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梦隐隐约约意识到，它又来了。
她颤抖地环紧了自己的手臂，紧紧贴在树干上，四周是熟悉的一片漆黑，阴郁繁茂的树叶相互交错，遮挡住了天空。
冷风从树林里穿梭而过，顾梦不得不紧紧咬住牙根，才能避免牙齿发出咯噔咯噔的错响。
风越来越大，却没有虫鸣，没有鸟叫，也没有树叶沙沙作响。
它就像是凭空而来，只吹得到顾梦身上。
突然！
顾梦感到自己脖子后有一股热气，像是谁正贴在她脖子后面，静悄悄地观察着她。
顾梦心中尖叫，她怕得想逃，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竟然一点一点扭头。
别——别扭头看啊——！我不要——！
在她的绝望之中，她的脖子扭到了最后，与一双血淋淋的眼睛对视。
血淋淋的脸浮现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不—要—吃——人——”
顾梦大叫一声，往前一扑，一头撞到了司机后座上，疼得滋了一声。
“怎么？梦见绩效掉了？”程诚慢悠悠地问。
顾梦惊魂未定，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她不在森林里，而是在去13区的车上。
程诚坐她左边，P6-889坐她右边，他们三个在汽车后排。
司机在开车，副驾驶坐着林恩。
没有人身上有血。
一切都是做梦。
车已经开了整整两天，除了公司设置的临时停靠点，几乎没有停过。今晚就能到13区。
顾梦深深出了一口长气，她抬起胳膊想活动一下，结果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辆车并不宽敞，手和脚不能完全伸直，坐久了，人的身体就硬得像石头。
“哟，疼啊？不对啊？你不是铁打的吗？”程诚调侃道。
顾梦白了程诚一眼：“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关心你呢，真不识好人心。”程诚说。
“闭嘴吧，你这骂谁是狗呢。”
“唷，听出来了？文化底子可以啊。”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话谁听不出来？”
“我以为你就……”
车里的声音没有穿出去，车外一片寂静。
车悄悄地疾驰在一条狭长漆黑的巷道里，巷道两侧的房子又高又薄，把惨淡的月光都遮得严严实实。
车里，顾梦跟程诚的嘴上械斗没分出胜负，扭过头朝另一边，干脆不再理他。
她用掌根揉着发痛的额头，越过身旁的P6-889看向车窗，窗外一片漆黑。
“这是哪儿啊？我们到13区吗？”顾梦问。
突然，有什么闪光的东西从眼前一晃而过。她凝神去看，却只是一片漆黑，奇怪。
“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13区。”驾驶座的司机开口答道，“现在在一个废弃的流浪者之地。”
“流浪者之地？”林恩突然问，“什么是流浪者之地啊？”
这问题一出，程诚和顾梦同时皱眉，只有P6-889没有表情。
“你不知道什么是流浪者之地？”司机诧异之中带着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啊……”林恩有点心虚了，“这……大家都知道吗？”
司机刻意看了林恩一眼，才意味深长地说：“这个外派前基础培训的必考题。”
林恩涨红了脸，低头不说话了。
司机心中明了，但不戳破，耐心地解释道：“流浪者之地是流浪者聚集生存的地方。流浪者是那些违反城区规则，被驱逐且终身不得入内的人。”
林恩见司机并没有斥责，又愿意回答，又大着胆子问：“那什么样的人会成为流浪者？”
“穷凶极恶，无药可救的败类。他们不是生存在吃人，就是喜欢吃人，更喜欢折磨人，以虐杀其他居民取乐。这样的人只要一被发现，就会被驱逐出城，再被赶进荒野里任其自生自灭。但很多流浪者一出城救集结在一起，四处流浪作恶。”
林恩慌了：“难道我们不能换条没有流浪者之地的路走吗？”
“你以为我不想吗？”司机反问，“通往13区一共有六条路，每条路都得经过一个大型流浪者之地。你说选哪条路走？还有，我们现在路过的这个流浪者之地荒废很久了，早就没人了，是公认最安全的路了。”
林恩这才长舒一口气。
