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禾从病房出去，在瞥见穆季扬脸上罕见的魂不守舍时，他连关门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回也不知道老板忘了些什么。
总之，大概又伤到脑了。
病床离窗子不远，帘子半开着。
窗外阳光在那张苍白惨淡的俊容上铺陈着一层浅金色。
穆季扬双目紧闭，整个空间内只有他欲渐沉重和急促的呼吸声。
他长指用力地按在涨痛的太阳穴上，脑海中仍在强迫自己理清思绪与记忆。
身体带来的疼痛感和内心突然遭受的冲击，让他整张脸都紧绷到无法放松。
过了很久，他手有些无力地垂下。
再睁开眼时，半阖着的黑瞳静静望向天花板。
重新充好电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
穆季扬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列表从上往下翻着这段时间的未读消息，翻了很久，视线才停留在苏漾的头像前。
苏漾将他删了，但她仍然躺在他的列表里。
没有任何新消息。
他似乎有些不死心，点开那个对话框，想了好半天输入几个字：【你在吗】
苏漾：【苏漾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穆季扬：“……”
他深吸了一口气。
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堵是因为身体，还是这段意料之中的系统提示。
缓过神来，他顺手将苏漾的消息框设为置顶。
然后看向最新的未读。
李亦侬：【醒了感觉怎么样？听说又失忆了？】
李亦侬：【[抠鼻]上回忘了一个让您老难得动心的姑娘，这回忘了离婚，你这是注定要跟苏小漾两个人相杀到底吧】
李亦侬：【婚姻的阻碍都全他妈不记得了[呲牙][呲牙]天意啊！】
穆季扬：【……】
李亦侬：【所以这婚你还离不离？】
李亦侬：【真不知道你又干了什么把她惹到非离婚不可，我看她现在脾气不挺好的吗】
当时看到苏漾宣布离婚的视频，李亦侬都看呆了。
虽然视频里苏漾一副深受打击一蹶不振的样子，但以他对这俩人婚姻状况的了解，苏漾绝对是装的。
真对离婚伤心欲绝，那也是穆季扬这边先公布，而不是她自己都没跟团队商量就告诉记者。
这是多迫不及待要告诉全世界她离婚了？
离婚证都没拿呢，团队稿子都没写呢，穆季扬本人都还不知道呢。
她自己首先就把退路给堵死了。
何况，李亦侬觉得自己不可能判断错。
穆季扬最近没有离婚的念头。
只能是苏漾连一点活路都不想留给他。
都知道穆季扬向来不示弱不低头不让步的性子，她直接公开说了已离婚，穆季扬只能按她剧本走，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让她改变主意。
这两人狠起来都很绝，也难怪这么多年处不好。
李亦侬等了半天没回复，又追问：【又忘了什么，哥们给你补补课】
这回穆季扬秒回了：【我想起来了】
李亦侬：【？】
穆季扬：【以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亦侬：【艹了】
看来婚是离定了。
*
穆季扬头还在痛，关掉了微信。
他轻轻闭着眼，脑海里原本零散的记忆已经慢慢在时间线上回到原位。
李亦侬从前没说错，他确实喜欢过一个女孩。
只是没人知道，那个女孩就是苏漾。
更没人知道还是他单恋。
现在穆季扬知道了，苏漾离婚说的不是气话。
她说不喜欢他，就是真的不喜欢他，从来没将他放在眼里。
以至于她明明应该比别人更早更清楚的知道他记忆有问题，可却从来没有试图提醒过他“忘掉”的那些。
在她眼里，他一直的“装聋作哑”更合她意。
穆季扬在成年后第一次见到苏漾并不是他们结婚之前，而是几年前他和李亦侬约了去C大办事。
他因为找人走错路，无意走到了舞蹈房，然后出乎意料的被里面的身影所吸引，不知不觉在门口看了半个小时。
直到里面那个女孩关了声音，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是，那个迎面走出来的女孩居然是苏漾。
