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紧接着,是一阵铁甲相撞的金石之声。
客栈众人齐齐转头,只见一位身着盔甲,腰间挂着佩剑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一挥手,整齐划一的步履声声声入耳,官兵们鱼贯而入,霎时间将小小的客栈围了个严严实实。
——官府办案!
披甲之人目光如鹰隼,迅速扫视着客栈的每一个人。
店门口、窗前,皆无声无息地现出了官兵。
……今日未免过于热闹了吧,烈小宝腹诽,自那大才子来过,一波接着一波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小小客栈真是蓬荜生辉。
而李见山更是无语凝噎,他不知这些官兵到底是冲着哪方来的,他不安地望向逃兵那一侧——
果不其然,他的目光刚落下,那行人中已有人按耐不住,随着一声酒盏扫落,桌椅推搡的脆响,弯刀一扫,明光大湛,银刃翻飞。
逃兵一一亮刀,红色垂条招眼,官兵里为首的那位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你们是薛烈风将军麾下的逃兵?”
他甫一皱眉,眼前虚影已至,只见一把弯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自己劈砍而来。他立刻抽出佩剑,举剑相抗。
客栈其余人,见此变故,回神后纷纷杂乱地逃蹿起来,一时间,桌椅翻倒之声,不绝于耳。
可门口把守的官兵,根本不给他们逃离的机会,剑锵然出鞘,寒光中倒映出人们焦急的脸。
——急什么啊。
把守的官兵对自己的头儿颇有信心,根本不把那些逃兵放在眼里。
客栈内,转瞬,双方为首之人已是交手数十下,铿锵之声不绝。
而逃兵里的其余人,要么被砍了头颅杀死,要么被官兵活捉。
此番血腥场景,李见山下意识遮住了小姑娘的眼。
他身后的烈小宝抱臂,见他如此,抱怨他多此一举:“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说不准是个瞎子呢。”
“大才子。”他一口一个大才子称呼李见山,阴阳怪气堪称一个谁听谁知道,“想不到你还会武啊。”
“身法不错。”烈小宝难得夸赞他一回,可李见山对他提心吊胆,怎么听怎么都不顺耳。
“我夸你,你为何不谢我,你们这儿不是讲究一个礼尚往来吗?”烈小宝见他沉默,絮絮叨叨问上一嘴。
——你一向如此聒噪吗?
李见山抓住机会,开口回击,说来好笑,自打见烈小宝起,就没见他嘴巴闭上过。
不过,你们这儿?李见山暗忖,烈小宝,真是个西域人?
怪不得他可以一眼看透那些逃兵身份。
而弯刀与剑的斗争同样落下帷幕,那逃兵首领被一剑刺入胸膛,鲜血汩汩流出,他不甘心地瞪大了眼,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
赢者收剑,那穿着盔甲的兵仍旧神情冷峻,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拍了拍手。
——这些官兵,是为何而来?
想来,他们见逃兵后的讶异神色,定是不可能因此而来,李见山想。
“你是不是好奇他们为何而来呀。”烈小宝悄声问。
李见山正想问他有何看法,那小魔王哎呀一声,道,好巧,我也好奇。
“……”李见山是觉一股气淤积在胸,怎么吐都吐不爽快。
两人小声交谈间,门口的官兵纷纷有了动静,他们整齐地侧身,像是在给什么人让出道来。
不一会儿,一个佝偻着身躯,穿着对襟短衫,宽松布裤的男人迈入。
他应是长期劳作之人,李见山断言,他见男人挽起裤脚,脚上的布鞋沾着些许泥土。
“大才子,第三波了。”烈小宝比了个三,感慨今天真是撞了邪了,怎么什么人都往客栈蹿啊。
那男人相比其他人,和蔼了许多,他向官兵们行礼,“官爷,劳烦了。”
官兵里头回他,“这么多人,你如何找人啊?你说你要找之人,没个具体脸面,容易变换,今日是女子,明日就可成男子,那我们该从何找起?”
男人笑着说,我自有方法。
——今日男明日女,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
李见山不求甚解。他一向好奇心重,见了感兴趣的东西,就会一瞬不瞬直勾勾地盯着,势必要将其勘透。
外人间他眼神凝重,从不眨眼,跟入魔了着道了无甚两样——一来二去,便说李见山是犯了痴病。
李洪对他的痴病颇为了解,他不安地伸出手扯了扯李见山的袖子,示意他收敛。
但自家公子痴劲上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麻衣男子却是冷笑不语,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客栈正中央。
而其余人,则在官兵的驱赶下,同样进了客栈内。他们被要求围成一圈,中间站着的正是那名男子。
他取出一只短小的碧绿竹笛,放于唇下,吹奏出一段调子。
那曲儿音色朴拙,调子走向忽高忽低,是李见山从未听过的古怪曲调。
“难听。”烈小宝断言,他声音高了些,听见他说话的人同样多了些。
显然,大家有一样的想法,互相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确实难听,但是,李见山想,如此大费周章的吹奏一段不成调的曲子,又有何用意呢?
