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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150

一股腥气从窗外卷来,罗乾象的大声嘶吼中,驼佬回头瞭了一眼,窗棂上探出一只素白的不像活人的手,血水正顺着指缝流淌过手臂,蜿蜒如吐着信的红毒蛇,吓得他当场就要喊人。然而罗乾象却按住他,不要他白费力气:“你的人都死了,跟着我,不要回头!”

身后传来动静,驼佬忍不住,好奇地又看了一眼,窗框上坐着个女人。

惨白如雪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空洞的眼睛死死锁住他俩,她的身上披着只有死人才穿的白麻衣,黑发在空中漫舞,而后以一个寻常人无法达到的扭曲程度从窗户完全翻入,跨坐在窗框上。

“呵呵……”

女人翻手转箫,从嘴边划过,随即勾唇一笑。

“你看什么看!”罗乾象一把扯住他的头发,驼佬后脑吃痛,忙不迭扭头,但他很快还是一瘸一拐落在后头。

早年闯江湖的时候,驼佬曾被人打断过腿,接好后,慢走看不出,但走急了就会显露。

罗乾象耳朵动了动,趁着急转弯,一把扭住他的大臂将人甩出。

而他们刚才站过的地方,一道阴影落下,地面上赫然只剩个大洞,洞里头驼佬养的那几个年轻小子,已经以奇怪的角度折叠死亡。

“鬼神惊,怨吹箫,行如鬼影,这是……”罗乾象目光泛寒:“白衣会的‘吹箫怨女’,四使级别的。”

“那还不快跑,你,你那个竹筒呢?我瞧着像公输府制作的暗器,你快拿出来!”驼佬边跑边喊。

罗乾象脸色很难看:“那不是暗器。”

“你他娘的诈我!”

驼佬发出哀嚎,嚎到一半,被人顶上屋檐,罗乾象手臂一撑,也跟着吊了上去,视野顿时开阔,邸舍全貌尽收眼底。

一层马厩边,酒坛碎裂,满地刺鼻的油水,死去的人尸折叠堆放,只要他们刚才往楼下跳,怨女不需要追及,遥遥丢一只火折子,腾起的火焰立马就能将他们围在草料堆里。

驼佬吞咽唾沫,嘴巴俨然已经闭不上,他带来的亲信护卫基本已经死透,今夜唯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

哒,哒哒……

踩碎的瓦片如雨落下,声音清晰暴露出他们的位置,罗乾象扭住往下滑坠的驼佬,不敢停留。

里坊之间虽有土墙分割,用以防火,但好在坊内房屋紧连,一片屋顶接着一片屋顶。

驼佬心跳如雷,脚步如律,随他朝着烟火气最旺盛的方向猛奔。

然而他们低估了白影的速度,罗乾象听见耳边扯紧的风声,脸上血色全无,他不是没遇上过高手,鲛宫里的阿弥子,紧追不舍的侯龄之,那些人武功绝对能跻身江湖一流,可也不曾有如此神出鬼没的轻功,那女人抄过来,速度之快倒真像是没有双腿的鬼魅。

可恨!

只听噗地一声,月下翻转的玉箫忽然弹出尖刺,罗乾象忽然刹住脚步,将驼佬借着惯性抡到身后,自己面向怨女,将腰间的竹筒掷出。

驼佬猛地闭眼,不忍亲眼见身边人被飓风割喉。

“走!”

罗乾象却没有倒下,擒着他的肩膀复又跳了起来,驼佬脚下一空,前方是一幢灯火通明的客栈,身后一瞥,白衣女子正把那竹筒握在手中,一动不动,神情古怪。

“你不是说……”

“确实不是暗器,也没有毒,但我在上面涂了一层软筋散,”说完,罗乾象向驼佬嘴里塞了颗药丸,恶狠狠地威胁:“你要是筋疲脚软走不动,我就拿你尸体垫背!”

身后紧追的怨女头晕目眩,全靠内力硬撑才没有从屋脊栽倒,她几乎毫不犹豫拔出玉箫刺,对着胳膊就是凶狠的一刀。

刀出血飙,剧痛迫使她恢复意识,只是等她恢复视觉,早已不见人踪。

罗乾象和驼佬落在客栈的走廊上,后者被拽着,腿肚子发软,站都站不直,哆嗦着嚷嚷:“我,我我我不想干了……”

邸舍内惨无人道的屠杀令驼佬感到后怕,怨女出神入化的轻功更是叫人心惊。

这就是差距。

驼帮在市井间欺负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和小商户欺负惯了,犹如坐井观天的井底蛙,盲目自大,如今才恍然,他与口中看不起的疯子一样的白衣鬼们之间差了不只十个鲛宫。

轰隆——

一身巨响伴着尘烟和路人的尖叫,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疯女人找不到他们,居然发动毁灭式攻击,驼佬差点当街吓尿:“我,我不接这笔生意了,白衣会我吞不下。钱都赚够了,还卖那命,你自己说的……”

“晚了!”

