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眼睑低垂，视线凝聚在那一行字上，大脑迅速过滤掉繁杂信息，回复询问关键信息。
【有直接证据吗？】
【余康安很谨慎，没有留下任何聊天记录，打电话沟通时也不是用他常用的电话卡，还利用了变声器，现在技术组那边正在处理】
楚文宣已经将楚奕当成继承人来看待和磨练了，没有故意藏着掖着案件的发展情况。
【司机录音了？】
【对，司机说怕余康安反悔不结钱，要保留语音证据】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余康安。
但是作为看过原文的开挂者，楚奕实在是找不出余康安要雇人撞死他们的动机。
如果是为了泄愤，应该也只是找个人吓唬下他们，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弄得新闻媒体上都是铺天盖地的关于此件事的暴动。
因为余康安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谨慎老狐狸，看着憨厚老实，实则阴险狡诈心机极深。
他欺软怕硬，所以不敢再伤害迟早会回去魏家的林时蕴，生怕魏家会直接迁怒于他，结果毫无活路可走。
擅长想阴招而不是暴力地雇人‘解决问题’，所以更不会在游人众多的广场叫司机直接撞向他们。
这倒更像是胆大疯狂的精致利己主义变态，林绛海，能做出来的事。
歇斯底里的林夫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他低头盯着屏幕，神情专注而凝重，窗棱遮挡住温和日光，在眉宇间笼罩下淡淡的阴翳，旁边姜向晨的质问声硬生生将他拉扯回寻常的校园生活中。
“老大，你要跟谁一起睡？！”
姜向晨又没吵过能言善辩的林时蕴，被气得头顶冒青烟，他环抱双臂，身子倚在旁边的桌子边，冲动之下直接问出了这句话。
他望向楚奕，额头因为过于激动还流了几滴晶莹汗珠，脸上没有之前狂妄的戾气，反而露出几分执拗的认真。
比起林时蕴永远都猜不透的深沉心思，黝黑瞳孔里还莫名带着几分可爱的稚气天真。
俗称傻得可爱。
连点多余的心眼都没有。
宁琛皱眉看着姜向晨，明显不赞同他的傻白甜提议，压低声音对姜向晨说道：“不能让楚奕选，楚奕肯定会选择林时蕴。”
林时蕴的脚踝是因为楚奕而受伤的，楚奕肯定会为了照顾他而选择跟他住同一间客房。
楚奕瞅着三人，思绪还停留在反派的阴谋上：“…嗯？”
林时蕴解释：“封闭培训的酒店是双人房，可以先自行找好舍友，去老唐那里登记，剩余没有登记的人就随机分配。”
他托着腮，漫不经心地指出关键，笑眯眯地看着姜向晨：“你去参加竞赛吗？”
自从坐在了竞赛班，姜向晨直接把自己代入到了有竞赛资格的同学中，老唐公布消息时，也是他第一个兴奋起哄，丝毫遗忘了自己只是来蹭课打酱油的本质。
宁琛也反应过来：“对，你难道要请假去住酒店吗？”
楚奕很坚决地不赞同：“不行，竞赛只是辅助，高考才是真正的重点。”
姜向晨呆呆地眨了眨眼，脸上灿烂喜色刹时转变为一片灰败。
的确，他压根没有资格去参加封闭培训。
…那他在瞎高兴个什么劲？
宁琛简单直白：“怎么决定？”
林时蕴微微一笑：“就用这次的竞赛小考成绩吧。”
宁琛刚才和林时蕴对了遍答案，心底对自己的成绩有数，无法确定能百分百考得比林时蕴好。
但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姜向晨深刻领悟到了‘少时不努力，老大徒悲伤’的真意，他冷酷道：“老大，我觉得，他们俩住一间房算了。”
林时蕴和宁琛同时沉默，难得默契地迅速交换了一个看平生宿敌的眼神，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和对方保持安全距离，同时铿锵有力地拒绝道：“绝不可能。”
楚奕看他们这副嫌弃对方的模样，甚至怀疑这俩人要是真的被迫住在同一个房间，第二天可能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来。
他沉默半晌，忍不住纳闷道：“跟谁住很重要吗？重点应该是竞赛培训。”
刚才在某一瞬间，看着对峙的三人，楚奕莫名觉得反派小弟之间…有点针锋相对的情敌意味。
要说是看不顺眼对方，宁琛和林时蕴在对答案时却挺和平的，是严肃认真地在探讨学习，姜向晨也会偶尔找林时蕴问问题，甚至在打篮球凑不齐人时会拉上他。
似乎只有当他在场时，这几人的关系值才会跌破零点，变得水火不容。
宁琛和林时蕴继续维持着难得的默契，同时坚定道：“当然重要。”
楚奕败下阵来：“…行，就用竞赛小考决定吧。”
他真诚地希望这假设只是荒谬的错觉。
…着实应付不来。
竞赛课是占用最后两节自习课，教室里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林曜却在后头戴着耳塞，低头沉默做题，直到把没做出来的题给写出来，才收拾起书包来。
嫉妒与不甘本就在他心底熊熊燃烧着，林绛海的区别对待就像是火上浇油般，助长着那股子扭曲的憎恶。
憎恶失望的对象却从林时蕴转变为了林绛海。
经历几个痛苦的不眠夜，他终于看透了家庭悲剧的本质压根不在于私生子林时蕴，而是在于他冷漠无情的父亲。