十年不见，他仍然能一眼认出她。
穆季扬满以为苏漾一看到自己就会奚落几句。
毕竟以他们从前的关系，他在这里看她跳舞跳了半个小时，很打自己的脸。
谁知一直到苏漾走近了也没有多看他一眼的意思，转身就要越过他这个“障碍物”。
穆季扬想过苏漾可能会记仇，也可能长大了不计较而对他客气些。
就是没想过，她居然不认识他了。
他当时眼看人要走了，拉了一把她胳膊。
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苏漾条件反射反手一巴掌甩了过来。
“你谁啊，别动手动脚的！”
后来是李亦侬正好找到这里，以为发生什么冲突赶忙上前劝架。
这个姑娘是长得挺好看的，但也不能随便打人吧。
最后穆季扬大度地松开手，对李亦侬说，“让她走。”
等到苏漾走了，李亦侬严肃教育，“看人家长得好看也不能直接拉手吧，你是傻逼吗？”
穆季扬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不觉得她有点眼熟？”
李亦侬这才思忖：“是有点，好像哪里见过。但这颜值我要见过应该忘不了，她是C大的校花吗……”
提到校花两个字时，李亦侬才彻底反应过来。
那不会是苏漾吧！
冤家路窄，仇人相见。
只是这小姑娘未免太记仇了。
被拉手是不对，但也别上来就甩巴掌吧，好歹认识一场。
一想到他们俩从小不对盘，再看到穆季扬顶着一张被打了一巴掌的脸。
李亦侬以为穆季扬心里正冒着火，于是拉着他疯狂劝，“算了算了算了……她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不跟她一般计较。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从小被宠坏了，让着点算了吧。”
其实穆季扬当时心里并没有丝毫的恼火。
乃至到了现在，若要问自己，对苏漾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他脑海里都是当时那一幕。
……
整个中午的头痛让他没法继续看手机。
做过一系列的相关检查后，时间已经接近日落。
赵禾安排人送来晚餐，“您先吃点东西。这两天检查做完，如果没什么大碍就可以办出院手续。当然，什么时候出院也一切看您。”
毕竟一旦出院，苏漾的团队那边又会派人来催问离婚证的进度。
赵禾觉得很头疼。
尤其是看到网上那些言论，他心情更复杂。
一部分人心疼苏漾，庆幸她终于想开，以后能一心搞事业，独美。
一部分人见她终于被逐出豪门，都乐得看她笑话。
还有一部分吃瓜看戏的，开始猜她是不是要开始打造独立女性的人设了。
可谁又知道，这位被人心疼被人嘲笑的豪门弃妇，冷漠到没来医院看一眼她深爱的“前夫”。
而他们眼里终于摆脱苏漾的穆季扬，醒了第一件事是辟谣离婚……
穆季扬看了眼晚餐，没有一丁点的胃口，“拿出去，我现在不想吃。”
赵禾劝道：“可您不吃东西，纯靠这些吊瓶怎么能好起来呢？”
穆季扬不想理会这些，拧紧眉道，“你说太太自己官宣了，她怎么官宣的，给我看看。”
赵禾犹豫，“这个官宣……”
穆季扬头还是很痛，淡淡道，“念给我听。”
赵禾眉头也跟着皱紧，“没有稿子，只有一个采访视频。”
穆季扬掀起眼看他，似乎在质疑他之前的说法。
连个正式的通稿都没发，算哪门子的官宣离婚？
赵禾替苏漾解释：“可能是没有跟我们这边商议好公关稿，没想到怎么回应吧。毕竟您没醒的时候我们这边也不能擅自做决定。”
穆季扬手指动了动，示意道，“视频找出来。”
赵禾立刻在平板电脑上将那段传遍全网的视频找到。
这段视频爆出来的当天他就看过了。
苏漾表现得情真意切，假如不是知道她本来就在生病的话……
想到视频里，太太并没有任何黑老板的意思，甚至给予了美好的祝福。
赵禾播放得非常安心。
视频中声音嘈杂混乱，被一群记者围堵在车里的苏漾看不出表情。
直到她将车窗降下来，迅速拉近的镜头拍到她摘下墨镜。
镜头中，她脸色憔悴，神态落寞。
开口的声音更是故作坚强让人心疼。
“离了，谢谢大家关心。祝他以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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