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冬不久，重月山就下雪了。
每年这个时候，湫楠亦都不会住在湖底，不是原因湖面结冰，是水太冷了！
灵湖在重月山高处之一，就算再冷，湫楠亦也不会去别的地方住，最多就在灵湖旁边住。
这天，下了很大的雪，现在已是晚上，湫楠亦刚解决附近山村的一个大妖。离灵湖还有一小段距离，他就隔着几棵树看见灵湖旁有人。
有火，在烤鱼?
这是抓了灵湖的鱼！?
走过去，湫楠亦就闻到了烤鱼的气味，湫楠亦在那站着静静的看着刚醒不久的某两个人和幻珉在那里烤鱼。
湫楠亦:“这不是普通的鱼。”
三人吃鱼的动作一顿，幻珉看了看手里的鱼，问:“那这是什么鱼?”
闻言，湫楠亦看向刚醒不久的俩位，接着俩位互相看了看，再一起摇摇头。
湫楠亦:“这灵湖汇聚灵气，这鱼常年受灵气的滋养，所以这鱼是灵物。”
灵物啊……
所以吃了会怎么样？
三人眨眨眼一起问:“吃了，可有什么不妥?”
看着地上的鱼骨头，一旁还有些鱼正在烤，他转身回屋里，进房门前说:“没有。”
一听没有，几人也就放心了。
本以为萧涵他们只是一时喜欢吃鱼，直到湫楠亦已经第五次看见他们坐在湖边烤鱼时。
湫楠亦:“……”
一旁的易北辰见湫楠亦盯着萧涵他们许久了，问:“想吃鱼了?”
湫楠亦面无表情的看了易北辰一眼，显然很不想多说什么，直接进了屋里。
那灵湖里的鱼是湫楠亦养的，准确来说是湫楠亦的母亲落音。
在湫楠亦还没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死了，那之后，湫楠亦的母亲生了场病。
当时，她怀着孕，萧息凝就在这山上为她挖了湖，让湖成了山上聚灵气的地方之一。
至此，湫楠亦的母亲便住在湖底。
湖里起初是没有鱼的，因为普通的鱼受不了灵气重的湖。在湫楠亦出生前几天，落音在湖边和萧息凝聊天。
这湖虽然是萧息凝挖的，但萧息凝没怎么去过湖底，落音喜欢一个人待着，自她丈夫死后更是如此。
每次萧息凝来也都是在湖边和他聊一会儿。
落音轻轻抚着肚子，微笑着看着湖面说:“这湖是很好，就是没有鱼。”
“水可以没有鱼，但鱼不可以没有水，没有水鱼就死了，但水没有鱼便没什么快乐。”
“也就死寂了……”
说着说着，落音脸上笑就渐渐的没有了。
这其实也就随便一说，落音没想过这湖会有鱼，直到湫楠亦出生。
她抱着才出生几天的湫楠亦回湖底，她才发现，湖里有鱼了。
那天她抱着湫楠亦在湖底屋外站了很久，他们在结界里，所以站在那不会太冷。
看见湖里有鱼，落音没有特别开心。
看着那些鱼，落音只觉得它们像闯入者，他们闯入了他们该闯入的地方，湖没有不欢迎它们，但也不欢迎它们。
湖抗拒它们，但湖又抗拒不了。
………………
就算有结界，湖里也总比外面冷些，落音也不常住湖里，多时间都住湖边。
湖边的屋子落音也设过结界，一般是看不见的。
湫楠亦快两岁时，湖里有条鱼化人了，虽然湖有灵气，但不应该修炼这么快吧，萧息凝知道鱼化人的时候很是惊讶。
落音给化人的鱼起了名字，叫灵。
就这样，鱼化人后便照顾起落音和湫楠亦，湫楠亦三岁时，他母亲便离开了。
她留了封信，是让灵好好照顾湫楠亦，说自己不会回去了，她去找鱼了。
知道母亲离开的消息后，湫楠亦没有太大的反应，所有人都以为是母亲的离开，他难过过度才会这样，但只有湫楠亦自己知道。
他真的不难过，甚至体会不到感情。
直到他碰见易北辰，从见到的第一面，他的心就像是被激活了一下。
记得有天，湫楠亦坐在湖边像发呆一般，那时候他母亲走了有段时间了。
萧息凝过来找他，他说:“怎么坐这?”
