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有哭声在重华耳边不断回响，满是失去亲人的悲痛，绝望。
重华抬头，朝声音传来方向眺望而去。
锁链声响起，说话者声音严肃，“到时辰，该走了。”
“求求各位大人，我相公，孩子他爹还没回家来。等我，等我给他留句话。”有女声哀求着。
“你与他已阴阳相隔，走！”锁链声一拽，哗啦啦作响。
哀求声，婴孩的啼哭缓缓靠近重华，“大人行行好，就留一句话。”
“生死相隔，何须贪恋凡尘。”
“我同他青梅竹马，成亲才不过三载，”女声凄凉，不断抽噎着。
“生死有命，因果轮转，有不忿下去同王爷说去。”
锁链随着脚步声晃动，一点情面都不留硬生生将这女人给拉走。
声音渐远，一股寒意爬上重华后背，她连忙循着声音问去，“你要留什么话。”四周无人应答，风卷着地上石头，吹了许久都没有吹动。
“吃烤蘑菇。”连姐捧着碗跑过来坐下来，夹了一块蘑菇片塞到重华嘴里。
蘑菇香味浓郁，唤醒沉思中的重华。
她听见院中，阿春阿喜正在将小鸡小鸭赶到别处去，好让文哥把被风吹得连根拔起的篱笆给修整好。二姐在厨房里忙碌，闻味道像是在炸小果做面饼，应该是要过几天带去给宋阿婆。
兴哥点着烛灯学写字，连姐坐在身旁照看她。
这些魂魄挤在这小小的一进院落里，为更好的日子做着努力。
可，她们迟早有一天会死啊。会不会跟这女人一样，一句话都不能留下的，直接被鬼差给带走？
想到这，重华紧紧贴在连姐身上。
她一定要将引魑魅魍魉横行的黑雾消灭掉，她要变得强大，强大到可以保护这些人。
她绝对不允许今日一幕再发生，哪怕她会死。她不怕死，可害怕亲人带着遗憾离开，一句话都不能留下来！
“这蘑菇真好吃，得快点拿出去卖。”连姐不知重华心中所想，心里只想着如何把那几箩筐的蘑菇拿出去卖掉。
连姐已经计划好得钱后要干什么，“卖掉后，给阿春姐姐买手镯！”说完她看向兴哥，“兴哥，你明日早些回家，我们一块去呗。”
“好。”兴哥学懂几个字，又不懂几个字，打算明天多问问钟离郎君，然而听到卖蘑菇给阿春姐姐买手镯，只好先紧着阿春姐姐的事。
“兴哥，不用你来，你跟着郎君多学习。”重华回过神出声道：“这些蘑菇，我跟连姐两个人就行。”
“不过等兴哥去找郎君时，得给周郎君拿些蘑菇，他今天帮忙采蘑菇，得让他尝尝味道，”见重华吃得香，连姐将碗里剩余蘑菇都喂给她。随后洗碗将东西放回原处，接着把箩筐里的蘑菇倒出来挑挑拣拣，憧憬着未来。
重华那件被血浸染的衣裙挂在房檐之下，湿答答地往下淌水。
“你的血好香。”
“给我们一点吧。”
细细密密的声音不断从耳旁传来，激得重华身上不断散发出白雾，朝这些声音攻击而去。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声音刚消停一会便再次响起，出现更多觊觎鲜血之灵。
身上流淌的血会唤醒贪欲，是令万物作恶的源头，重华非常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但她不信自己没办法扭转一切。她咬破手指，用血为引在空中画下符咒，顷刻整个姜家被一层光幕笼罩其中，外界恶灵进不来此一步。
直到听耳边声音被隔绝在外，她才安心下来，栽倒一侧昏昏睡过去。
连姐头一个发现重华睡着，朝院中干活的大人们小声说道：“嘘，小声点！重华睡着啦。”话音落，文哥擦干净手，走上前来将重华抱起来放进被窝里，轻轻地关门走出去。
重华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彼时家里只剩连姐与她。穿衣服窸窣的声音引来连姐进屋来，将重华抱下床来带她去洗漱吃饭。
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改变，却又改变了许多。
结界经过魑魅魍魉一晚上冲击已经摇摇欲坠，重华知道今晚还会有一场恶战，但她一定能挺得住。
吃完早膳，重华往兜里塞了几块窝窝头。
连姐已将蘑菇分装到两个箩筐里，将小背篓套在重华背上，她则背起大背篓，牵起重华手往外走去，一边说着，“阿三叔家里又生了一窝小猪，听说一头粉皮小猪屁股上两边各有一大团黑毛，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听得出连姐很想去重华不想扫兴。
连姐笑盈盈地从兜里掏出小油纸包，从里面捻出一颗糖塞到重华嘴里，“那等我们卖完蘑菇就去看！”
