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的入口嵌着一颗小巧的夜明珠，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的亮光。
卫贞盯着承托夜明珠的底座观察了片刻，突然转身看向了原先坐着的地方。
这夜明珠的底座上有机关，而且此刻绝对已经启动了。因为底座接缝处的蜘蛛网有了不自然的断痕。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刚刚她靠门坐着的时候，因为腿麻想换个姿势，就用门槛撑了一下，结果好像把门槛给压下去了一部分。当时她还以为只是府内年久失修所以门槛也松动了，原来竟然是机关。
一个破败的将军府，一条神秘的暗道，一个由门槛打开的暗道门，那么里面会是什么呢。卫贞在暗道入口端详了片刻，决心去内里探探路。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顺手用火折子点亮桌上的蜡烛，卫贞拿起烛台步入了黑暗。
这座将军府是前朝一位大将留下来的，至今已经尘封了几十年。
虽然入口处有夜明珠，但暗道的前主人好像并不喜欢照明工具。手中的烛火成了唯一的光源，卫贞屏气凝神，警戒着四周。
这条暗道似乎只有一个目的地。卫贞沿着通道走了许久，才又看见了熟悉的亮光。是另一颗夜明珠。
她举起烛火，发现了一个小门，门上有一把与小门不符的硕大铜锁。
卫贞握住铜锁一角，用力一拽，锁扣应声断裂，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虽然知道自己天生力气就大，卫贞此刻还是有些感叹。当初设计这个锁的人，应该也没想到有人会这样轻易地打开它吧。
推开门，卫贞顿住了。
密室四周各有一夜明珠，照得室内亮堂堂的。里面有几个陈列架，上面规整地摆放着一些书籍和兵器，可以看出主人对它们十分爱惜。
门旁的陈列架上只有一本书，而且它破破烂烂的，和这里格格不入，当然也引起了卫贞的注意。
卫贞翻开书页，看到了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的生平。这是那位威虎将军的自传。
卫贞抿起嘴。这位威虎将军征战四方，令所有敌国将士闻风丧胆，最终却死在自己人手里，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她想起当今的圣上。想当初朝堂政局动荡，尚是皇子的圣上在内侍和几位臣子的扶持才得以躲避灾祸。但自圣上登基以来，就一味地打压功臣，之前的老臣几乎都已不在了。前几日的接风宴上，竟然一大半权臣都是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
如今自己成了质子，却不见什么威胁，只有一些不痛不痒的打压和几个眼线，这实在是有点不寻常。
收回思绪，卫贞看到了自传的尾页。
“老夫戎马一生，到头来却到了这般下场。可悲！莫大的哀痛！”
“罢了，他们都劝老夫逃走，但老夫作甚要逃？老夫无愧于天地！”
“可惜了我的宝贝们。这些可都是我一生的收藏啊。”
“若老夫离世，不知什么时候它们才能被发现。也许，府邸终有一天会成断壁残垣，它们也会被永久地埋没在这里。”
“如果有人能找到他们的话，就把他们带走吧。记得好好照顾他们。那些兵书都很脆弱，别让它们晒到。啊，算算时辰，他们也该到了。”
卫贞合上书，眼角有些湿润。她把这本浓缩了将军一生心血的传记放在了原处。终有一天，她会把它带出去。威虎将军，不该是通敌叛将。
清点了所有物品，卫贞沿着暗道继续往前走。
前面又是熟悉的光亮。
故技重施，推开小门，眼前骤然开阔起来。
这里——好像是藏宝阁。卫贞有些凌乱，她记得藏宝阁是从外面锁住的，而且只有一个出入口。
卫贞转过身，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原路返回。
*
次日，天刚拂晓，将军府里圈养的酉禽就发出了嘹亮的啼鸣。
卫贞迅速睁眼，翻身下床，洗漱过后照常走向练武场。
在台下看着晏乐打完一套拳术，卫贞走上前，示意二人停下。
“今天带你认认兵器。”
说着，招呼府上的侍卫搬来各样的兵器，那些兵器或长或短，或刚或柔，大小不一，一时竟令人看花了眼。
饶是晏乐以前跟着府上请来健体的师傅认过许多兵器，这些里面还是有好些他不认得的。
卫年也不由得咂舌，想当初在兵营里的时候，大家都是□□学，兵器自然也是基本相同，他哪里又见过这般阵仗。
卫贞取出一把长柄大刀，先是在手里颠了颠手感，继而在场中耍弄了几势刀法。
倏而停住，卫贞又递给晏乐一把刀。
她轻抚刀柄，“大刀利于马战，步兵多不使用，须有力之士兼以快马方能显出其威力。”
“你若选大刀为主武器，须先熟悉步下再练马上。”
晏乐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不过他对大刀没有露出什么兴趣。
粗粗介绍后，卫贞拿了把轻刀。
“这是轻刀，非大力者不能用。不推荐。”
