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把尸体转移去哪里？”顾婉婉神情变得肃穆起来。
霍冉摇着头：“我不知道，他们没说。”
顾婉婉瘪了下嘴，尽显失落。
旁边贺之淮收好相机，沉默几秒后，呼吸加重：“我建议在他们转移前，把你的尸体拿过来。”
顾婉婉却摇了摇头：“我没多大把握能抢过来。”
她正要去细想应对的办法，霍冉抬眸眨着大眼睛，挂着淡淡的笑：“姐姐，我帮你拍了照，你是不是可以帮我了。”
说罢，霍冉还侧头看向贺之淮：“你们答应我的。”
他一愣，旋即也对她笑了笑：“是答应了要帮你，但凡事讲先来后到。”
“什么意思？”霍冉脸上的笑容凝住了。
“你前面还有两个人排着队。”顾婉婉解释。
霍冉彻底僵住了，十分不信任地往后退了一步，与两人拉开距离：“你的意思是现在不能帮我。”
“是。”顾婉婉直言：“我上次就说过，强行分开你俩的魂魄弄不好就得魂飞魄散，唯一能让你们魂魄分开的办法，只有地府能做到。”
“而且...”顾婉婉举起她的手检查。捏了捏，又试探了一下温度，说：“说来你可能不信，那场大火只是烧伤了你们共存的身体。”
别说霍冉就连贺之淮也不大理解，直问：“这样说来，她算是个活人？”
“不算。”顾婉婉在霍冉身上比划：“要把它从你体内拿走，送它去了地府，你才算是一个活人。”
大概是没料到自己还有死而复生的可能，霍冉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欲言又止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下一秒顾婉婉又说：“当然这只是我根据你身体的情况猜测的，具体情况还是得分离了魂魄才能确定。”
“姐姐我可以等。”霍冉抓着这丝希望，抬手抓着顾婉婉的衣角：“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分开我和她的魂魄？”
“机密不能外泄。”顾婉婉冲她摆摆手。
霍冉噘着嘴把脑袋垂了下来。顾婉婉往她发顶上揉了一把：“没事，你先回去，别让二爷看出破绽，该做什么做什么，等我办完事就想办法帮你解决问题。”
“真的？”她抬眸对上顾婉婉的眼。
眼神有些阴冷，且那瞳孔的颜色也从黑色逐渐开始变化，眼白悄然爬上红色血丝，连同她额角的肌肤也开始出现皱巴巴的纹路。
“哎哟！”顾婉婉察觉不妥，霍冉的表情开始扭曲，显然是体内的另一个人要出来了。
她抱起霍冉赶紧走到窗台上，推开窗，不由分说把她给直接丢下去了。
三十楼的高度，她这操作把贺之淮惊呆了。
他没看到霍冉的变化，停顿一秒赶紧冲上前：“这么高会摔死的。”
“摔不死，你看。”顾婉婉指着下方。
贺之淮眯着眼睛察看，霍冉正匍匐在地上，歪着头死死盯着他们所在的阳台。
这一眼他能确定霍冉已经不是适才的霍冉，她身上又再次出现大片被火焚烧后的结痂，远远看过去只觉得她的皮肤都黑了些。
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他总觉得定是恶毒、哀怨的。
顾婉婉倒是把她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为了杀杀她的戾气，顾婉婉眼神淡淡，唇角还勾着不屑的笑，抬手冲她竖了两个中指。
不知道霍冉能否看清，总之旁边的贺之淮看得挺清楚，赶紧抬手摁住她的手，说：“这手势不礼貌。”
“我知道。”顾婉婉推搡开他：“我早就想试试这个手势了，对人不行，对鬼还不行吗？”
贺之淮微愣，斜眼看着楼下的女孩，她似乎很生气，正在地上爬行转圈，速度很快，好像是找不到发泄口。
看来她也看到了顾婉婉嚣张的挑衅，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又不敢上来。
顾婉婉又把中指伸出了窗外，嘴型也挑衅道：“小垃圾！”
还骂起来了？
霍冉在楼下更加急，但也是转了几圈后，直接以极快的速度爬行出了小区，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贺之淮说：“你不怕惹毛她？”
顾婉婉淡笑：“邱童能命令她来我家偷孙妙的残魂，说明她在那个人那边的地位不高，而且家里有哭丧铃，她不敢轻举妄动。再说了，她鬼术不怎么样，惹毛了她也不是我的对手。”
确实，耍狠也得有狠的资本。
