面的带子,提步往外走。
不丑赶紧跟上。
“少主,那个,我刚刚听见二尊主让您……滚……”
“嗯。”
不丑颇为震惊地瞧着他,“这你都不生气?”
魏枕瞥他一眼,“我生气干嘛?”
不丑小声说:“以前谁要敢跟您说个滚字,都得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今天二尊主还冲你吼了好几声,你都不生气,这也太奇怪了!”
不丑抬起头看天,“今天这太阳也没从西边升起啊。”
魏枕闻言,伸手便在不丑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这些天跟着师尊学胆大了啊,还敢拿我开涮了!”
不丑摸摸自己的脑袋,低着头说:“不敢不敢,就是觉得太奇怪了。”
魏枕苦笑,“你不懂,以后我和我师尊的事情你别过问。”
“是。”
魏枕站在冰池前,低头看着水面。
水面上浮着几朵白色的莲花,莲花旁边的莲叶,也是白色的,像雪雕成的一般,却又散发着淡淡的香。
这是沈倦云自己培育的莲花,用的是最普通的莲花种,只是在种子上掺了他做的药水,又以灵气充沛常年刺骨的冰池水养着,便长成了这个模样。
较之一般的莲花,这池白莲倒是没那么好看,甚至给人一种压抑的死气。
不过,这池白莲,却比那俗世间悦目的莲花活得长久。
沈倦云并没有养多少这种莲花,但上辈子,他可是从拜师看到死都没见这一池的莲花枯下去。
比寻常的凡人寿命都还长了许多。
只是不知,沈倦云养这么几朵长命莲花做什么,毕竟平时也没见他怎么观赏过这些花。
在冰池边站了许久,魏枕才转身又回了沈倦云的屋子门前。
不丑跟在他身后,见他在门口站了半天也不进去,又忍不住开了口,“少主,你在这里站着干嘛?外面多冷啊。”
魏枕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来,这才抬手敲了几下门。
屋里的沈倦云却并没有让他进去,只在里面说道:“你先去摘月台,我稍后便到。”
“是,师尊。”
魏枕知道,自从那晚强制为他抹了药之后,沈倦云就有些怕与他单独待在一个密闭空间了。
可这种事,也不能明说。
他答应过要忘记,那就应该绝口不提。他说要做个好徒弟,便乖乖守着那条界限,永远不要逾越。
沈倦云让他去摘月台,他便去。
只是,在去之前,仍是低声嘱咐了不丑一句:“待会儿你看看师尊有没有吃饭,吃得多还是少,之后找机会告诉我。”
不丑很是不解,却还是应了。
魏枕去了摘月台不久,沈倦云便赶了过去。
沈倦云依旧穿着回去时那身衣裳,单薄又陈旧,站在这摘月台高处,半边披散的青丝与衣袂随着瑟瑟寒风而飞扬。
意气风发,风华卓绝,却又……冷得要命!
魏枕微微蹙眉,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斗篷给他披上,“师尊,三九的天气多穿些。”
沈倦云盯着他的脸,没回答他,好在,也没有拒绝他的斗篷。
仔细地为他系好系带,又将帽子给他戴上,这才放心了些。
规规矩矩地往后退了几步,站得离他远远的,才问:“师尊,你要如何试炼?”
沈倦云就直挺挺站在那里,说道:“魏九夏,你不必因为亏欠这般待我。”
魏枕连忙说道:“我不是!”
沈倦云微微偏了偏头,看着他,“不是?可你做的这些,便已是越界。”
“可你没有拒绝。”
沈倦云垂眼,“像以前那般就好,记得找个时间将路费和赔我衣裳的钱补给我。”
魏枕一阵气闷,“你便只想着那一百两?”
“不然我该想着什么?想着我有个孽徒,我得找机会杀了他?”
魏枕顿时哽住。
沈倦云表面不在乎那件事,可心里总是接受不了的。
他那么骄傲,像只浑身散发着光点的金凤凰,眼看着马上就要一脚踏入九重天,却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徒弟直接拖进了地狱。
骄傲的金凤凰身上,就因他而有了污点。
沈倦云介意着,魏枕内疚着。
两个神仙般的人物,却被这一件事折磨着。
气氛沉寂许久,沈倦云道:“我不会杀你。”
魏枕当然知道沈倦云那句“想杀他”是气话,若是想让他死,前世今生,沈倦云有无数次可以将他亲手了解的机会,却都没有动手。
抛开这点不论,就前世他受的那么些伤,只要有一次,沈倦云对他放任不管,也能让他轻易走进鬼门关的了,可沈倦云每一次都千方百计救他。
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心中才更是愧疚。
他不懂沈倦云,总将他视作仇敌,总将他设想成十恶不赦为祸苍生的蛀虫,可沈倦云即便是入了魔,也从未做过祸害无辜的事,只是简简单单的,不与他站在同一阵线而已。
魏枕从前是糊涂的,可随着重生之后,用属于破魔仙尊的眼光来审视着仍是那人人敬畏的簌玉散仙时,便越发通透了。
却也正是这份通透,将从前他做的所有错事都一点一点呈现出来,让他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混账。
仅是为了那嘴上的道义,便做了那么多忘恩负义之事。
即便沈倦云当真是心性不坚,入了魔,成了上修界正道的敌人,那破魔仙尊的名号,也不该由他来担。
魏枕思索良多,抬眸看看沈倦云的脸色,说道:“师尊,是我错了。”
“你没错。”
错的,其实一直都是他自己。
他气的,也是他自己。
只是因为那夜的事被魏枕发现,又让魏枕掰着腿上了药,导致他的心乱了,总是忍不住朝魏枕发脾气。
但……魏枕让他多吃些、给他披斗篷、关心他的时候,他无疑是开心的。
他原本也以为,他与魏枕之间那点龌龊的勾勾缠,会像前世一样,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却没想到,这一次,非但让魏枕知道了,还得到了他那样暧昧的关心。
可他知道,这都是因为魏枕觉得亏欠他。
这些关心,是他偷来的,迟早会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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