卫贞在一堆兵器里走走停停，扒拉来扒拉去，几乎给晏乐介绍了十八般武器，都没见徒弟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直到卫贞拿出了一把剑。
“这是剑，较为常见，功法也较多。我所修习的是卫氏剑法杂以别家剑法。”
晏乐走到近处，接过卫贞手里的剑，侧头询问，“师傅，这是你拿手的兵器么？”
卫贞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是，也不是。”
“江湖上行走，我喜剑，战场上我用刀。”
卫年忽然偏头看了晏乐一眼，又转过头继续研究兵器。
晏乐眼睛一亮，“正好我有些习剑的基础，师傅，我选剑。”
卫贞正视晏乐的眼睛，语气郑重，“决心如此？一旦修习，轻易不可废弃。若你喜欢别的，我也是可以教你的。”
晏乐点头，掷地有声，“我练剑。”
“兵器之间虽是相通，但每道皆是不同，未入门前你还有反悔的机会，一旦入门，只得修成才能精练其他。”
晏乐双手抱剑，点点头。
见徒弟已经选好兵器，卫贞就带着他到了府上的藏宝阁。
推开沉重的朱门，在阳光的映照下，屋内显得极其富贵。
墙边的沉木器具上摆放了一些圣上赏赐的奇珍异宝，柱子上悬挂了些字画摆件，除此外里面还有不少稀罕物件，譬如洋人的钟表、八宝盒，都像不值钱物件一样胡乱堆积在地上。角落里还有一沓庙里静慧大师赠送的茶叶。
但独独没有兵器。
晏乐疑惑，扭头看向师傅，眼神询问缘由。
卫贞偏头示意跟上，然后走到墙边，踹了一脚墙。
本就松动了的小门应声而开，露出了内里漆黑的通道。
卫贞取来灯盏，在前面开路。
前方满目漆黑，只有两边的烛火被卫贞一盏盏引燃后发出了些光亮。哦，烛火是卫贞折返后放置的。虽然她不怕黑，但是在黑漆漆的小道上一直走下去还是令人感到心里毛毛的。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一处小门边。
卫贞用钥匙打开新换的锁，推开小门，把灯盏放在了木桌上。
这个暗室里，摆放着一些已经泛灰的古朴兵器，入眼皆是不凡。
卫贞摆摆手，示意已经在门口呆住的两人进来。
“这里是我这两天在府上闲逛时发现的。之前听王都的老人家讲起，这将军府在前朝就有了，当年威虎将军权势泼天，功高震主，被君主猜忌，后被抄家。听闻此人酷爱兵法，极喜收集天下兵器。这些应该是他当年藏起来的一部分珍宝。”
“你二人选个趁手的兵器吧。”
晏乐和卫年正在打量兵器的目光都停住了，这些泛着古朴气息的兵器，一时之间给了他们一种苍凉感。他们好像也在为主人而悲鸣。
将一个曾经被抄家的将军府赐予今朝的将军，其心昭然若揭。
卫贞将晏乐带到这里来，也是最后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进一步，则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两人以后就有了共同的秘密。退一步，两人便回到最初，从此相见是路人。
晏乐显然也领会到了师傅的意思，不过，他怎么可能因此退缩呢。他早就决定要跟定她了。
他看着卫贞的眼睛，朝卫贞灿然一笑，又转身观察每一把兵器，后在角落里找到了一把软剑。
晏乐捧起软剑，触手温热，剑身延软，刀刃锋利。
剑柄上没有什么余杂的装饰，只在末端刻有两字——白行。
他微微耍了几招基础式，只觉得这剑柔中有刚，刀锋暗藏，平日里当做腰带也不会引人注意，是极适合的。
卫年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知道小将军要给他发兵器了，他很开心。对于他这种投身行伍的人来说，一把趁手的兵器就相当于是他的第二条命。
卫年擅长用箭，浑身又有使不完的力气，就选了一把重型弓箭，搂在怀里笑呵呵的。
待到三人再次回到藏宝阁，卫年才突然咂摸出来，感觉刚才在暗室的氛围不太对劲儿。
他在二人身后来回打量，回想刚刚的情景，突然猛地一拍脑门，明白了他俩的意思。他们仨这算是勾搭上了。
刚放好武器回到练武场，几人就见管家匆匆赶来，递上一张拜帖，“将军，三皇子在门外等候。”
三皇子？他来这里，不知是什么事。最近皇帝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三皇子突然来访，也不知前面等着她的是什么陷阱。
卫贞接过拜帖，却被拜帖里的字震惊得恍惚了一瞬。
她抬起头看了看眼前脸上仿佛写着“我是眼线”的管家，又低下头看了看这张拜帖，忽然开口，“你没打开吧。”
管家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打开什么，”又仿佛明白了什么，搓着手呵呵一笑，“您的拜帖，我当然没打开。”
也是，要是打开看了肯定就不会这么开心了。
卫贞拍拍管家的肩头，“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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