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白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想运转灵气，结果根本做不到，一个浪头打下来，苏羽白直接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石室内，一个甜腻的女声响起，那声音婉转妩媚，却又带着恐怖强大的气息，就像是裹满了蜜糖的刀锋。
甜美之下，是杀气。
“哟，小家伙遇上真心爱的人了？”
“那得为师替你把关，看看，他是不是值得。”
这两句话，让狐千梅浑身一震。她三十年不曾出现，狐千梅以为她已经忘记了他这个玩物，没想到，她还在，还要伤害苏羽白！
他猛地抬头，看向高处的石椅。
就见椅子上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她手里握着一把团扇轻轻摇晃，笑吟吟地盯着他看。扇子上是位湖上采莲的女子，笑容温婉动人。
狐千梅如坠冰窖。
她真的来了。
她又来了！
“怎的，见了师尊，也不下跪？”女子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像是铁钉凿地，刺耳难听。她手中的扇子翻了个面，变成了一个红衣女人站在尸骨当中，无数鬼影像是要从扇子里扑出来，使得整个室内瞬间充满了血腥气。
那些血腥气化作无穷无尽的蚂蟥，扑向了被金网罩住的狐千梅。
狐千梅没管身后那些虫子，哪怕他现在金丹境，在那个女人面前，依然宛如蝼蚁，任何挣扎都是徒劳，既如此，还管它作甚。
他盯着面前那个拳头大小的黑洞，想要把手伸入其中。
刚刚，苏羽白就裂缝里掉了下去，他想跟下去的时候，裂缝消失，只剩下这么大一个洞口。
洞边还有鲜血，那是苏羽白手腕上流的血，在他下坠时，飞溅一地。
狐千梅本是趴在地上，他艰难地换了跪姿，伸手去抹了地上的血喂入口中，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鲜血入口，疼痛就减轻了许多。
“师尊要如何考验他？”明明还不确定苏羽白是否出事，可他眼睛酸涩，有颗颗泪珠坠落，滴入那黑暗的洞口。
女子对狐千梅的反应比较满意，她扇子一摇，又变成白衣飘飘的模样，“底下是个幻阵呀，你既入了我门下，怎的还敢相信男人，今日为师替你戳穿他那张假面，等他显出原形，就由你亲手剥下他的人皮点灯，如何？”
——
苏羽白醒了。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口枯井旁边，井里有恶臭气，像是底下埋着腐尸。
神识不能用，灵气也没办法运转，他本来是装一个凡人，现在，真成了凡人？苏羽白喊了几声系统，这系统长期不在线，本以为这次也不会在，没想到它倒是冒了头，并主动解释道：“这是幻境。”
“施展幻境之人，修为超过大乘。”这句话，让苏羽白一愣，怎么搞的，新手村居然还能藏着这么一个大BOSS，书上完全没写啊！
“不过她是一缕神识降临下界，所以威力会大减。”
苏羽白：“所以，是上界的人？”那文他看到后期，男主还没打到上界去，没想到他会比唐斩天先一步接触到上界里的人。
“不是说修士不能在凡间动手，沾因果吗？”
系统：“此人不同。她与妖魔为伍，有瞒天过海的本事，再者，她并没有怎么针对凡人，你和狐千梅，哪个是凡人？”
“那现在要怎么破除幻境？”他对这些一窍不通，只能指望外挂。
系统：“看看再说。”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出现在井边。
他穿的衣服料子看着很华贵，但上面有不少补丁，人很瘦弱，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鸡窝，更显头大。
身子则像根棍子，在不合身的衣服里晃荡，让苏羽白想起了小萝卜头。
因为太过苍白瘦弱，他的眼睛大得都有点儿吓人了，黑沉沉的眼珠里没有光，幽魂一样突兀出现，在井边站了几秒钟后，他把头探入水井。
这是幼时的狐千梅。不知为何，他这个扒井的动作，让苏羽白想起了冬至。
