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那乞丐依然在边说边吃，唐映雪怕她噎着给她倒了一杯水，示意她先安心吃饭就好，又唤来小二点了几个菜。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老板亲自站到路口招揽客人去了，这个小二又是下午才来准备值夜班的，因此并不知道掌柜的和唐映雪今天白天发生过的事情。依照往例，在那个货架上取了一点龙井泡好一起给唐映雪端去了。
这次唐映雪倒是没有多说，只是默默记下，准备等结账的时候再把钱补给老板。
“别光吃肉，也吃点菜。”她说着往那乞丐的碗里夹了一点青菜。
她看看手里的肉又看看唐映雪，再看看碗里的菜，最后决定两手举着鸡腿，直接低头用嘴咬住芹菜梗，然后仰头让它落入口中，咯吱咯吱地嚼了起来。
唐映雪不禁被她的举动看得愣住，只柔声道：“慢慢吃，有的是肉。吃太快对身体不好。”
她闻言点了点头，吃肉的动作缓了些许，但依然称得上狼吞虎咽。
唐映雪见她吃得正起劲，也不多问，自己倒了一杯龙井，结果刚放到嘴边就皱起了眉头：只因这里并不是什么好茶叶，是次品的绿茶掺了一些特制的香料。
乍闻起来像是上品龙井，若是没喝过好茶的人根本不会发现有什么，只是却骗不过唐映雪这般的人。
怪不得说不值几个钱呢，唐映雪想起掌柜的的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她一向是觉得所谓好茶次茶各有各的风味，全看买主的口味和荷包里的钱有多少自由选择。只是这香料一激，原本的茶香却是受到了破坏，才真正难以下咽。
怪不得那掌柜的当时那副模样，原因竟然是这个。若是她在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件事情的话一定回马上冲下去和掌柜的理论，但是今天她已经接收到了太多的信息，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了解：
“吃饱了吗？”
那乞丐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抬头看向唐映雪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放在了桌子上的饭菜上。
“吃饱了的话就要先停下来消化消化。”唐映雪劝道，“不然待会儿吃撑了吐出来只会更饿。”
她点了头，显然是明白唐映雪所说的话，但是目光依旧很快挪了回去。
“可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又是什么人吗？”
“我爹名叫萧玉直，他活着的时候在城南教书。”她道，“我叫萧凌寒。因为今年二月的时候府衙的人挨家挨户催人交税，他们见乡亲们都听我爹的，所以让我爹跟着他们一起，顺便帮他们记账。我爹不肯，后来他们说我爹索贿不成又冲撞大人物，就给杀了……”
话还没有说完，她便悲痛不能自已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这下注意力是完全从吃的上面转移过来了。唐映雪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想了许久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
但纵使唐映雪之前少涉江湖也知道，官府收税不会在二月。这样一来，他们需要一个和百姓亲近的人来帮忙当说客也就说得通了。
唐映雪见她哭得伤心暂时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只和小二要了热水来帮她梳洗。萧凌寒在浑身脏兮兮又破破烂烂的情况下尚且称得上清秀，现在洗干净了更是貌美。
因两人身量差不多的缘故，唐映雪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给她穿上看起来也分外合适。萧凌寒看起来是已经许久不曾接触过这样柔软干净的布料，穿着这身衣服左晃右晃，十分兴奋。
唐映雪又向她问了一些事情的细节，将人哄睡后就下楼找到了掌柜的。见是她过来，掌柜的连连擦汗，又不得不堆着笑脸迎了上去：“女侠来找在下，可是有什么要事？”
“掌柜的，你家的龙井口味可真是特别。”唐映雪冷笑，“我准备买了几十斤回去孝敬给掌门，我想他应该还没尝过这种龙井呢。”
“女侠真是折煞小的了。”掌柜的说着掏出一把碎银子，“我把钱三倍退给女侠，多出来的就当时请女侠去喝一杯好茶了。”
唐映雪没有接，只道：“你那茶水里并没有什么有害的东西，也没有当好茶卖过，倒也不必如此。”