贺之淮关上窗，带顾婉婉进屋，才问她：“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分开她们的魂魄？”
顾婉婉不透露给霍冉，对贺之淮倒是吐了个干净：“地府有刀锯地狱，用里面的刀锯就可以将魂魄分开。”
可这刀锯就像孟婆的汤勺一样，不可能带到阳间来，那怨气恐怕是比汤勺还强几分，要想分离魂魄，大概是要让霍冉下地府。
这需要一个时机。
而她有个绝好的时机，就是婚礼当天。
既然有鬼要来她的婚礼，鬼门自是要开，趁这个机会，她可以让前来参加婚礼的阴差带她下地府把魂魄给分开。
这样一来，还有个好处。
另一个魂魄可以直接留在地府，不用再出来祸害人了。
一举两得。
贺之淮听得直发愣，不由问她：“既然地府的工具多，周齐身上的纹身是不是也有办法去掉？”
这下顾婉婉却否定了：“他不是鬼，我不能保证他们会帮忙。另外，上次我也说过，周齐身上的东西更像是鬼道的某种蛊术，不在地府管辖内。如果要祛除，还得是下蛊的人来解。”
可这个人到底是谁，现在谁也不知道。
就连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顾婉婉总觉得，这人不可能只是为了用纹身来吓吓周齐那么简单。
这一折腾顾婉婉肚子咕咕叫，没等贺之淮开口问别的，她捉住他的手腕，朝门厅走：“走啦，先去喝牛骨汤，吃饱了再说别的，现在周齐不也好好的嘛。我就怕，去晚了还要排队不说，我汤还没了。”
贺之淮由她，找了家评分还不错的店，带她前去。
吃饱后顾婉婉躺在商场的按摩椅上，闭目养神，满脑子却都是相机里的女人。
她仔仔细细回忆细节，再怎么想，那具女尸都是自己没错，就连嫁衣上的勾丝、还有泥污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暗想间，顾婉婉睁开眼睛，冲着在和销售签购买合同的贺之淮说：“去找你大哥把谭思淼的魂给他，之后我要看看你的记忆。”
贺之淮抬眸：“是发现什么了？”
“对。”顾婉婉待贺之淮付了款，与他一起下停车场，才说：“我想去看看我的尸体为什么会从坑里，去了你们贺家的地下室。”
听见她的话，贺之淮没来由的觉得胸口不舒服，语气顿挫：“如果你真的嫁到了贺家，你觉得你的丈夫是谁？”
“不知道。”顾婉婉茫然摇头，下一瞬掀眼盯着贺之淮：“不对，这不是应该问你嘛，真是嫁到了你们贺家，你们族谱上肯定写得很清楚啊，你既然看过族谱，和我年龄相仿的人都有谁？你有没有看过我的名字？”
闻言，贺之淮骤然心跳都慢了半拍，莫名觉得烦躁，电梯运行的声音都让他蹙起了眉：“我不清楚，没看见过你的名字。”
顾婉婉似不太在意他的回答，反而笑嘻嘻：“那也可能不是你们贺家，反正那段记忆，现在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现在能直接确定她的生前事的东西，只有事件簿和孟婆的汤勺，可她拿不到，只能试着慢慢摸索。
一旁贺之淮表情微变，有些慌乱地避开视线。
因她说出贺奎、贺显生之后，他已经能笃定谢婉儿和贺家有关。
可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娶的人是自己祖宗。
而且谢婉儿到底是不是出嫁当天死的，是否为贺家生儿育女，他俩谁都不知道。
只是凭着她的一袭嫁衣来猜测，她应该是死在出嫁当天。
贺之淮觉得头痛，心不在焉到了贺懈家里。
贺懈与他说转让合同的细节，他也只是草草敷衍，而后就是顾婉婉打发走其余人，说自己要修复谭思淼的魂魄了。
这个过程不难，她在地府打工就干这活。
贺懈的房间里只剩顾婉婉一人，她放出谭思淼的魂魄，念了几句诀，就见断开的伤口面像是烟雾一般糅合在一起，慢慢变化组合成了一个完整的身子。
谭思淼能站起来了。
也恢复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可是...还是痴痴傻傻的，一口一个“你要去哪儿？”“为什么不要我了。”
顾婉婉不知道她这算不算网友口中的恋爱脑，但她知道，如果不是自己锁着她，她绝对会立刻奔着周齐的纹身去。
这件事在顾婉婉让贺懈进屋之后，他也发现了。
他有些恼：“贺之淮你们答应我，是要让她恢复正常，然后送她去投胎。”
贺之淮说过贺懈他家手里的股份本就不多，交换的东西那么少，要求还挺多，顾婉婉瞥了他一眼：“急什么，一步步来嘛，现在好歹是个完整的人了不是嘛，五年的时间，还有谁能让她出现，变成完整的？还不是我嘛。”
