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茜仰着脖子，望着站在楼梯上的楚奕，颈椎骨都快要被掰断了，脸上未消退的笑意与眼底刚泛起的愤怒相撞。
太子爷居然会为了宁琛，这般不客气地落她的面子。
她好歹也是林绛海的妻子。
楚奕又想起来小金库刚流失出去的一笔钱，正儿八经道：“你刚是不是还说了要帮宁琛支付去竞赛营的钱，当做赔礼？”
怒意让晏茜的声音都高了几度，像水开了般尖锐：“小奕啊……”
兰棠华坐在沙发上，倚靠柔软坐垫，美容师还在帮她敷着面膜。
她淡淡开口：“林夫人，我今天胸口疼，想早点休息。”
晏茜今天连声招呼都没提前跟她打，就突兀跑来了。
说什么要跟小奕道歉，见面后却半点歉意也没有，东扯西扯地聊了半天，话题最终还是转回融资上。
不是同一路人，懒得跟她多费口舌。
她还怀着孕，也不想为这事大动肝火，动了胎气。
兰棠华轻轻抚摸着肚子，闭目养神：“薛叔，送客吧，小奕还要学习呢。”
她原本跟晏茜就没有半点交情，还打心眼里瞧不上她，现在又出了买卖答案的事，自然对她更没有什么好脸色了，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懒得维持了。
也不在乎撕破脸皮，反正难堪的不是她。
薛管家戴着白手套，双手微微交叉置于身前，面上依旧是一副礼貌的微笑模样，语气却生硬了些：“林夫人，林少爷，请吧。”
水晶吊灯悬在挑高楼层的顶端，光芒温和柔亮，在晏茜看来却刺眼得仿佛烈日太阳，眼睛被灼得生涩发痛。
她兀地攥紧手，尖锐美甲深深地刺进掌心的肉里。
晏茜隐忍地放下尊严，嘴角难看地扬起，‘热情’地笑着应道：“对对，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小奕你那天可一定要来。”
想到又给宁琛扳回一局公道，楚奕心情好了许多，面上却依旧是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嗯。”
他答应过林时蕴会去，就自然会去。
现在再临时多个附加节目也不错。
为了挽留些面子，晏茜临走前还假装熟稔地说了些漂亮的客套话：“兰夫人，我过些日子再给您送些燕窝过来，喝点燕窝养容美颜呀。”
兰棠华懒得睁开眼睛，在沙发上小憩，像是睡深了。
旁边的阿姨看不下去：“林夫人您小点声吧，夫人都睡着了。”
晏茜虚伪的笑意被彻底拍扁在脸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走路都有点歪斜，夸张的高跟鞋鞋跟像是随时要断裂般，支撑不稳身体。
她只好难堪地带着林曜，灰溜溜地迅速离开了。
离开楚家后，林曜忍不住开口，他脸皮薄，受不了这种被轻视的委屈：“妈，我们也没必要这么讨好他们。”
都快卑微到尘埃里了。
“没关系，你爸跟楚总都已经谈妥了，这是兰棠华和楚奕狗眼看人低，我们受点委屈，放低点姿态也不算什么。”
晏茜嘴上说着没事，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对着化妆镜补口红，镜面折射出狠戾眼神。
电话突然响起来，她不耐烦地瞥了眼屏幕，犹豫半晌，没有直接掐断，而是调成静音，当做没有看到来电。
又是林时蕴的那对赌鬼养父母来要钱。
她是真的受够了！
对方却没有放弃，打得其他电话都处于占线状态。
就这样不依不挠地拨进来整整半小时，晏茜终于忍不住接起电话来，不耐烦道：“喂？”
电话那头嘈杂纷乱，勉强听得出来应该是在街口喝酒的大排档里。
薄安醉意熏熏，说话也颠三倒四的，那股狠劲却被酒意催得更加强烈，嚷嚷道。
“姓晏的，你别跟个王八似的装死，老子要的一百万现金呢？你们天天吃香喝辣的，老子在这替你们养着个拖油瓶，吃糠咽菜，日子过成了什么穷酸样？这一百万我必须要在下周五前看到……”
怕旁边的林曜再听到电话内容，晏茜心底一惊，立刻挂断电话。
她面容狰狞地给薄安发消息：【现在有事，稍后给你回电话】
薄安给她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她正低头轻轻地在婴儿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眼底满是宠溺神色，额前碎发笼罩着她光洁的额头。