司机大概被提起了说话的兴致，自顾自地就往下说：“现在可好多了，以前各个流浪者团体盘踞在一起时，那才吓人呢。我有一次外派，道路两边站满了流浪者，他们也不干什么，但好像也不害怕似的，离车特别近，就那么直勾勾地探着头往车里看。我心里感觉毛毛的，想着赶紧开吧，过了这段路就好了，结果开了半个小时，两边路上还是人。我越开车啊越觉得不对，又开了半个小时，我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哪里不对啊？”林恩颤起来了。
“是这么的，开车遇到有人的时候，我看到路边有个穿红裙子的人，在一群灰扑扑的人堆里面特别显眼，我还想这位流浪者不合群啊。然后我看了一会，又看到一个红裙子，又想，挺巧啊，有一个小红裙。遇到第三个的时候，我心里翻起嘀咕了，想说这衣服也是组团批发了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血来潮，盯着细看了那个红裙一眼，结果啊，这一看过去，把我吓得呆住了，她居然没有脸！”
林恩被吓得大叫了一声，脸都白了。
司机立刻接道：“哎！对对对！我当时也是吓得这么叫了一声！我一害怕啊，踩着油门就往前冲啊。结果没开一会啊……你猜发生什么了？”
“发发发发生什么了？”林恩牙齿咯咯打架。
司机故意压低了声音，鬼里鬼气地说：“那个红裙子第四次出现了！而且我突然发现，这第四个红裙人和第三个是同一个人！这么一想，所有的红裙子都是同一个人！我一直一条走过的路上！而且那个红裙子不是没有脸，而是她的脸像一个光滑的面团一样，没有五官！我吓坏了，心想完了，一脚油门就踩下去，结果那个红裙人的脸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全是密密麻麻的尖牙，然后突然往前一扑，直接撞了上来——”
林恩一个大抖，抽了一声，竟然就直挺挺地晕过去了。
“啊？这就晕了？我这还没讲完呢？”
司机伸手刨了刨林恩，后者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有点意犹未尽，咂巴了两下，“这精彩的地方还没来呢！这给我卡这儿了，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啊……
司机大概是从前视镜看到了后排三人，到底想起来人家一个外派队伍的，他把人这样吓晕了有点不对。于是连连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啊，你看我这嘴，一讲些经历就停不下来。这要不要找个地方停一下车，给他透透气啊？”
“没事，老张，这样挺好。安静。”程诚说。
这两天，林恩的提问就没停过，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看不懂眼色还是脑回路太粗，被他连嘲带怼了一路，安静不过五分钟就又开始了，吵得人不得安宁。
司机老张听懂了程诚的言外之意，他有些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也不说话了。
车里又安静下来。
程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刚想闭眼打盹，眼角却瞥到顾梦盯着窗外。
他突然来兴致，逗问了一句：“怎么了？外面的五彩斑斓的黑好看啊？”
顾梦回头，表情镇定，却透出一种紧张。
“我感觉……这两边的房子好像有人。”
“人？”程诚一怔，伸长脖子往两侧窗外看了又看，一片漆黑，他又放松下来，调笑道，“你是不是跟老张学坏了，也想讲几个惊悚故事吓人啊。”
“我那可是真人真事啊，不是开玩笑啊。”老张插了一句。
“我没开玩笑，这两边就是有人。”顾梦依然严肃着神情说。
程诚慢慢敛去了轻佻的笑容，也跟着严肃起来：“你怎么发现的？”
“我感觉到了。”顾梦说。
这两旁房子里的情绪是由平静、期待混着着的攻击欲，那是“狩猎”才有的情绪。
老张立刻接话说：“小姑娘是不是被我刚刚说那些吓到了，胡思乱想了？哎，别担心，这条路我都走了三年了，肯定没问题的。说不定就是金属之间——”
老张话音未落，车外呲啦一声刺耳的巨响，车猛得一顿，停了。
后座三人被惯性甩得往前一扑。
连副驾驶的林恩也被甩着往前一撞，痛呼着醒了。
程诚用手撑顶着前面的靠背，语气不好地抬头就问：“怎么了师傅，前面有龙啊？你怕碾着它？”
老张的声音变了：“前、前面有个巨型死人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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