湫楠亦看着湖，很平静:“母亲说鱼闯入了它们该闯入的地方，但水很为难。”
听后，萧息凝似乎马上就理解话的意思，他沉默不语，看向湖的时候他笑了。
那天萧息凝是笑着走的，自那以后，萧息凝经常开怀大笑，像变了个人。
落音的离开，萧息凝难过了很久，再次见到父亲笑的萧涵非常开心，但萧宁却没那么开心。
萧涵问哥哥为什么不开心。
萧宁说落音前辈之前也是这样的笑，可她最后走了，他们真的开心吗？
萧涵沉默了，但她并不接受她的父亲像落音前辈一样，因为落音前辈会走。
她不想她的父亲走。
还只有两岁多的萧涵当场就哭了，谁也哄不好，边哭还边喊着“爹爹不要走……”
萧息凝到的时候，萧涵周围围了好多人，都在安慰萧涵说阁主不会走。
萧息凝在冲入人群时，听到这些他缓了脚步，把萧涵抱起来的时候，萧涵紧紧搂着萧息凝。
萧息凝轻拍着她的背哄了许久，直到萧涵哭累了睡了过去。
晚上，萧息凝坐在灵湖旁喝了很多酒。
想起了第一次见的落音的场景，他们就是在湖边相遇的，萧息凝在岸边洗手，落音就在水里玩。
落音很喜欢玩水，一身的湿了，还把萧息凝都拉进了水里。
在那时俩人便成了朋友，他们再见时，就在重月阁了。
萧息凝是少阁主，已有婚约在身。
但在落音的相处中却喜欢上了落音，当时落音已有喜欢的人，萧息凝后来也被迫结了婚姻。
一次意外，落音的丈夫离开了人世，落音生下湫楠亦后不久，萧涵也出生了。
萧涵出生难产，萧涵的母亲因为失血过多也离世了。
一想到落音，萧息凝就会觉得很遗憾，很难过。重月山上灵湖是萧息凝亲手挖的，但落音却从未在里面玩过。
生了孩子后也没有去玩过水。
萧息凝藏着一份情，却一字也未说。
落音也不傻，萧息凝对她什么感情，她怎么可能会一点也不知道，本来想就这样。
但……有些水和鱼就不一定适合。
落音放不下自己的丈夫，她每天都过得很难过，但她知道她要陪着孩子。
直到她觉得没有什么快乐了，孩子没有带给她什么快乐，她其实已经很累了。她想要不难为自己，她不想强说着自己活得开心。
抛下孩子是不对，但这样不快乐。
在决定离开的时候，她想自己真是不配母亲，丢下了自己的孩子。
虽然她离开了湫楠亦，但她为湫楠亦做了很多。
灵是落音耗尽修为才让她化成人的，她为湫楠亦准备了很多修炼的术法，她亲手写的，全都是她学过的。
怎样修炼好，怎样修炼的快的方法，有那些要注意的地方，落音都详细的写在了上面。
落音最后虽然离开了湫楠亦，但她确实很爱湫楠亦。
水离开了，鱼自然也就不坚持了。
鱼回到了他原来待着的水里，水就算没有鱼的陪伴，没有快乐，但她可以去找她的鱼了。
鱼等了水很久，等不到了。
等不到的等待，满满的全是遗憾。
………………
房间里的烛火被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吹得险些灭了。
湫楠亦手里翻着他母亲给他抄的修炼手册，今天翻着翻着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有些不好。
这是湫楠亦第一次体会到心情不好，这种感觉说不上来的难受。
平常能翻着书修炼好久好久，但今天却一点想修炼的念想都没有。很奇怪，今天为什么会这样。
湫楠亦一心只注意着自己手上的书，却一点也没发现屋檐下站了两人，而且已经站了很久了。
灵看着湫楠亦，她想他应该很很难过吧。
在灵的记忆里，湫楠亦没笑过，刚开始灵觉得是落音的离开给他带来了很深的影响。
时间久了，灵就发现湫楠亦好像真的不笑，没开心过。
可能是落音的离开，这么多年他从未从其中的痛苦里走出来。
湫楠亦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一天下来他不说话都可以。
没有人知道湫楠亦是不是真的难过，有没有走出母亲离开的痛苦。这些都只有湫楠亦自己知道。
易北辰:“这湖里的鱼是他母亲养的?”