女人长得很美，美得连辛苦折磨的怀孕生孩子都只是给她添了分烟火气，随手拍一张就能牢牢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这已经不是老天爷赏饭吃了。
更像是老天爷的亲女儿。
威胁的话很简短：【我全都知道】
重新看到魏馥的模样，晏茜先是被梦靥死死地扼住了喉咙，车内的空气也似乎被完全抽空，让她无法呼吸。
随后就是熟悉久违的强烈嫉妒。
无论整多少次容，她始终无法比魏馥好看一分，就像是故事里的东施，怎么效仿都只让人觉得滑稽好笑。
因此，她在看到林时蕴第一眼时，满心眼里都被嫉妒所占据，歇斯底里地冲他丢剪刀，只想着毁了他的容貌。
凭什么。
凭什么连她的孩子被抛弃到垃圾堆一般的家庭里，都能长得如此出色？！
好不容易挣脱出嫉妒的恼怒情绪，刚刚平静下来思考事情，晏茜又重新惊恐害怕了起来。
…这赌鬼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隐秘事情？
*
晏茜离开后，楚奕和薛唐在餐厅吃晚餐，兰棠华则在和薛管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楚总今天晚上是要应酬吗？”
“文宣还在公司和老夫人开会呢，开完会后还有应酬。”
兰棠华抚摸着肚子，在客厅里缓慢走动，阿姨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薛管家奇怪道：“我怎么听说老夫人前几天就回去了？”
“的确回去了一趟，今天突然又赶了回来，是因为福利院的事情。”
兰棠华的母亲和魏老夫人是早年交情极好的同学，兰棠华也是沾母亲的光，才知道些魏老夫人近期的动向。
楚奕微怔，他叉起一块牛排，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郊区那家福利院？”
“对，福利院搬家时，还没来得及搬完之前的资料，旧房子就被人给放火烧了，犯人也抓到了，嘴咬得很紧，没问出指使人。”
楚奕心底一惊：“…被烧了？”
他想起来林时蕴说过他母亲之前一直在给这家福利院捐款。
难道福利院里有遗留照片和银行转账记录，林绛海又知道老夫人的行踪，所以才会派人烧了吗？
兰棠华点头：“老夫人坚定地认为这事有蹊跷，就推掉公司其他事情，赶回S市了。”
门铃正巧清脆地响了起来，管家转身，连忙去开门。
兰棠华以为又是晏茜，脸色微沉：“如果又是她，就说我睡了，直接轰她出去。”
门口旁监控显示屏幕上却显现出两位意想不到的人。
魏老夫人穿着一身深海蓝的西装套裙，领口雪白，戴着黑玫瑰胸针，拄拐杖站在门前。
她身后则站着名普通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应该是她的秘书。
“魏阿姨。”兰棠华连忙亲自开门迎接，十分意外：“您怎么突然来了？我都没来及准备什么。”
魏老夫人笑呵呵地上下打量她，慈爱目光落在她显怀的肚子上，万分感慨。
“你妈一直跟我念叨着你高龄怀孕很危险，前几天来S市时也没来得及看看你，临走前就来见你一下。”
“我妈就是瞎操心，我挺好的。”
兰棠华陪着魏老夫人坐下来，给她介绍楚奕，“这是文宣的孩子，楚奕。”
楚奕也跟着坐到沙发上，想再试探出更多关于魏家的消息，礼貌地唤了声：“奶奶好。”
魏老夫人捧着茶，看见楚奕，微怔后展颜笑道，“我和这孩子之前在福利院见过一面，他去做义工，还替院里出头呢。”
她盯着楚奕，浑浊眼眸里又流露出点感伤：“小馥的孩子如果平安长大的话，应该也有楚奕这么大了。”
“还没有线索吗？”兰棠华低声问道。
气氛沉寂，魏老夫人盯着茶杯面上飘浮的茶梗，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染黑的头发褪色，中间发旋处一片衰老的苍白，脸上尽显老态。
魏老夫人勉强笑道，“你妈嫁的远，你出生后也从没见过小馥，我将小馥的照片给你，你也帮我多留意一下。”
兰棠华一口应下：“好。”
中年男人从公文袋里拿出一摞照片，楚奕凑前上去看。
像是刹那间被定格在原地，他呆呆地盯着照片上露出浅浅笑容的女子。
魏馥模样清冷，她站在海边，左手拿着遮阳帽挡在头上，右手拉起过膝长裙，海水漫过脚踝，养的柴犬一头冲入海中，镜头巧妙地抓拍到她展颜浅笑的模样。
