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询问过政府的相关政策，又查阅了近些年在这个领域有动作的集团，在里面看到了师兄的公司，所以来请师兄帮这个忙。”裴玚手里像模像样的拿着一沓文件。
“广济确实是萧氏的慈善机构，”萧昭没有问裴玚是如何得知的，他随意翻看着裴玚递过来的文件，“也确实和政府有一些合作项目，但你给的这份文案，其实并不充分。”
“没有政府或者来路清楚的正规文书就组织慈善活动，难免让人质疑，是否是公益助力诈骗。”
萧昭和裴玚解释，最后一句虽然是玩笑话，但表明确实有这个风险。
裴玚虽然不清楚这些，但他也知道在凡间合理合法的挪动一笔大资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他只是来借萧昭的名号，就算是熟人，办事也不能太随便。
“师兄担心广济的投资去向不明？”裴玚观察着萧昭的脸色。
“或者你有正式文书。”
看萧昭不太上心的样子，裴玚只能说：“如果我来只是想投资广济呢？我想把这笔投资的钱用于这件事，这样还需要文书吗？”
萧昭神色不变，细看轻轻的挑了挑眉：“要是这样，你也算是广济的投资人之一，当然有权力要求自己的资金用于什么地方。只是为了保证做慈善的各位花的钱都能落到实处，广济更要对具体情况进行调查了。这样可能要时间久一点，你接受吗？”
他没等裴玚给出答案，话题一转：
“小师弟，你今天早上急匆匆的出门，就是为了这场事故？还是说凑巧遇上，了解了背后的故事就来找我做慈善了？”他唤裴玚小师弟，两人之间严肃的氛围就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刚刚运筹帷幄的财团掌权人一下就变回了裴玚温柔又照顾人的师兄。
“你确定没问题吗？”萧昭委婉的几乎要将“孩子你怕不是遭人骗咯”这句话拍裴玚脑门上了。
裴玚这才明白为什么平时从来待他亲和的师兄今日显得如此事故圆滑，萧昭虽然看起来认真在考虑，但对他的建议推推阻阻的不愿答应。
他哭笑不得：“师兄，其实我经常吃那位出了意外的……阿姨的早饭，和她其实挺熟的，早上看新闻说她出事了，就想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如果是这样，那广济也许可以帮你走完这个流程。”萧昭目光在裴玚周身流转，在跟在裴玚身边的宋翠容身上停顿了一会儿，宋翠容竟然有一瞬间的心虚，好像萧昭真的能看见她似的。
“或者这份文案上描述的情况，你带我一起去看看。”
菜市场依旧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其实这里并没有整改过，但是因为在老城区，又在很多老小区的必经之路上，所以摊贩聚集，慢慢约定俗成下就成了人们常说的“市场”，因为时间很久了，环境其实并不算好，鱼肉的摊贩附近血水横流，买菜的周围也是散落着各种各样的菜叶。
虽然每天散场后有人来打扫，但也只是草草了事。但是时常光顾这里的人们并不在乎，这里不是富庶的地方，在这里生活和讨口饭吃的人们每天没有更多的追求。
活着，已经是一件很努力的事了。
这里流动的摊贩太多了，像宋翠容这样的人其实很多。对大多数人来讲，她只不过是匆匆的一个过客，即使发生了意外，也不过是感慨几句，就又匆匆投入到自己的事情里去了。
“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师兄应该一辈子都接触不到这里吧。”裴玚不带任何意味，只是感慨了一句。
萧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反驳。
对他来说，社会身份和地位限制了他的经历，他在所谓的上流社会里长到现在，确实是不食人间烟火。
但他没有说的是，其实对于这里的纷扰和杂乱，他并不排斥，那时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他早就看过了比眼前的污泥脏水更浑浊的东西，所以看到这些才觉得也能接受。
两人一路往里而去，裴玚有一句没一句的给裴玚讲述着宋翠容的事情。宋翠容就在旁边，她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听裴玚一句一句的复述她的人生，甚至为了让萧昭相信而说的毫不留情，每一句都是她和她的儿子经受过的苦难，变成此刻她博取他人同情的筹码，而她竟然开始担心这些故事够不够痛苦，够不够博得萧昭的同情。
她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只是时不时的去看萧昭的表情。
“他们家这种情况应该是有政府的帮扶的吧？”
“政策已经涵盖了大多数人，但总有意外和变故，他们从村子里来，户籍都没有更改，在这里落户其实也是看准了老破小不需要太复杂的手续，这里的贫困户太多了，流动的概率又大，政府想管也总是收效甚微。”