“嬷嬷、嬷嬷！”稚儿的声音响起，在水井里撞击回荡，使得这夜晚变得阴森，格外渗人。
狐千梅放下水桶。
水井是枯井，水桶掉下去时撞到内侧都发出叮咚的声音，然而真的落地时声音又不太对，像是撞到的不是石头，而是烂泥。
苏羽白在这幻境里虽然神识和灵气都被封锁，但他能闻到恶臭，便猜测水桶撞到的是个人，准确来说，应该是狐千梅嬷嬷的尸体。
他趴在井边哭喊，身体探得越来越深，眼看就要倒坠入井中。
也就在这时，黑暗中有脚步声响起，一个年轻女子冲了过来，“大皇子，半夜三更鬼叫什么？”说话时，她直接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狐千梅背上，险些把人给打进水井之中。
就见女子把狐千梅后背的衣服揪住，将他扯出来往地上一扔，恶狠狠地说：“还不滚回去睡觉。”
狐千梅原来是凡人国家的皇子？过得这么惨的嘛。
“嬷嬷，嬷嬷在里面。”他跌坐在地，手肘先着地，擦破了一大块皮，然而他顾不得疼，翻身坐起，指着水井喊嬷嬷。
“胡说八道！”那丫鬟打扮的女子直接踢了他一脚，像拖死狗一样拽着他往前。
狐千梅不哭了，他依旧直勾勾地看着那口井，眼里一片漆黑，双目无光，里面藏的仿佛是噬人的黑洞。
他看的是井，但苏羽白感觉自己好像就在井边上，正对幼年版的狐千梅死死盯着，那目光叫人发憷，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画面一转，就看到枯败的庭院中间放了具尸首，就用一卷破草席裹起来，恶臭味根本挡不住。
狐千梅像是闻不到那味儿，跪在草席旁边，脸上神情呆滞，灰扑扑的小脸上全是泪水冲刷出来的泪痕。
“灾星！”
“他说他嬷嬷在井里，结果真在。”
“从小到大，害死多少人了？关在冷宫里，还不消停。”
在周围人的咒骂声中，跪在地上的孩子越来越瑟缩，他蜷成小小的一团，肩膀颤抖不停。
苏羽白只是疑惑，并没有滋生太多同情心。
狐千梅是个魔头，按照书中说法，手里人命无数。
原主，也是死在狐千梅手里。就算那些他没看到，但狐千梅后来斩杀其他几个魔修，还将他扔下悬崖这些事都不掺假，所以，苏羽白清楚，这是个恶人。
把恶人悲惨的童年挖出来给人看？怎么，还指望他来同情恶人了？
这就跟以前那个世界，每一次出现那种变态恶毒的凶手之时，很多媒体都会来报道凶手多惨……
苏羽白不想知道凶手多惨。
因为，他知道受害者有多惨。
况且，这是书中世界，他就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戏人，既如此，心湖很难起波澜。
幻境外，女子咯咯地笑，“你看，他若真心爱你，为何对幼时受尽折磨的你无动于衷？”
“装的！”她手里团扇一扬，一道劲风击打在狐千梅背上，圆圆的扇子化作利器，在他背上割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蠢货，我教你那么多，居然还会被骗？”
“现在，相信为师了吗？”
狐千梅不吭声，他眼前的黑洞已经变成了一面镜子，镜子里能看到苏羽白，看到那所谓的幻境。
那是他不堪的过去，被展现在了苏羽白面前。
此时的他，还是个弱小可怜的皇子，可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变得狠毒和残忍。
那个女人的话，并没有动摇他的心神，对于苏羽白此刻神色淡然，他并没有半点儿失望。
他只是害怕——
怕苏羽白看到那样的他之后，不愿再爱他。
幻境中。
“啪”的一声响。
病床上的女人神色枯槁，明明看着那么虚弱，扇出的巴掌却格外有力，直接将小小的狐千梅打倒在地。
他手里端的药碗也碎了，在暗红的地上流了一滩，像是地里渗出的，肮脏的血。
“都是你，要不是生了你，皇上怎么会厌弃我？”
“明明以前我们那么相爱。”
“我说喜欢梅花，他就在宫内建了梅园。”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回忆起从前往事，女人脸上浮现温柔，然而目光一转，看到狐千梅后，她又疯狂，面容扭曲狰狞。
