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元卜应了一声，转头看着他老大。
“走吧，”柳上归把脚从泥巴里拔出来，往前迈步，“坐以待毙不是个好办法，待在原地更加没有出去的可能。我以前也误闯进来过，不过落脚的地方不是这里，好像是一处有三棵柳树的地方，我师父当时就是在那里把我接回去的。”
他说的是自己曾经偷偷从其他师兄那里背了下阴心法，在半夜魂魄离体误入阴间，把师父和师兄们吓得要死，后来师父一直禁止他碰心法。那应该是他八岁的事情了，想起来那时候胆子是真够大的。
十几个人挣扎着走了很久，才离开原地不过几百米，个个都出了一身汗，更别提那种手里抱个孩子，扶着老人的，简直都想骂娘，这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柳上归看到这个场景，还有心情同萧鹤行调侃：“我们提前体验了走黄泉路的感觉，以后再来就有心理准备了。”
萧鹤行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话，脸上的表情自打进来就没有轻松过。如果只是他自己进来根本无所谓，可是有柳上归在，他会时刻担心危险靠近。
见他不接茬，柳上归撇撇嘴，卖力地往前大步跨走。元卜累得喘气，颠颠地靠近萧鹤行问：“萧老大，你为什么不带我们瞬移啊，这样走得走到什么时候去啊？”
自从萧鹤行带他瞬移后，他就非常崇拜人家，把他跟柳上归并排，也管叫老大，为了好区分，特意在前面加了个姓。萧鹤行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人太多了，都沾了黄泉泥，带不动。”
元卜认命地叹了口气，“好吧。”
这条路走得艰难又枯燥，不知道过了多久，路渐渐变得干爽起来，不再绊脚。地势也渐渐高起来，出现了山岭。几声狗吠不远不近地传来，大伙儿站在岭上，终于看清了黑夜里的环境——
远方的大地一片灯火汪洋，有一条灯带从地面延伸到天空，飘飘浮浮地汇聚成灯河，看不到尽头。众人皆被震撼，愣在那里惊呼壮观。
······
青云观里撞响了暮钟，厚重的声音响彻山林，群鸟喧闹。九知道长站在山门往下张望，迟迟不见柳上归的身影。
他的弟子小跑着过来问：“师父，小师叔还没来吗？”
“还没。”九知抬头看看天色，掏出手机拨通柳上归的电话，嘟嘟响了几声，传来机械的女音播报——“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弟子又说：“厨房饭菜都做好了，小师叔电话里不是说五点能到，这都六点钟了，是不是有事耽搁了？”
九知走过高速，那一路除了服务区也没地方可去，能有什么事情耽搁，连电话都打不通。眉头越拧越紧，他抻了抻袖子，开始掐算。
“不好，小正，快点去叫你其他几个师叔去议事堂等我。”九知急急忙忙往回走，敦实的身子快速移动。他刚给柳上归算了一遭吉凶，结果是大凶。
“好嘞，我这就去！”弟子拔腿就跑。
九知跟其他几个道长连饭都顾不得吃，先在议事堂摆了一道占卜阵，结果越算越凶。今天是中元节，这个时候出事总有点邪门，保险起见，九知先打了高速交警电话，让警方先出动，自己这边等了结果再做应对。
大概十分钟后，交警回了电话，说路上并没有发生交通事故，警察又调取了高速公路的监控，发现柳上归的车进老元洞隧道后便查不到踪迹了，同时不见踪迹的还有另外七辆车。
九知得到消息时一下跌坐在椅子上，进隧道后就找不见了，可路上又没有事故痕迹，这其中发生了什么邪门事不言而喻。
柳上归他二师兄正山道长一边摆弄着钱卦，一边说：“我刚卜了一卦，最近有一阴阳交汇之处，估摸着就是老元洞隧道那里了。师兄，下阴吧。”
······
天地混茫，旷野风声夹杂着犬吠，跋涉良久依然不见住户。来到一条涛声滚滚的大河前，人们停下来，不知道往哪里走了。
坡底有几棵枯死的老树，上面挂着许多灰白的长布条，看着就不吉利。树下有一块白色的粗粝大石，柳上归就坐在那里，等萧鹤行探路回来。这一路走来实在是累人，可见死后投胎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有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怀里抱着的小女孩估计三四岁，之前一路都很乖，现在停下来休息她反倒哭闹不止，一个劲地往她爸爸怀里钻，男子拍背摸头怎么哄都不管用。
越靠近地府阴气越盛，小孩子六根清净感受得到，所以恐惧。可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大哭。
柳上归看不过去，隔着一段距离偷偷画了道符打到女孩的后背，符印融进女孩的身体，没一会儿她就不哭了，靠在她爸爸的肩上歪头睡了过去。