突然理解为什么联考结束那天，那名被称作魏三爷的人会这么激动了。
林时蕴和照片上这人，几乎就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相。
楚奕想再仔细看看时，中年男人却突然将照片收了起来。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满是歉意：“魏总，这次出来的匆忙，我们只准备了一套照片，等下还要送到福利院那边，您看我们能不能以后洗出来照片后，再寄送过去？”
这中年男人长相平庸，没有任何记忆点，属于丢到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的不起眼面容，看着是一副不甚灵光的老好人长相。
“叔叔，我能再看一眼吗？”楚奕盯着那名中年男人。
这人不对劲。
一开始拿出来照片时还很平静，等到他神色稍有变化后，便立刻改口称照片不够了。
中年男人笑得憨厚和善，将档案袋递给了楚奕：“当然可以。”
楚奕仔细地端详魏馥的照片，又和薛管家对视一眼。
只要见过林时蕴，只要眼睛不瞎，几乎都能猜到林时蕴和魏馥可能有关系。
楚奕斟酌地开口：“奶奶，我好像在学校里见过一个长得很像魏姐姐的同学。”
因为不确认林时蕴对魏家的态度，楚奕没有直接说透，而是含糊带过。
他打算先去旁侧敲击地试探林时蕴的态度。
“你是一中的？”她喃喃自语，立刻懊恼起来：“是了，我怎么能把这事给忘了呢……”
这几天琐碎的要紧杂事太多，魏老夫人分身乏术，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要紧事。
人老了又记忆力不行，听到楚奕说的这句话，才想起来魏淮曾遇到过跟小馥长得很像的高中生。
她立时站起身来：“小奕，你有那名同学的照片吗？他叫什么？在几班？”
楚奕摇摇头，他行事谨慎，决定先隐藏好林时蕴的信息，避免生出什么事端。
“没有，我只是经常碰见他。”
魏老夫人燃着希望的眼眸黯淡下去，又浑浊了起来。
她看向余康安，声音苍老：“上次魏淮说的一中那个孩子，你联系上了吗？”
余康安内心一凛，表面装得凝重，答话滴水不漏。
“找到了那孩子，但可能是三爷那天酒醉得太狠了，和小姐长得根本不像，重点是父母都健在。”
楚奕依旧有点怀疑中年男人。
他不紧不慢地接着问道：“奶奶，你要找的那个同学叫什么？”
余康安依旧是憨笑，明明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却强装失忆，他低头翻找手机：“请稍等，让我找一下。”
魏老夫人声音淡淡，精明地察觉出余康安不安的情绪：“不记得了？”
余康安立刻诚恳认错：“这几天查的人有点多，那名高中生长得明显不像，因此我没有记下全名，是我失职了。”
魏老夫人不予置否：“找到了吗？”
余康安眼眸微沉，想着魏老夫人并没有很注重这件事，冲老夫人微微弯腰，扯谎不脸红：“找到了，是林曜。”
他失策了。
一开始就应该制止老夫人回来S市。
但林绛海也是个傻的，居然也不提醒他一声不要带老夫人去楚家。
楚奕‘哦’了一声，意味深长：“…林曜啊，那的确不可能，他是林家的儿子。”
他没有选择在这时戳破余康安的谎言，现在魏老夫人也并不信任他，说得太直白反而不好。
需要做的只是在魏老夫人心底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林家的孩子？哪个林家。”
楚奕笑起来时嘴角旁会陷出去两个甜甜的酒窝：“奶奶，就是派人来催促福利院搬家的那个林家。”
他不喜欢拍照，没有存林时蕴的照片，但原主却留下了大量林曜的照片，还能从垃圾文件中翻找出来。
楚奕找到一**曜的平日照片，将手机递给魏老夫人，“奶奶，这就是林曜。”
魏老夫人察觉出不对劲。
这人很明显和小馥长得完全不像，简直是毫无关联的两个人，照片放在一起都不会有任何联想。
就算魏淮醉酒认错了长相，但他的秘书却是清醒的，不可能容貌差距这么大，还要硬说相像。
“就算小淮醉酒了眼神不好，那他的秘书也看错了吗？”
魏老夫人责骂时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平淡地在阐述事实：“余康安，你确定是他吗？”