狐千梅拿了扫帚过来扫地，他一边扫，一边看着床上疯狂咒骂的女人，那黑沉沉的目光，让女人感觉到了寒意一般，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后面，已经带着一丝颤抖。
狐千梅将碎片都扫到了一堆，他脸上有着不符年纪的阴郁，说话的语调也古怪得叫人生寒。
“男人，爱的是皮相。”
“新后容色倾城，闭月羞花，父皇为了她遣散了其他女人，独宠她一人。”这些，都是那些奴婢平日说的话，他一字一句地重复给了病床上的母后，“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字一顿道：“明明是母后，生得不够美。”
他收拾好碎片后出门，用木盆打了一盆水过来，端到床上的女人面前，“屋子里没镜子，你在水里照照？”
女人从水中看清自己的模样，尖叫一声后重重倒下，后脑勺都撞了床弦，发出咚的一声响。
狐千梅嘴角咧开笑了一下，他把那盆水放在地上，转身出了屋子。
屋外一片浓雾。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迷雾之中响起，像是有许许多多的虫子在地上爬，穿过草叶，顺着人的脚背往上爬，钻进裤子里，贴着肌肤游走。
浑身上下都不太舒服，关键，他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出个名堂来。
那雾像是要往他眼睛、鼻孔里钻一样，有迷惑人神识的功能？
苏羽白没办法，只能拿出那用衣袖做的面巾来挡了脸。他上次伪装上界大佬露了个脸，后来就发现那一身打扮成了流行，如今在丘城转一圈，十个修士有八个都是纯白麻布衣、麻鞋，黑色绣花面巾，不论男女皆是如此。
因此他这会儿拿出面巾也不算突兀，不过就算狐千梅会怀疑，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拿衣袖挡脸后果然舒服多了，苏羽白就看到雾气渐散，前方是一个酒池，池中心有一女子身裹红纱躺在一片巨大的荷叶上，她细腰用一根金色束带缠着，上面挂了个黑红双色玉佩十分亮眼。
池边则有许多男人，细细一数大约有上百人。
等到迷雾彻底散开，头上的圆月破云而出时，女子脸上出现了痛苦神色，连容貌都有了些许变化，人也显得苍老许多。紧接着，她开始与那些男子鬼混，并吸食其鲜血。
那些人像是中了毒，明明身边不断有人死去，他们依旧会靠近女人，为女人如痴如狂。
一夜荒唐过后，女子再次恢复年轻，而酒池里，漂浮着数百具流干了鲜血的尸体。
这女子，修炼的跟狐千梅一样的功法？但看她几乎没有修为，仅仅是容颜出色，想来是资质很差，得了修炼功法也没摸出个门道，无法跨入修真界，只能在凡尘里当个红颜祸水？
修炼功法，被她用做了养颜的方子。
酒池直接被土填满。
狐千梅也是挖土人中的一员。他看起来有十二三岁了，身量比以前高了许多，依旧很瘦。
他虽然灰头土脸，但精致的五官还是遮掩不住，虽年幼，已初见风采。
女子恰好看到他，说：“明年的八月十五，送到我身边来。”她吩咐身边人，“养壮点儿。”
接下来的一年，狐千梅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依旧住的是冷宫，但有了皇后的吩咐，冷宫早已不再冰冷，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他的母后都因此受益，身子骨也比从前要好多了。
她有时候会嘤嘤地哭，“你只能活一年了，这些东西，是用我儿的命换的。”
“你别吃，养壮了她就要吃你。”
“那妖妇，会吃人！”
更多的时候是疯狂的咒骂。
“你也是个灾星，正好，你去克死她，快去啊！”
等看到身体养好的狐千梅长相越来越俊美后，她会骂他狐狸精，骂他妖妇，完全忘了，这是她儿子，是个男人。
狐千梅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透露一些他打听到的消息，“新后越来越美。”
“我听说，她以前不长这样。”
“自从得了那枚玉佩后，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父皇什么都听她的，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
