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张狗嘴一定是开了光，今晚不一定能回来。”林守岁提着肩膀夹住手机，将车钥匙扔在桌上，拍了拍龚叔的肩膀，“把那天塔影湖的监控和你做的模拟纵火轨迹调出来。”
龚叔：“好的。”
万曈曈在电话那头大声叹着气：“怪不得别人说你们这个职业就是要谈同城异地恋的，敢情还得是倒时差的那种。”
“老子不想跟你谈同城恋，只想谈同床恋。”林守岁道，“有时间帮我在羁恒的遗物里找一找跟卓颜和蓝珀有关的东西，特别是设计图。”
“我先把他们的蓝珀雕刻废料处理协议传真给你吧，我看过了，的确是卓颜和那位蓝珀所有人的签名，也有宝石碎料的签收单，是庄老作为中间人转交的，即便有问题也应该是庄老这里做的手脚，等你看了再说吧。唉，人不回来，竟让我给你干活了。”万曈曈骂骂咧咧挂了电话。
裴玉跑了出来：“守岁，啼月，到我办公室来。”
林守岁的长腿往裴玉办公桌上一搁，大宝“咻”一声就趴上了他大腿，百叶帘透出的光打在这二位爷身上，看的乌啼月直犯困。
玻璃夹片里是裴玉取出的蚕丝样本，林守岁对着窗口观察了一下，心里那股感觉又冒了出来，他似乎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但那种感觉毕竟看不见又琢磨不透，很是抓耳挠心，除了面对万曈曈的时候，战神殿下很久没有面对过这种情况，他问裴玉：“说说你的想法。”
“这些蚕丝残留是在塔影湖湖面的狐尾浮萍上提取到的，我们标注了所有提取到的点，你看，”裴玉把龚叔做的轨迹模拟同步到自己的电脑上，“从南面湖岸开始呈片状，而后往湖心亭方向逐渐收拢，到最后呈一线直至湖心亭中心，而且起始位的河岸边正好躲过了摄像头。”
林守岁抬头看着裴玉：“没猜错的话，这些蚕丝上沾了雪里香。”
裴玉半个屁股搭坐在桌上，手里转着笔，轻而易举就把大宝勾搭到了脚边，他说：“没错，就是这些沾着雪里香的蚕丝丝线将吞了天树树液化石的血灵子勾了出来，一路吞下，直至吞噬过量，从湖心亭自燃。”
“怪不得跟有鬼似的，莫名其妙的起火，”乌啼月问，“那这蚕丝线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悄无声息布置到湖面的，有监控拍到可疑人物吗？”
裴玉：“处里同事把监控往前倒了一个月了，那地儿游客本来就不多，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那么长的距离布下蚕丝线，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除非……”
林守岁和乌啼月同时看向他，裴玉抬手，掌心在那片玻璃片上一挥，那片蚕丝残留物里忽然闪出了细小的金色碎光。
林守岁明白了那股莫名的感觉源自何处：“这蚕丝线也是越枝山上的。”
乌啼月嘴里衔着自己翠绿的发辫，又开始犯智障：“山上有仙蚕？我怎么不记得了。”
乌啼月这问题一问，林守岁和裴玉几乎同一时间对视顿悟，道：“金蚕天书！”
“是……是我知道的那个，金蚕天书吗？”乌啼月一张嘴，声音都在发抖。
裴玉抱着大宝走到窗口。望着小院里的绿荫荣荣，道：“当年紫翎仙子下界越枝山，化为色织之神紫翎雀，她座下有两样宝物，一样是越枝山上开出的第一枝花紫翎鸢，还有就是，越枝金蚕。她取紫翎鸢炼染料，用金蚕丝线织锦，为火霓神姬织出第一件无与伦比的华服仙裙。”
“金蚕……真的织过布啊……”乌啼月颤悠悠道，“可我知道的金蚕……只有金蚕天书。”
林守岁沉沉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个了，要知道这蚕丝到底是不是越枝金蚕，还有一个办法。”
裴玉托了托金边镜框，文秀的眉眼透出犀利的神色：“你是说昧旦卜？”
当晚后半夜，枝南巷里法医办公室幽光盈盈，三个男人加一只小乌龟牵手牵手围成圈，闭目席地盘坐，众人围坐的正中心地上是碧婆萝编缠成的藤萝巢窝，中间撒着搜集到的所有蚕丝残质。
值班的于芝芝趴在龚叔背上，俩人扒在门口处向里张望。
“龚叔，处长和裴医生他们在干什么啊?”