余康安脸上憨厚的笑容都淡了些，他将头低得更深了些，在心底直骂林绛海就是个蠢货。
“可能是我记错人了，我立刻就去和三爷再确认遍名字。”
屏幕蓦地亮起，林时蕴给他发来新消息：【老大，我订好电影票啦，是明天晚上八点的场】
配图是线上购票的截图。
想到明天可以放松去看电影，楚奕唇角微弯，回复：【好的】
虽然现在林时蕴好像将林家彻底抛到了脑后，但这只是因为他此时并没有复仇的根本动机。
只是想着要爬出那座不堪的小城镇，要逃离将人生活成垃圾的养父母，要找出当年母亲骤然离世的真相。
而在这场表面奢靡豪华、实则藏满阴私算计的宴会上，林时蕴得知了被掩埋多年的秘密。
也是他黑化的真正契机。
这个肮脏的秘密在一夜之间打碎了他原本的平静生活，野蛮肆意地攀附着他的脊梁骨，连贯血肉，支撑着他去复仇，去将那些人拖入深渊。
为了复仇，林时蕴也因此彻底藏匿起真实的自己，性格扭曲得更加严重，虚假的笑面和皮□□合在一起。
他很早就为林家的所有人都编写好了结局。
疯的人会在被夺走重视之物时全面崩溃，自杀的人会从三十八层一跃而下，举办婚礼的幸福夫妻则在礼堂和无边火海里交换戒指。
一个人都没放过。
但假如林时蕴能尽早回去魏家，应当不用活得如此辛苦，也不用因为无法用法律制裁林绛海，而独自背负绝望沉重的秘密。
趁着魏老夫人责问余康安的时候，楚奕不动声色地藏起一张魏馥的照片，准备明晚拿给林时蕴看。
魏老夫人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心底已经开始怀疑起了余康安：“明早告诉我新的结果。”
余康安低声道：“是，我会再仔细核查的。”
简单地寒暄几句后，魏老夫人就要起身离开去机场，临走送别时，楚奕开口问道。
“奶奶，下下周林家在游轮上会开宴会，那位长得很像魏姐姐的同学好像也会去，您去吗？”
余康安心底蓦地一沉，没想到话题会被引到宴会上。
不可能让魏老夫人去参加。
那无异于自.杀。
余康安很聪明地保持中立态度，没有直截了当地说行程排满，而是低声提醒她道。
“魏总，那几天集团有个接待会，和省里的各位领导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可能挤不出时间……”
他在职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精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见过诸多风浪，有自信能够平安无事地捱过这些事端，更何况对面还是个在上高中的毛头小子。
楚奕又故意低叹一声。
他长得过于好看，忧愁地皱起眉时就格外令人心疼，莫名地让人生出种抚平他眉间愁绪的怜惜**。
“那还是工作要紧。”
楚奕猜测余康安和林绛海有私下的勾结。
不然不可能几十年都查不到魏馥的下落。
他故意没有直接点出林时蕴的名字，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要魏老夫人起疑心，去悄悄地查，最后再核实身边心腹是否真的有猫腻。
说不定还能揪出更多有牵扯的人。
而按照他现在普通路人的身份，多说反而无益。
魏老夫人站在门口，她闭上眼睛，声音沙哑，仿佛已经疲惫至极，先是对余康安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那场接待会的确很重要……”
而后，她蓦地睁开眼睛，双手伏在拐杖上，重重敲击地面，击地声沉闷地像是敲在心头，语句简短坚定，不容拒绝——
“…所以，找人代我参加，我去宴会。”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加班 卡文卡得厉害，实在无法及时赶出更新，对不起各位追更的小天使！QAQ为了表示歉意，这章评论的小可爱们我都会发红包~
因为本职工作偶尔会加班，回家后有时状态不是特别好，这种尴尬时候就会为了保证更新质量，请一天假，精修文，第二天发个五千字以上的章节，也请小天使们原谅下没有手速还经常卡文的蠢作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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