裴玚叹了一口气，“政策总有不能顾全的，但社会各界的人帮扶着，像你们这样的人，也算是一种查缺补漏？”
“你别给我戴高帽，别以为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萧昭停下脚步，“刚刚为难你那会儿怕是心里骂了我千万遍了。”
“这可不敢乱说，我知道师兄是考虑周全。”裴玚立刻接话，刚好又走到了居民楼下，“往上走，七楼就是他们家了。”
“本来这个点宋翠容该回来了，只是……”裴玚抬头看着上面唯一没有亮起灯光的那户人家。
“师兄，要上去看看吗？”
萧昭却拒绝了他：“不用了。”
“就到这里吧，你的方案我会认真考虑，广济会为了这样的事情单开一个项目，尽量争取政策补贴和社会帮助。”
正准备往上走的宋翠容一怔，回头看向这个矜贵的男人。
裴玚也有些讶异，在昏暗的夜色里，捕捉到了萧昭眼里的不忍。
他恍然，是不愿意再揭露一次别人的伤疤吧，已经知道的情况还要**裸的再验证一次，对沈平安或者宋翠容都太残忍了。
虽然他们可能已经习惯了或者并未感觉到，但就萧昭自己，他此刻不验证，就是留给他们最大的尊重。
苦难不是用来观赏的，哪怕是为了帮助。
裴玚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温柔的弯起了嘴角：“好。”
“我相信你的性格不会如此冲动，但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怕你……其实是我多想了。”萧昭还有些抱歉：“你的初心很好，倒是我不该如此为难。”
“广济会在你的基础上，再投一笔钱，用于老市场和周围居民楼的翻新，只是这些需要和政府协商。”
夜深了，萧昭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站在破旧的小院里，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今晚的夜色其实很温柔，但站在那里的人眼眸更温柔些，裴玚认真的看着他。
萧昭每秒保守估计十位数资产流水，但自己一个看起来不成熟的想法，他就陪着站在了这里。
他已经忘了有这种感觉是上面时候了，平日巧舌如簧的人此刻只能喉结滚动一下，道出一句最简单的：“多谢师兄。”
本来时间已经有些晚了，裴玚送走萧昭，自己又回到了居民楼下，看到宋翠容徘徊在楼下，但不敢上去。
裴玚早些年不懂这种情感是什么，后来见的多了，他才知道凡人有一句话来描述这种情境。
近乡情更怯。
比热烈外放的直接更扣人心弦的是进退两难的徘徊。
“我和刚刚那一位会接手以后的事情，他的后半生有慈善机构照顾，基本生活有保障。”
宋翠容苦笑了一下，她此时已经像往常一样从容又坚韧，除了略显虚弱没有其他的区别：“我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多谢大人。”
她又跪拜下来：“小民心愿已了，没有……什么牵挂了。”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却听那人道：“我给你的木牌上有几分仙力，从此刻算起，你的身躯三天后会被火化，在这三天里只有他可以看见你。”
宋翠容慢慢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裴玚：“大人是说……”
裴玚已经转身离开：“三天之后我会亲自带你去转世。”
宋翠容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萧昭帮裴玚处理了后续的事情，包括宋翠容遗物的整理。
在下属来汇报的时候，萧昭翻看着清点的册子：“都处理好了？”
“是的，”来人十分严肃认真，而且效率很高：“基本都在这上面，还有车祸现场的也从警局带出来了。”
萧昭的手突然一顿，他看着册子上记录的东西，“葱油？”
下属不明所以，还是解释了一句：“是从警局领回来的那一批东西。”
萧昭抬起头问：“她早上买的早餐是什么？”
下属查的很仔细：“是葱油饼，还有一些粥和豆浆。”
“还有吗？”萧昭心跳逐渐加速，“砰砰”的跳动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好像要抓住什么了。
“可能是做法简便又快速，她只做这一种主食，但因为葱放的多，很香，生意很好。”
但萧昭分明记得，虽然裴玚上次吃饭的时候说自己不喜欢姜，实际上满桌菜，只有里面有葱的他一口都不沾。
那他怎么会经常去光顾宋翠容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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