灵点了下头。
想到这几天萧涵他们吃了这么多……湫楠亦是难过了?
易北辰轻蹙了下眉。
灵见易北辰皱眉，以为是易北辰觉得是萧涵他们吃鱼才会让湫楠亦难过，但她知道不。
这满湖的鱼包括她是让落音走的原因之一，湫楠亦应该是很痛恨这些鱼和她吧。
易北辰并没有为此皱眉，而是，湫楠亦难过了。
他不应该难过的，应该是说不会难过的。
“他母亲是因为闯入者走的。”灵说，“我是闯入者，她给了我法力，让我化人。留下我照顾湫楠亦，她走了。”
易北辰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也不想知道。
入了夜，湫楠亦出来时，他今天意外的没有吃鱼的那些人。
这是吃腻了?
转眼就看见湖上站着一个人，他撑着伞。看见的一瞬间，湫楠亦便知道。
那是易北辰。
湫楠亦本不想理他，转身回屋里，下一秒却被叫住了。
湫楠亦看着他依旧是背对着他。
他转过来的瞬间，下雪了。易北辰依旧是平常的没有什么表情，转身的那一刻，有雪花从他面前飘过。
不过一会儿，雪就下大了。
湫楠亦难得看见此人此景愣住了，在他反应过来时，易北辰已经走过来来了。伞就在两人头上方。
但还是阻止不了雪落到两人身上。
两人对视片刻，湫楠亦就看见易北辰向他伸了手，湫楠亦下意识就伸手抓住了易北辰的手腕。
若不手握在手里有感觉，湫楠亦差点以为自己陷入幻境了。
“你……你干嘛?”湫楠亦问。
易北辰没管湫楠亦抓住他的手，手伸到湫楠亦头边，把他头发上一些雪给抚开。
一抬头，湫楠亦又对上了易北辰的目光，那人的目光始终都在他身上。
湫楠亦的手像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松开抓住易北辰的手腕，伸向了易北辰的额头。
食指触碰到易北辰眉心，轻轻一点。
“定……”
这一定可是把湫楠亦愣了好久，手赶忙收了回来，整个人都退了一步。
然后他就发现，他真的把易北辰给定住了……
湫楠亦:“……”这么会这样……
这定身术是比较简单的，他们俩人实力相当，易北辰应该是能破开的，湫楠亦是等了好几分钟，也没见易北辰要破开定身术的想法。
这是就要我给你解开?
本就是自己给人定上的，湫楠亦给人解了。这要是换了别人，自己不破开，湫楠亦不会管，就人让人这么定着。
这给人解了怎么还不动?
湫楠亦:“不是解了……”
还没说完，易北辰伸手握住湫楠亦的手，将他带进了湖面上。
湫楠亦很是不理解易北辰这一行为，问:“你干嘛?”
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湫楠亦下一刻便被易北辰撑着伞飞了起来，湫楠亦另一只手也握紧了易北辰的肩，怕掉下去。
正要说些什么，湫楠亦就看见他们两人已经飞得很高了。重月山基本上都在雾里，天空下的雪比刚才更大了。
在半空中，看见这景，是湫楠亦第一次见。
心里之前的不高兴一下子就没有了，甚至有些高兴 ，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反应过来时，湫楠亦发现自己笑了，看向易北辰的时候，易北辰的眼里再不是往常的冷。
眼神变得温柔，眼里藏不住的笑。
湫楠亦很不敢相信，他体会到了快乐。
湫楠亦伸出手，看着飘落在手心的雪花，再看见雪花在手心化掉，湫楠亦真的特别开心。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像是期待了很久，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
今天真的很特别，现在他体会到了开心。
在之前，湫楠亦坐在房间里，看着那本修炼手册，他体会到了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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