如果林绛海能够忍住诱惑，没有出轨还留下了孩子。
如果林绛海能够给母亲更多的信心和安慰，而不是选择粗暴地语言冷暴力母亲。
如果林绛海在有私生子后，能够更公平公正地处理他和林时蕴的关系，而不是一昧地挑唆他去仇视林时蕴，还用‘不成熟和天真’去否定他。
无数的如果在林曜脑袋中爆炸开来，他开始仇视起林绛海，甚至也开始调查母亲口中能够要挟林绛海的‘真相’。
所以他迟迟不离开教室，其实也是在等林时蕴。
他想和林时蕴好好谈谈，谈谈如何用他们的方式去跟林绛海抗争。
但他没等到林时蕴落单，反而先等来了怯生生的殷清。
殷清守在门外，见林曜终于出了教室，眼眶说红就红，眼泪也跟着无声地划过脸庞：“林曜，我听说你要出国了……”
林曜淡淡地应了声，心底不耐烦：“嗯。”
“那你…还回国吗？”
殷清眼见着金主就要跑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地方，他可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好骗的提款机，顿时哭得真情实感，眼尾泛起层伤心的红意。
林曜就跟没看到殷清淌下的泪珠子般，大跨步往门外走去，只想摆脱这个麻烦，脸色阴郁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黑沉沉天空，斩钉截铁道：“不回了。”
殷清心想反正以后两人也见不到面了，不如再死命缠着林曜，看能不能最后再捞点好处，无声地啜泣着，一路尾随他。
林曜实在是被缠得忍无可忍，他顿住脚步，蓦地转身，阴冷道：“我出国，跟你有关吗？”
殷清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傻傻地愣在原地，脑子空白。
“无关的话，就让开。”
林曜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眉眼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一字一顿道。
“你以为我们家会看得上你吗，不要自作多情了。”
*
晚上，林时蕴久违地接到了魏三爷秘书的电话。
魏三爷的秘书叫时锦，是个正直且办事利落牢靠的人。
时锦开门见山，没有废话：“老夫人来S市了，你要见她吗？”
林时蕴站在落地窗前，沉默许久，心底莫名涌上股未曾有过的委屈感，客气却稍显冷漠地拒绝：“这几天我在准备省竞赛，到时再说吧。”
这股委屈不是替自己委屈，而是替他母亲委屈。
说起来，就像是在闹性子般，没有来源，毫无根据，但就是幼稚地委屈着。
“但是她想见你。”
“所以，她知道了我是她女儿的孩子。”
空气流速仿佛停滞起来，林时蕴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的肯定句。
他拗口地形容了这段原本可以简单化的关系。
“DNA报告显示，你就是老夫人的外孙。”
“嗯，然后呢？”
时锦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气氛僵持压抑着。
他不知道为什么林时蕴会理智冷静得如此可怕，笑也是在程序化地笑着，仿佛毫无感情。
正常人难道不应该像中了几十个亿的天价彩票般，开心到癫狂吗？
“…她从没见过你，非常想你，也想尽力弥补你，你也知道她七十岁了，身体每况愈下……”时锦在心底轻叹口气，不说话了。
电话两端安静得不像是在通话中，只有偶尔刮过的轻微风声。
林时蕴像是站成了尊雕塑，举着手机，在落地窗前一动不动，屋外厚重云层下掩着闪亮电光，低沉雷鸣随后轰然而至，小柯基被吓得缩进沙发底下。
暴风雨已蓄势待发。
他盯着落地窗上映出的神情，忽然觉得自己笑得很难看，试图冷漠地往上扯扯嘴角，却更像哭了。
就像小丑，戴着笑的面具，尽职尽责地逗世人开心，以为摘下面具后也能笑得像滑稽面具一样开心，实际上却是疲惫不堪的模样。
“好，三天后见。”林时蕴声音沙哑。
一辆黑色的车安静地停在楚家别墅的院子外。
魏老夫人坐在车后座上，面容枯槁，白发苍苍，穿着一身哀重的白衣，配着黑玫瑰胸针，胸针上镶嵌的红宝石像吸满了复仇的血般，红得妖艳刺目。
车窗开着，她戴上老花镜，痴痴地望向灯火通明的别墅，却只能遥遥地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在窗前。
雨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打在车身，溅进车内，敲打得金属车顶噼里啪啦作响。
她的新秘书也同样穿着一身白衣，雨夜里与黑车相应，显得肃穆而又萧瑟。
秘书忍不住犹豫地劝道：“老夫人，下大雨了……”
眼见着窗前的身影离开，关上车窗，魏老夫人不舍地转过头，痛苦合上眼，佝偻着背，低沉沙哑地叹出一口气来，整个人也像是随着这口叹息而又苍老了一岁。
她疲惫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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