沙沙的脚步声响起来，柳上归扭头看去，萧鹤行探路回来了。
“走这边，有一座桥。”萧鹤行看了看他，转身又往回走了。
柳上归招呼其他人一起，跟在他后面，绕着河边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看到一座黑色的平直大桥搭在河面上，没有栏杆。萧鹤行率先踏上去，而后回头看了大家一眼，见人都上去了才继续往前走。
奇怪的是，过了桥风就变小了，空气里也不在是之前那么阴冷，有了一丝暖意，像是烤火那种感觉。
再往前走地势又有了起伏，过了一段漆黑的峰林，地府的大门赫然耸立在眼前。像古代的城门，有阴兵把守，只不过他们不用核验进城的鬼魂，乌泱泱的鬼影进进出出。
看到这副景象，大伙儿慌了，不敢跟进去。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长这样？”
有个年纪大的老头叹了口气，说：“走了这么久你还没反应过来啊，今天鬼节，咱们进鬼门关啦。”
“啊？”几个年轻人吓得挤在一起，有个人不信邪，梗着脖子反驳，“你少吓唬人，我才不信你，这种楼北京西安都有！”
另外一个怼了怼他的胳膊，说：“问题是咱们不在北京西安啊，你见过好好的高速突然有这种地方吗？”
那人嗫嚅着嘴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突然抽泣哭起来，“我不想死啊——”
“听说进了鬼门关就出不来了，他把我们带到这里不是想让我们送死吧？”有人指着柳上归叫起来，上前要拽他的衣领。
柳上归后退一步撤开，元卜气鼓鼓地挡到前面，大声道：“不懂就不要乱说，我老大一心想办法带你们出去呢！”
“切，亏我一路跟过来，翻山越岭累得半死，谁爱进去谁进去，我自己找路出去！”一个人闹闹脾气走了，柳上归看他朝来时的路返回，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叫住他，毕竟他自己也不确定进地府能不能回去。
他转身看向萧鹤行，萧鹤行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人离开，随后与柳上归对视，说：“我找到出去的办法了，得先进城。”
他俩说话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跟着离开，不打算跟柳上归进去了。
“那他们在怎么办？”柳上归担忧道。
萧鹤行垂眸沉默了一下，说：“我们先进去，人各有命，是他们自己先放弃的。”
柳上归蹙了蹙眉心，他不赞同这个说法。
那个老头挪过来问：“年轻人，进去真的能回去吗？我跟你走，我儿子儿媳也一起。”
他身后一对年轻夫妻跟着点点头。
走了五个人，还有七个，都跟着柳上归走进了地府的城门。满天灯火在天上漂浮，这阴暗的地府如同被阳光照耀，亮如白昼。踏进城门那一刻，柳上归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空气里再也没有那几个人的身影。
城内挨挨挤挤全是鬼，萧鹤行总是领先一步走在他们前面。柳上归快走几步跟上去与他并肩，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加快脚步又领先一步。
柳上归觉得他有点奇怪，之前他恨不得时时刻刻看护着自己，一眼不带错的，怎么去问个路回来就冷淡了许多。还没闹明白，萧鹤行又带他们来到一座桥前。这座桥也是平直的，这回是有栏杆的，桥下白雾氤氲，看不清河面。
“快点走吧，一会儿错过时间赶不上了。”萧鹤行一边催促一边走上桥去，柳上归犹豫了一下，看着他都快走到桥心了，连忙抬脚跟上去。
还没走几步，突然幻化出一道白衣桥灵，拦在他面前怒目道：“你阳寿未尽，何故乱闯奈何桥？”
“奈何桥？”柳上归一惊，这才看清桥身上刻着三个红色大字，他居然被带到奈何桥上来了，活人经过奈何桥就再也回不了阳间，萧鹤行不对劲！
他抬头寻去，萧鹤行已经下桥，背影渐行渐远，逐渐被其他鬼魂挡住了。他四下张望没了主张，对桥灵说：“我朋友刚刚不下心误闯此地，能不能让我把他叫回来？”
桥灵冷着脸不与他说情，冷冷道：“马上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柳上归摸着栏杆，触手冰凉，他顾不得许多，大声喊萧鹤行的名字，可远去的人没有给他回应。桥灵见他不听劝，动了怒，一掌把他打下桥去。倒不是把他打下河，而是往岸边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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