夜深人静时，他坐在没有点灯的屋子里喃喃自语。
“那块玉佩，需要女人的执念，也不知母后，能不能将玉佩引来？”
……
又一次月圆。
女子一夜荒唐后发现玉佩丢失。
她下令将当时在宫内的女子全部处死，仍是没找到玉佩的踪迹。
狐千梅的母亲用女人的执念将玉佩吸引到自己身边，然而还未来得及发现玉佩的玄妙之处，玉佩就被狐千梅施计取走。
他不是女人，也没有那样疯狂的执念。
但他清楚，那玉佩不凡，能带给他力量，帮助他实现愿望。彼时，他还不知道渴望玉佩是因为玉佩是灵气法宝，上面有充盈的灵气。
而他修炼资质太过逆天，哪怕处于灵气全无的凡人界，没有任何人教导他修行，他自己也能感觉到灵气的存在。
他握住玉佩，就感觉一股力量在体内游走。
紧接着，他整个人被吸入一个黑洞之中。
“男人？”
“哦，元神残缺，被这蠢东西当做女子吸了进来。”
“好玩，更好玩了。”
“想不想修我的功法？”
“你是男人，练的话会比那些废物更痛，你熬得下来吗？”
他熬下来了。
血洗了整个皇宫，为曾经那些用性命护着他的人报仇。
幼年所遭遇的一切不幸，让他变得偏执疯狂，让他成了一把只知屠戮的尖刀。着女装，杀人，食血，他就是小雨州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头——狐千媚。
石室内。
“你看，从头到尾，他都没为你落一滴泪。”
地上的小刀晃晃悠悠的飞起来，落到狐千梅右手边，“快，剥下他的皮，点灯。”
那是苏羽白带来的刀，上面还沾着他的血。
狐千梅捡起刀，将刀放在唇边一抿。
抿去刀身上的血迹后，他说：“师尊放我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幻境之中的苏羽白突然变了脸色，他一手捂着心口往前倒下，落地时都没什么声音，像是太过瘦弱而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重量。
狐千梅登时急了，“他有顽石心疾！”
他将手深入洞口，刚探进去，手掌就被割得血肉模糊，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哦，还真有。”
“这心疾，连我都奈何不了，你居然喜欢上了个短命鬼。”
有顽石心疾的人都擅长隐忍，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表面上无情，内心却是受到了刺激，否则的话，也不会疼的倒地。
“看来他还是心疼你，那，我就换一种方式好了。”
话音落下，幻境里的景色大变，且有一阵清风吹过，伴随着淡淡的药香，让苏羽白神识清明，整个人舒服许多。
他原本很冷静，后来想到这里是狐千梅的幻境，若是他对狐千梅的遭遇无动于衷的话，岂不是露馅了。但是之前都没哭，最后来掉眼泪也怪怪的，倒不如利用一下那个心疾。
幻境是上界大能的一缕意识布置的，他要装病瞒过去很难，这会儿只能求助于系统。
系统让他真的发病。
疼是真的疼，不过上辈子也被心绞痛折磨过，这会儿勉强能忍下来。他刚倒下，眼前的景色就变了。
前方有一片花丛，每一朵花都娇艳欲滴，随风摇曳时，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一群男男女女跨过花海而来，每一个都长相不俗。
与此同时，苏羽白感觉自己呼吸变沉，身体有了异状，像是有一把火从脚下燃起，顷刻间冲到头顶，让他燥热难当，有了难以形容的欲念。
说实话，他从前对这方面完全没兴趣，青春期都没做过此类的梦，陡然遇到这样的情况，第一反应是懵逼。
苏羽白愣在原地，他傻傻地看着那群朝他走过来的俊男美女，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这忒么……”
下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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