“阿姐这是你的糖，不用一直想着给我吃。”重华捏捏连姐手，示意让她自己吃。二姐买来糖后平分给兄弟姐妹们，她向来馋嘴早吃光了，要是再不拦着恐怕连姐舍不得吃的糖都要进她嘴里了。
“我吃着呢。”连姐舔舔指头尝到一丝甜味，到底没舍得吃一整块糖，只将油纸包放进小布兜里牵着重华往前走。
连姐笑着，一点都不觉得委屈，满心只想着将蘑菇卖掉给阿春姐姐买手镯。
这些，重华何尝不知道。
甜味在口腔中蔓延，一丝丝游走在她心间。重华昂起胸膛，大步跟着连姐朝门外走去。她不会一辈子躲在院子里不出去，她心中有爱，身后有兄弟姐妹帮衬，这些魑魅魍魉又有何惧？
“又大又美味的蘑菇咯，大家来瞧瞧。”连姐边走，边朝四周吆喝。
还没走出多远，一帮阿婆阿姐们闻着香味将两人围住。小蘑菇乃蘑菇精一家人栽培，大蘑菇沾染重华鲜血有了灵气，早已不是什么普通蘑菇，散发出的香味诱惑着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购买。
连姐小布兜的铜板越来越多，让她乐得合不拢嘴。
但是...重华意识到不对劲。只是还没等细想，耳边充斥着几声尖叫声。
“阿娘，阿娘。”有人痛哭喊着娘。
她分辨不清是谁，听起来方向是在李家宅院附近，重华心怦怦直跳有些慌。
“二姐？”忽听连姐惊呼一声，紧接周围传来奔跑声。
“是姜莹。”茫然间人群中有人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二姐，二姐。”连姐着急地哭起来。
周围乱糟糟的，重华被内心不断涌上来的心慌封闭了五感，原本就看不见，如今更分辨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方似乎有三个二姐，不，不是。她努力分辨着，似乎是两道魂魄。
文哥背着姜莹飞跑去找大夫。连姐顾不上蘑菇，拉着重华哭着跟在文哥身后。她瞧二姐手垂下去左右摇晃着，哭得越发大声。
重华被拉着跑，感知到周围有两个魂魄紧紧跟着，是姜莹的味道，也有玉兰花香味。
“为什么丢下我们。”魂魄凄惨喊叫着，“这么多年，为什么丢下我们。”
这是二姐丢失的魂魄吗？重华沉思。她知道二姐心智不全是因年幼时丢了一魂一魄，后来靠着阿爷阿奶保护才得以存活下来。为什么如今这魂魄找上门来了？
重华不得知，但感知到魂魄追赶上姜莹，企图钻入她体内。
“阿娘，阿娘，你在哪。”朦胧间，重华听到姜莹一声微弱询问。
魂魄趁此机会，悉数钻入姜莹体内。
重华心急不已，这魂魄不知是真是假，但这敏感时期，她不能让任何邪物靠家人一步。
三福现身，一把拦住想要探究姜莹内心的重华，“这就是你二姐的魂魄。”
“魂魄丢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现在才出现？”重华不信，她现在对一切都存疑。
三福手扬起翻手一转为姜莹渡去一抹灵力，长叹一声感慨道，“这一魂一魄，一直都在她阿娘身上。如今见到阿娘，自然要回来。”灵气化去魂魄沾染的恶气，让姜莹平稳下心绪。
“二姐的娘？”重华懵了，“是宋阿婆？”
“都是可怜人罢了。”三福从衣兜里掏出干果花生，一股脑塞到重华小兜里，“你会看清楚这一切的。”
话音落重华依稀看到，年轻的宋阿婆哭着将姜莹放在一座神龛前。
这是来自这座山中精怪的记忆，三福全数传送给她。
“重华从今日起，你会发现这世间苦难众多，可一定不要放弃心中善意。”三福伸出手摸向重华头颅，身形逐渐淡去。
“卖掉她，家里养不起。”黑暗中，有男声咆哮着。
女声哭泣着，将怀中小人抱得更紧，“孩子不从你身上掉，你自然说得出这话。”
“贱女人，光生女不生男，老子娶你是倒了八辈子霉。”藤条抽打声响起。
“我嫁你十几载，为你一家人做牛做马还不够吗？你卖我大丫二丫，你可知道你孩子被卖去哪里了吗？！”女子痛哭。
“如今世道艰难，连树皮都可吃。”男子不屑地继续挥动手中藤条。
“原来你知道。”女声崩溃大哭着。
“哭哭哭，就知道哭，不生男娃还有脸在这哭。”另一道沧桑老年女声响起。
这是当初姜莹被扔掉之前发生的事吗？重华听着那女子被毒打，心中有些不忍。
彼时，她听见屋内姜莹呢喃哭腔，“阿娘，为何要扔掉我。”
哭死我了，呜呜呜呜终于写到姜莹的故事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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