龚叔：“这很明显，是在做法！你看，那边有个光头，是个和尚，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上还有我们处里这只灵性极高的小寿龟，这一定是一个非常高深的人畜合一阵法。”
“我看才不是！”于芝芝道，“处长一定是带着他们玩狼人杀，可是为什么万顾问不跟他们一起玩儿？”
万曈曈在裴玉的办公室里抱臂靠坐在一边，眼睛半眯着昏昏欲睡猛打哈欠。
林守岁抬手一阵掌风把门关上，继续控制着碧婆萝，他看了一眼见习和尚，问：“无恒，你专心点，嘴里念什么呢！”
无恒道：“我这个月上班已经迟到40次，方丈罚我背寺规、核心价值观、唯物辩证法、卫生条例，消防规章，连我们寺里接待市长夫人来求孙子的新闻稿都背完了，今天我又去晚了，方丈让我明天把橱窗里去年表彰的先进和尚的法号背一遍。”
“噗……”万曈曈差点没呛死，“你们寺……合法吗？”
无恒：“霁宁双钟寺，鼎鼎大名。”
万曈曈：“那为什么你天天迟到都没被开除，话说你是怎么做到一个月迟到四十多次的。”
无恒：“我晚上值班也迟到嘛……”
林守岁：“万曈曈，你咽口水干什么！”
万曈曈：“幸好我们馆里没有这种员工，不然我让他们背我们馆餐厅菜谱。”
“别说话了，守岁，婆萝藤开始结丝作茧了。”裴玉抬手施力，在藤蔓巢窝外控制出一个保护结界。
只见林守岁扫出的这一段碧婆萝吸附住蚕丝残质化为液体吸入藤内，而后从婆萝藤顶端将液体蚕丝抽压出来，被吐出后遇到空气迅速凝结成固体丝态，婆萝藤左右扭动，蚕丝迅速结成松软凌乱的茧丝层。
万曈曈蹲在林守岁身旁道：“这是婆萝藤在模仿熟蚕结茧？”
林守岁凝神控制着碧婆萝不断扭动、换位、吐织，裴玉和无恒同时盘坐施法，将自己的灵力通过互相紧贴的掌心不断加强，老万也朝中心那枚蚕茧推掌而去，过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拂晓即至，天色将明。
枝南巷特案处的后院早在深夜里就在不起眼的角落多出了一排秀逸颀长的竹林，此刻天光泛出清亮，竹叶缥缈逸动透出翡翠光泽，一阵晨风扫过，那俊秀挺拔的竹林轻轻一晃， “沙沙”声响间不知怎的就聚起朦胧的晨雾，小竹林恍惚间摇身一变，落地成活泼灵动的可爱少女，头顶堆满了竹叶，她揉了揉惺忪未睁的眼睛，轻晃几下脑袋，翠绿色长发如瀑倾斜。
当真是美得似精灵一般。
乌啼月匆匆绑了个绿丸子头顶在脑袋上，溜进裴玉的办公室反手锁上门：“哇塞，蚕茧子这就结成了？！”
“别废话，来帮忙。”
乌啼月在裴玉身边盘坐下，掐指聚力，向两侧舒臂，掌心分别贴上裴玉和无恒的手心，她边运力边道：“我在山上听凤灵宫里竹院的小侍女说过昧旦卜，说是山上有什么悬而未决的事要决定时，从洞、寨、落逐级向上推选族人，最后会挑选十来个族人围坐山崖边，在天将明未明之时请出紫翎仙子的金蚕茧子，对掌施力，心里想着同一件事，等到天明之时，金蚕茧便会给出答案。可惜啊，山上的族人都是傻子，从来没问过什么要紧事，不是替火霓选仙裾花色图案，就是占卜问天气，月明云舒或是雨后放晴，那么想知道下一个晨昏会是什么样子，因为他们害怕越枝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最后一次，也是唯一重要的那次‘要离祭’之卜，他们也没听从占卜出的结果，一意孤行才落的……”
“闭嘴，”林守岁说，“还记得自己在这儿干什么吗？”
乌啼月抿抿嘴：“所以你们几位心里想着什么问题，快告诉我，我好和你们心神合一。”