罗乾象随意找了间屋子,与他一道撞了进去,后脚跟把门勾上,拉上栓子,看着躺在地上的山羊胡老头,大口喘气。盯着漆黑的屋顶要死不活的驼佬骂道:“老子这辈子,在自家地盘,还没这么狼狈过!”

“那你可能还会更狼狈。”

客栈走廊上的喧哗忽然消退,一道女声冷不丁响起,驼佬手脚并用爬起身,却不见人。

“这边!”

罗乾象大力按住驼佬的头,后方的窗户轰然炸裂,木屑飞过布帘,横穿整个屋子,钉在门板上,竟将反锁的木栓卡死。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路了。

怨女靠坐在窗边,手指在浓密的黑发中起伏梳理,突然安静地犹如溪边盥洗的渔家女,而唯一的出路就在她脚下。

“以为跑得掉?”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你们自行解决。”驼佬心里已有决断,猛然推开罗乾象,转身便要走,驼帮的人近来都在附近收点子,带来的亲信虽然死在了邸舍中,但目下这间客栈人来人往,只要他走出去呼喊,就算杀不死怨女,至少能保护他离开。

然而,他的手刚刚摸到卡死门栓的木头时,就觉得指尖一痛,半根手指已经掉在地上,他捂着手猛然高呼:“我是驼帮帮主,你敢在西市杀我,就是与整个驼帮为……”

不容他威胁完,怨女抬手,人倒地晕厥。

身后的罗乾象心里想的是驼佬真他妈仗义,以身诱敌,于是难却盛情的他,逮住机会,翻窗而跃。怨女自然不会叫他得逞,长腿一踹,驼佬飞了过去,巨大的黑影砸来,叫他无路可进,只能侧身让开。

脚步刚一向后撇,白影已绕至身后:“安息吧。”

随着尾音落下,他的脖间一凉,然而锁喉的玉箫刺却在半空拐了个诡异的弧度,被无色无形的屏障弹开,失手插进罗乾象的肩胛骨中,罗乾象并不在意,反掐住她的手,向后一冲,将人重重抵在墙壁上,猛烈撞击。

除了当世绝顶高手,江湖之中,轻功与体术二取一,拼蛮力的人灵活受制,走灵活轻盈路子的近战往往相形见绌。

少有特例。

当闷响接二连三起伏后,玉箫刺不得不从骨头里让出来,罗乾象在听到鲜血飙溅的细声时毫不恋战地撒手,矮身滑了出去。这女人身轻无骨,轻功又快,几乎脚不沾地,根本不能用眼睛判断,过于滞后只会置自己于死地,因此只能靠耳朵听。

声音还停留在后方,他直冲向驼佬刚才没拉开的门栓,却在半路轰然一声倒下,怨女骑在他背上,抵住他的头往下压,罗乾象清楚看见,木板缝隙里插着一枚铜钱,尖端以诡异的姿势上翘,目标是他的眼珠。

咔咔——

借着身体的重量,怨女压得他脖子发出错位的尖叫,这样下去,自己得先咽气,不是办法。罗乾象剑走偏锋,忽然放弃角力,就在眼睛贴近凸起时,手指摸到怨女在小臂上拉开的口子,就着皮肉狠狠一撕。

剧痛灌入脑中,怨女眩晕着松手,罗乾象屈膝,冲着她小腹猛踹一脚:“他奶奶的,你以为老子当年的左卫将军是捐出来的吗!”

怨女落地,脚底在光滑的木板上一旋,又扑上去吊住罗乾象的大腿,罗乾象却像是力尽,竟然没有蹬开,她顾不得鲜血长流,白骨森然的伤口,心中一喜,用力肩顶,将他撞到地上,双手握住玉箫刺向下,同时侧身,直抵心脏。

地上的铜钱飞起,打在怨女额头,肩膀传来撕裂的痛,她本能眨眼闭眼,不过一个急促的呼吸,本该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罗乾象,居然闪身到了她的身前,弹起的铜钱从他平举的右手滑到左手,于半空拉出一道直线。

屋外灯笼摇曳,光线透过飞起的长发,照出一瞬流光。

千金不换的绕梁丝?

“金石可断,杀你绰绰有余。”绕梁丝只这短短一截,能弄到手已叫他用尽半数家财,以他武功想要发挥出极尽的作用,隔空杀人太难,唯有以自己为饵,赌这一刻,罗乾象盯着旋转的铜钱,铜钱停下,瞬间被剖成两段。

“刘裕杀不死我,你家主子也一样,你以为我跑了十来年是这么好杀的?”

怨女似乎特别在意那枚钱币,落地时嘴唇微开,下意识去接。

刚才打斗中来不及细观,如今结合她的反应,倒觉得那枚铜钱有异,似乎在哪里见过,罗乾象在记忆中搜索一番,眼中精光乍现,立刻贴着她的肌肤勒紧绕梁丝:“你认识汪神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不要说谎,我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汪神素:想不到吧,我还挺重要的~

新的案子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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