蓦地,李见山忽觉一股大力拉扯着自己的袖子,他惊呼一声,只见原本牵着的那个小姑娘,
颤抖着身躯,半跪而下。
别人听来只是难听的曲调,但在入了她的耳朵,勾得她一阵眩晕。
她的腹中更是翻滚着剧痛,眼前一片朦胧,火燎一样的剧痛侵袭了她。
“你怎么了!”
牵住李见山的手逐渐松开,李见山的惊诧闻讯传入麻衣男子的耳朵里。
尖锐的泣鸣声传来——小姑娘哀嚎着,失去了李见山的借力,她不住的在地上打滚,她的双眼已是漆黑一片,涌出的泪水不但没有缓解疼痛,滑过脸庞时的粘稠更是让所有人心下大骇——不是泪,而是血。
而他,将一切尽收眼底。
声调并未平息。
李见山想救人,他一动,哪知袖子被人从身后牵住。
——你再看看。
烈小宝眼神古井无波,只是语调里收起了插科打诨的态度,“大才子,你现在冲出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小女孩丹田内像是灌入了什么活物,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肚中游走。若非她现暂时失明,她便可看见自己平坦细瘦的小腹,好似鼓足了气一般地撑大了起来。
“疼,疼,疼。”
她痛得不能自已,勉力发出声响,只能断断续续喊出一个简短的痛字。
而鼓涨的肚皮并未平息,直到将她细弱的皮肤撑得透明。
吹笛人这才停了下来,他见小女孩的肚皮越发膨胀,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他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问,“谁给她喂吃的了!谁给她喂吃的了!”
他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小女孩,颤颤巍巍的掐指一算。
“只差三天了!明明只差三天了!”
男子喃喃自语,他像是支撑不住了一般,轰然间摔倒在地。
其余人见此,更是害怕。圆圈外围的人里,胆大的往后退了几步,可下一瞬,不长眼的长剑便冷冰冰地架在他脖颈上,逼迫他回到原来的位置。
“大才子,你说你救了个什么呀?”
都到此时刻,烈小宝仍不肯放下嘴上便宜,“我早说了,世间的闲事,管的越少越好。”
……现如今是闲事或是他俩之间对峙的问题吗?李见山忍不住翻个白眼,心道这是个找不准重点的。
而围在里侧的人,看的比他俩更为清晰,他们瞪圆了双眼——小姑娘的那里竟然真的藏着活物!
痛楚攫取了她所有的感官,她似堕入无间地狱——在这世间唯一可感,唯有苦痛。
而那苦痛的源头——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她攥紧了拳头,一拳一拳地朝着自己撑得透明的柔软腹部捶打而去。
奇怪,她想,这样打着打着,竟然没有那么痛了。
她不知自己的肚子已经膨胀得宛有一人高,仿若一座小山。
“它,它,它要出来了!”
处于内侧的店小二第一个发声,他只是看了一眼,女孩柔软透明的腹部里蠕动着一只巨大的虫。
而那只虫,头顶的有两只凸出的眼睛,它好似听见了小二的声音,转头便是跟其来了一个短暂的对视。
他原本迈出的腿,在那一瞬颤抖着失了力,他脑内一片空白,唯有一些可怖的声调,在叫唤他骨子里的惊恐。
——那是什么?
李见山同样不解,他的眼睛瞪得极大,他在想,他是在做梦吗?
伴随着一声惨烈叫声,女孩肚子里的活物最终冲破了最后一道屏障,破开了她的肚子。
那真的,能称为,虫吗?
李见山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虫,它巨大的身躯有一人高,长得似蚕,但却不是洁白无瑕的外皮。
它的身躯布满了暗绿色的纹路,好似一条条扭曲的血管,将它包裹在其中。
——这是他的噩梦吗?
李见山讷讷的想,这是他每日都会陷入的梦魇吗?
眼前的巨蚕扭动着身躯犹如一条波浪,凸出的眼睛好像能跟人对话一样。它第一个盯上了——店小二。
它张开狰狞的口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传来。
可那店小二,却只能痴痴地望着它,眼里空荡荡的一片。
下一瞬,人们惊恐地看见那只巨蚕,将入定一般的店小二一口吞下——凄惨的叫声回荡在每一人的耳边,交织细细的网,好似要将亘古不变的痛苦情绪,全部捕捉殆尽一般。
李见山恍然间,看见那巨蚕的脸上浮现了李明远的面孔。
——守正,守正,守正。
他恍恍惚惚的想,是在叫他吗?
他已然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实,到底什么才是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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