“是是是。”掌柜的说着带着唐映雪进了放茶叶的库房，指着东边的货架，“那里的茶叶是真正的上品龙井，女侠若是喜欢可以尽管拿去。”
“我也不要你的茶叶，只是有些问题要问你，照实回答。”
“女侠发话，在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掌柜的说着，头顶的冷汗更多了，一般遇上这种情况，如果对方不是要钱要物，那剩下的大多不论直接还是间接都会要命。
唐映雪挥手用掌风关上了库房的门，问道：“今天白天那个乞丐你认识吗？”
“当然认识，要说锦阳城南这里不认识她的人应该不多。”见唐映雪没有说话，他就擦了把汗继续往下说，“他爹是个好人，可惜没有好命。”
“详细说。”
“他不是本地人，据说是因为和妻子出游的时候妻子喜欢吃张记的烧饼才住下了，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人说他老家是都安县的。是个好人，办学堂不论男女学生都收，有人家里穷拖欠学费拖两三年也没有去催过。”
“这确实是好人，怪不得今天那乞丐状况有那么多人看起来颇为同情。”
掌柜的不敢对唐映雪的话发表什么观点，只接着往下说：“他家里的藏书也是不少，但凡有人去借书没有不应允的。
偶尔空闲也会自己抄写校订一些书来送人，他还会帮人修书，也不收钱，不过要是没见过的书须得让他抄写一遍留个副本，也因此藏书越来越多。只是听说他死的时候整个学堂都被衙役烧了，把书房也给烧了个干净。”
“那他妻子呢？”
“早就没了。”掌柜的叹气，“去年年底没的，也没有专门的坟墓，只是装在棺材里埋在学堂的梅花树下面了。可惜当时一场大火，如今梅花树也早就化为灰尘了。”
“我知道了，学堂在位置在哪里？”
“往东南方走个三里多，女侠一眼就能看出来。”
唐映雪点头，“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你对我说过这些话。”
“这个不用女侠交代，我只要还想在这里活命，会自己保密的。”
唐映雪直接推门走了出去，她知道，他会保密的。现在她对于人那一点微妙的情感已经有所体悟了。
她回去后在房间里布置了个简易的阵法来保证萧凌寒的安全，顺便写了两封书信分别裹上符纸烧给父母和堂妹唐映玉。
都安县距离青城实在是太近了，青城的前掌门俗家姓也是萧，这让她不得不多加怀疑。只是现在时间已经不多，如果她决心要将萧凌寒护送出去的话最好能在三天内就动身，不，最好明天早上就走。
她将头发编成两条鞭子盘在后脑上，用发带绑紧。然后推开窗户，运起真气如清风般融入黑夜，往东南方去了……
唐映玉正在闭着眼睛放空大脑听唐阔海的训斥，手心里突然多出了一点东西。唐阔海见状伸手：“拿来。”
“不。”
“拿来。”
见唐阔海坚持，唐映玉十分不以为然地拿起那团纸张就要往嘴里塞：“我怕您再因为我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误事，还是让我吃了吧。”
唐阔海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这个时间还能给唐映玉传信的人是谁，他不用想就知道：“万一你雪儿姐在外面遇到了危险，你把这团纸吃了，岂不是后悔终生？”
“那我就自尽，我下去向她赔罪。”唐映玉依旧不打算妥协。其实以唐阔海的实力直接攻击她的手腕然后抢走东西基本不废力气，只是那种迅猛的招式若是落在毫无防备的人身上手就要废了。唐映玉有十成十的把握，唐阔海不会这样做。
“好了，你协助雪儿离家出逃的事情就此翻篇，快把东西给我。”见唐映雪依然不为所动，只好又道，“你盗偷盗库房药品的事情也翻篇，至于你给你大伯用迷香的事情我只能自己不计较，剩下的你自己和他赔礼道歉去。”
“掌门英明。”唐映玉说着把手里的东西给递过去了，里边的内容与江剑月收到的基本没有什么差别，唐阔海看完随手往旁边一丢，“反正她和你一样，所谓的请示从来都是先斩后奏的通知，你自己回复去吧。”
“可这萧家是怎么回事？”
“青城前掌门那早就出了五服的亲戚，祖辈经商，手里有点钱财。”唐阔海挑眉，“不过，她既然都特地写信来通知，就交给你去查探好了。一个月内查不清楚，加一百遍的千字文，两个就加两千遍，三个月三万……”
“数可不是这么算的啊。”唐映玉忙出言打断了他，“你要不干脆砍了我的双手算了。”
“去找你三伯母问问，她那里可能会有线索。”
与此同时，江剑月也正拿着东西往唐阔海的书房赶来，事关青城她不得不慎重……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初见人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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