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允下意识抬头，面前女子袖口上绣着几笔写意竹叶，风髻露鬓，淡扫娥眉，不算绝色，却绰约娴静，只一眼就叫他心尖微跳。
这个女子，他娶定了！
“世子先前不愿，现在又要娶我，敢问是何缘由？”不阿谀，也不娇柔，甚至语气淡淡的，偏生叫霍允直直盯着她发愣。
这视线的确有些失礼了，管家先不高兴了，开口就想将这孟浪的世子给“赶走”，却不料自家小姐微微摇头，这才不甘不愿的歇了心思。
霍允闻声才收回视线，躬身一揖，“之前未曾见过小姐……而且那也不是对小姐不满，”说到这里他尴尬地扯了下唇，“是因祖父不曾告知我就草率做了决定，”这话现在说出来他忽然觉得有些局促，听着像是匆忙找来的借口似的。
孰料对方并不言语，看她神情也不像是恼怒的。
说不清是期盼多些还是失望多些，霍允也怔怔不知所措。
恰在这时，管家开口了，“此处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过路的听见了也免不了给我家小姐招来流言，世子您还是先回吧！”
“流言”二字便让霍允没了底气，而后恹恹地转身就要离开，临走时又是一揖，管家瞧着就头疼。
这位世子爷也是哪根筋不对了，先前那样排斥，闹得京城沸沸扬扬，如今还不长记性，又来招自家小姐！
人都走出二里地了，霍允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飞快地扭头回来，“我明日再来负荆请罪！”
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跑了，生怕后边有人追上似的。
便是如此，霍府世子没两日又闹得众人议论，他日日跑去人家府上请罪，这消息最后还传到了皇帝耳中。
“你若真想娶那家小姐，朕给你赐婚便是，何必平白遭人笑话，莫要忘了你是侯府世子，你祖父病可还没好呢！”
霍允原本耷拉着脸，一停“赐婚”二字又猛地抬头，“不能！”
皇帝疑惑，“赐婚是天大的恩赐，她不过四品官员之女，配你都有些不足了。”
霍允摇头，“那就是逼她了，这样一来，我便欠她更多，日后哪里还得清！”
“我所求是她嫁我，但不欲让她受委屈……再过几日我就要去北疆了，倘若等我回来，她还是不愿，那便这样吧……”
皇帝最后还是遂了霍允的意，只是那时谁也没有想到，翌日北疆就出了乱子，老侯爷病情尚未好转，霍允临危受命，那两日忙着整军，最后都没来得及亲自去给人说一声。
唯独匆忙留下一封信叫人送去。
北疆战事吃紧，霍允征战近一年，期间只往京城送过一封信，还是有关战事的。
直到大胜回京，霍允忽然紧张起来。
来不及先回府，霍允进宫复命，皇帝褒赞甚多，还封他个镇北将军，赏赐无数，待他回到府中时，老侯爷正等着他。
霍允头一次领兵，一身是伤，老侯爷看着他面上的疤，终是没忍心，在他肩头拍了拍，“回来就好……”
霍允在府里歇了两日，皇帝也特许他暂且不必去军中点卯。
只是在北疆的那一年，他早就习惯了和底下的兵在一块儿，给老侯爷说了声后他便骑马出了城。
等到他再回府时已经是暮色沉沉，街上小摊却是十分热闹，他让侍卫将马先牵回去，自己则慢慢顺着人少的地方走。
不知不觉买了几样糕点吃食，还有一根糖葫芦，不过这倒不是他买的，而是人家硬塞进他怀里的。
如今霍世子已经成了镇北将军，百姓见了更多是崇敬，少年时被人背地里阴阳的记忆都早就不见了。
霍允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到了一处宅子门口。
等那门吱呀一声打开时，他才恍然惊醒似的，立刻转身就要走。
孰料背后一道声音响起，淡淡的，却叫他飞快地转身去看，果然是她。
依旧清丽娴静，不过好像受了些，脸色也白了些，霍允不知道能说什么，支支吾吾问，“你，身子不适吗？”
“染了风寒……”
“哦，”霍允手里还拿着东西，他一身骑装，明明该是飒爽英姿，却在这人面前格外局促，看着就颓靡。
“……还有什么事吗？”天气不算好，霍允皮厚能受得住，但是对方却不行，等了许久等不到想听的话，索性给二人一个痛快。
却不知这时霍允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张嘴就问，“你定亲了吗？”
“……”
霍允巴巴地看过去，“自回来我就想问祖父，但是……不敢。”
堂堂镇北将军，刚打过蛮夷，一身的血腥味儿都未散尽，如今却说自己“不敢”，偏生那双眼也的确透露着一股子忐忑。
终究还是败于这人，明眸善睐的美人开了口，“我的庚帖还在侯府……”
霍允眸子瞬间亮了。
这话到底是含蓄了些，但是他这榆木疙瘩还是听懂了。
庚帖可以再写，但是对方显然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霍允乐得笑出了声，几步走过去将自己怀里的糕点和糖葫芦一并塞给她，“给你！”
“我……”
“等我来娶你！”
半年后，霍允迎娶夫人过门。
大婚后第三日蛮夷再度进犯边境，霍允扔下新婚的世子夫人，再次去了北疆，新妇回门那日无夫君陪伴，被人当作饭后闲谈谈论了数月。
霍允再回京都时已是两年后，他立功无数，英勇之名传到京都，皇帝嘉奖封赏不断，一时霍允成了京都炙手可热的人物。
霍允进宫拜过皇帝，回府正赶上中秋佳节，一进府门先被一个小胖墩给撞了。
“小祖宗哎！”背后丫鬟婆子追得气喘吁吁，霍允一把抱起小胖墩，拍了他屁股一巴掌：“你是谁家的小公子！”
小胖墩不理霍允，揪着他的胡茬狠拽了一把，不料自己反被扎疼了，委屈的大哭。
哭声招来几人，小胖墩先看见了，朝霍允身后伸出小胖手，“娘亲……”
霍允跟着回头，眸色顷刻间暖了。
“夫人……”
*
不过四品官家的小姐，霍怀慎的娘亲并没有给儿子留下多少东西，也就是这处庄子，是他娘亲还在时经常带他来的地方。
娘亲去世，霍怀慎没有再来过，这么多年再一次踏入这里，有的尽然是怅惘。
他陷入往昔的记忆里，一直未再开口，太子殿下还以为他闹了脾气，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喊了声。
“霍怀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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