老万枯坐了一夜，心里惦记秀秀，又忧心要破案，总之就是心力交瘁，听到乌啼月提起山上族人最后一次占卜，他觑了一眼林守岁难看的脸色，内心不免烦躁，吼道：“你自己想，昧旦卜这玩意儿本来就神秘，天机说不得。”
“好大的火气啊老万，”乌啼月碎碎念道，“那我最想问的当然是这到底是不是紫翎仙子的金蚕茧啊。”
“闭嘴，专心点，心诚则灵。”林守岁望向窗外，天色越来越亮了，薄薄的微光照进窗里，铺开浅浅的光晕，照向蜷缩在窗边办公椅里熟睡的万曈曈侧脸颊上，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光线柔和沉静，仿佛每一粒细微的光星和尘粒都带着万曈曈鼻尖的呼吸，收敛的下颌线条被晨光勾勒，让人恨不得要看醉了。
乌啼月咳了咳，嘀咕道：“叫我专心，自己走神看美男，我看你那眼神污浊得厉害，根本不像是要行如此纯粹的占卜之事，怪不得金蚕茧毫无反应。”
几人同时望向金蚕茧，说来也没错，天已经到了快亮之时，也该到了金蚕茧给出答案的时候了。
裴玉皱起了眉：“凭我们几人的灵力，不该没有反应，难道这神秘东西不是金蚕茧？”
老万：“我记得当年山上行昧旦卜时总有好多人，难道和人数有关，得多来几个越枝山上的灵物或族人才行？”
裴玉：“我们哪来更多的山上人了？连无恒和你都找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窗边“咚”的一声，只见一只爪子敲在玻璃上，办公室的窗被打开了条缝。
“大宝？！”裴玉惊诧喊道，肥脸橘猫躬身一跳，从窗台跳了下来。
“过来，到爸爸这儿来。”裴玉哄着大宝，面露难得的温润慈祥。
“啧啧啧，儿子毕竟是不一样，比看见秦天明温柔多了。”老万感叹。
乌啼月冷笑一声：“嘁，蠢直男龟，人家对秦队的温柔是在床上，你看得见个屁。”
林守岁：“裴玉，你干嘛？想让大宝试试？这可是凡间的猫。”
裴玉：“那老万长得也跟凡间的小王八没两样啊。说不定我家大宝也是没开智的山上灵物，这辈子投胎来找我了呢。”
林守岁简直无语，木着脸牵起裴玉递过来的猫爪子，这下连猫也加入了围坐行列，一屋子奇珍异兽对着一颗莹润透白的蚕茧，瘆人得厉害。
众人静坐半晌，中间的蚕茧仍是没有动静，老万丢了个嫌弃的眼神给大宝：“少拿这家伙跟我相提并论，就是个凡间蠢货。”
林守岁和裴玉松开了大宝的猫爪，橘猫挪挪蹭蹭往中间走去，好奇得嗅了嗅那藤蔓巢窝和金蚕茧，“喵呜”一张嘴就要把金蚕茧吞下。
“哎别，宝贝儿！”裴玉惊呼。
林守岁眼疾手快，碧婆萝将大宝卷了起来，动静声吵醒了万曈曈，他迷迷糊糊一个踉跄从椅子上翻了下来，人还没醒就径直跑来将大宝抱了起来放到裴玉身后，
“我天，发生什么了！”万曈曈蹲在地上放下大宝，揉了揉眼睛，一个没蹲稳便要朝后仰倒去。
“小心！”林守岁和裴玉同时伸手抓住他手腕将他拎了起来。
万曈曈被二人一拉扯，蹲在地上坐稳后笑道：“没事没事，别耽误你们作法。”
牵住他手腕的那两人刚想松手，突感眼前金光一现，那金蚕茧开始在婆萝藤巢里飞旋起来，边转边抽出柔软透明的蚕丝，蚕丝呈极浅的金色，几乎透明，在空中来回飘飞，凌空绣出几个只有越枝山族人看得懂的楔形大字——
“天听未达，金蚕辱命，遗念万年，念念毋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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