贺懈登时哑口，问：“那她现在一直吵着要去找那小子，我怎么办，不可能一直捆着她吧。”
“如果你不害怕，我倒有办法让你俩天天黏在一起，直到她去投胎。”顾婉婉说。
听见这话，贺之淮的眼眸还比贺懈明亮几分，率先问：“什么办法？”
“就像月老牵红线一样，把你们捆在一起咯。”顾婉婉指了下贺懈的手。
贺懈想也没想，直接答应了：“好，可以。”
“不过...”顾婉婉叹息：“和鬼待在一起会损你的阳气，轻则生病，重则丧命，你怕不怕？”
“不怕。”贺懈答得干脆，甚至利落地抬起了手：“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算只活几天，我也认了。”
噢——顾婉婉频频点头，肯定贺懈是恋爱脑。
既然如此，她就成全他好了。
顾婉婉指尖一掐，一根黑色的丝线从她指尖生出，两端分别缠绕到贺懈与谭思淼的左手和右手手腕上。
之后黑线消失，贺懈的腕上的肌肤下出现一圈乌青色的线。
“行了。”顾婉婉拍拍手：“现在你们吃喝拉撒都在一起了，等找到她的尸体，拔出定魂钉，记忆就会恢复，也能去投胎。”
贺懈试了下自己走到哪儿，谭思淼跟到哪儿。确定她说的是真的，道谢后送他俩离开。
回到南湖阁，顾婉婉让贺之淮去洗漱好躺到床上。
贺之淮乖顺照做了。
顾婉婉躺在他旁边，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感受到他身上还未散尽的温热水汽，轻声问：“你刚刚买了按摩椅是吗？”
贺之淮平躺着，喉结凸起滚了滚：“嗯。”
她莞尔一笑，没再说话。
现在只要她提到什么，贺之淮总是会立刻就满足她。
好像他真的在尽力的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所有愿望。哪怕是无意的一句话。
比如她今天并没有想要买按摩椅，只是推销的人邀请她去试试，她盛情难却。
顾婉婉低声说：“谢谢。”翻过身，撞入贺之淮的瞳孔里。两股呼吸在空中交织，顾婉婉凝望着他瞳孔里自己的模样，缓缓抬起手，将指尖放在贺之淮的眉心。
男人身子轻轻颤粟，随之闭上眼睛。
顾婉婉也随着他的动作，闭上眼睛，进入他的记忆。
几秒之后，顾婉婉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声里夹杂着几个男人的声音。
“人还没找到？”
“好像有人接应他。”
“算了。时辰已经到了，先举行仪式。”
“是。”
听完简短的对话，顾婉婉的视线并没有恢复，还是一团黑，只感觉有人走到了她的身体旁。
那人手里好像拿着一盏烛火，她眼皮上方似有光在跳跃。
旋即，她察觉有人动了她的身子，好像要让她躺着。
她记得上次进入记忆，她是以头朝下的姿势被放入坑里的。
她平躺后听见耳边响起不同声线的怪异低喃，听起来似鬼道的术法。
之后她听见一声敲木头的声音。
在这同时，她的额心传来一点微热。
又是一下，额心的微热被痛感取代。
而那敲击声愈发急促，痛感也愈密集。
这是她在无数次进入别人记忆里第一次感受到痛感，手条件反射般抬了起来，连同身子一起挣扎，抓住旁边潮润的泥土，想要坐起来。
这时好像她身边又出现了几个人，摁住她的手脚，不顾她的挣扎，说：“赶紧钉啊！”
此时，伴随木头声，她额心的痛感加剧，她能清晰感觉到身体冒出的冷汗与雨水混合，浑身泛出冷意。
刺骨的疼，令她大脑猛然清醒。
眼睛也随之睁开。
睁眼的瞬间，顾婉婉眼前人正满脸焦灼地看着她，惊恐喊着：“她醒了，大爷他醒了！”
她不认识他，只瞧他边说边侧过了头。
顾婉婉随着他的动作，虚弱地移动瞳孔，望向坑边站着的那个人。
雨线朦胧了他的身型，在他的周围浮动着一层淡淡的雨雾。
灯影交错落在他的身上，一阵寒风摇晃着他额间的发丝，露出他稍显诧异的眉眼。
顾婉婉微怔。
这位被称呼为大爷的人，分明只是一位只有十七八的少年，模样俊朗，唇红齿白丝毫不输贺之淮的长相。
只是在他那张清隽的脸上，顾婉婉看到的只有近乎偏执的贪婪。
他跳下坑，抚摸着顾婉婉的脸颊，笑容渐渐扩大的同时皮囊裂开，碎渣险些落到顾婉婉的眼睛里。
他轻抚顾婉婉片刻，发出不辩男女的声音。
说：“定魂钉进不了你的身子，你居然是个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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