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的礼物。”
纸袋纯黑，似乎有某种暗纹工艺，在车窗玻璃透过的光照下暗暗映出微光。
林鱼指节匀称修长，轻轻提着袋绳，等待夏裕天从自己手中接过。
但夏裕天却直直看着他的手指，眸光顿在上面。
除此外没有动作。
林鱼的手指紧了紧。
他本就不擅长给人送礼物，这份礼物其实很早很早以前就买回来，躺在衣柜的角落里，尚未找到机会送出，他和夏裕天就分开了。
回家取出它的时候，林鱼还在想，他会喜欢吗？
不喜欢怎么办，要不要趁还来得及，重新挑一份？
此刻狭小的车内寂静无声，看着对方十分不明晰的反应，林鱼的心间逐渐漫起忐忑。
真的不喜欢吗？可是，他明明都还没打开看。
林鱼忽然就收回了纸袋，放在腿上。
夏裕天抬眼看他。
林鱼一顿，心里分明是忐忑，对上对方诧异的视线，嘴上却说出相反的话：“你不要？不要我就送别人了。”
“我要。”夏裕天说。
“那你为什么不接。”
“接，”夏裕天轻轻说，“你再递一次，我接。”
林鱼闻言，没有动。
片刻后，他看回夏裕天的眼睛：“你是不是不想要我的礼物。”
一种陈述语气，很平静的发问。
夏裕天怔了一下：“怎么会？”
林鱼没再说话，只盯着他的眼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内熟悉的松香在夜色下愈发浓郁，林鱼忽然动了动手指。
他拎起纸袋，身子朝前一靠。
两人间的距离骤然缩短。
夏裕天瞳孔轻缩，看着近在咫尺的林鱼。
他侧脸的绒毛在车外灯光下被放大，细腻得像一颗蜜桃，唇瓣微张，双眸一眨不眨地定格，额前几缕碎发有些许凌乱。
夏裕天闻到他发丝的香味，清爽的甜。
眸色不禁深沉。
“小鱼。”他不知道林鱼要做什么，但轻缓抬手。
目光锁在那片水润的唇瓣上，手却绕过，抚上对方的头发，在额前轻轻捋了捋。
指腹蹭过光滑的皮肤，他感受到林鱼忽然退了一点。
“你……”林鱼垂下视线，落在他的腿上。
仿佛是在寻觅什么。
夏裕天察觉到他的视线去处，眸底刹得一颤。
半晌后，刻上隐忍。
“小鱼，今晚不……”
“放你腿上了。”林鱼忽然退后：“自己拿着吧。”
夏裕天闻言一顿，看回自己腿间——
方才那只装着礼物的纸袋，孤零零的立着。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上来的。
“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挺别扭的。”林鱼自顾自说：“想说不说，想接也不接，唉，我来吧。”
他一脸“除了我，还有谁宠你”的表情望回夏裕天，却感觉对方好像僵硬得像尊石像。
“你怎么了？”林鱼不知所以：“你刚刚想说什么？”
夏裕天盯着那个礼物袋看了很久，忽然叹了口气。
“没什么。”他抬手把纸袋拍倒，以一种平铺的姿态覆在他腿上。
然后抬手捏了捏方向盘，转头对林鱼轻声说：“回家吧，阿姨该担心了。”
林鱼在迟疑中拿出手机看了眼。
嚯，确实，他们都在这车里待了有半个点了，加上车程，得有一个钟头多。
这么长时间……
林鱼忽然想起李恒之前的话：
“你们消失这么久，不是去亲嘴了？”
别说亲嘴了，一个钟头时间换别人干点更过分事的都足够了，可自己和夏裕天真的是纯聊天。
林鱼回头看了眼下颌紧绷的夏裕天，对方捏着方向盘似乎急着要回去。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夏裕天刚刚和自己真的是，没有一点别的想法的，纯聊天。
-
林鱼站在家门前，给自己做了接近一分钟的思想工作，刚要开门赴死，门却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是他爸。
林父把门拉开，对他侧了下头，示意他进去。
半闭着眼睛，表情看起来很像是在送行。
林鱼硬着头皮走进，走出玄关，走到客厅。
客厅开着灯，一片大亮，但却又叫他后背发凉——
林母交叠双腿坐在沙发正中央，唇角平直，眸光平静。
林鱼可太了解自己妈了，越平静，越可怕。
沙发对面，茶几旁，林父搬来一个凳子。
林母朝林鱼抬下巴：“坐。”
林鱼扶着把手坐下。
奶奶这时从旁边捧着杯橙汁路过：“哦哟，这是在做什么，逼供啊？”
“可不是吗。”林母紧紧盯着林鱼，都快给他脑门中央盯出个洞来：“如实招来，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鱼抿了下唇，支支吾吾：“没开始。”
没说谎，确实没开始。
林母眯了眯眼：“没开始？”
只停顿了一瞬，她便抱着双臂，朝后一仰。知子莫若母，她问：“不是没开始，而是已经开始过一段了吧？”
林鱼被问得一怔：“妈，你怎么知道？……陈夏告诉你的？”
不给他发红包了！
林母不屑地笑了一下：“我需要吗？”她掖了掖头发，装作毫不在意地说：“毕竟你爸当年追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和他一模一样。”
林鱼恢复神色。
哦，那错怪陈夏了……等等！
“你们还分过手？”他的目光在自家父母之间来回转。
林母整理表情：“这不重要。”她咳了两下：“重要的是你，你现在和夏裕天算是什么关系？”
林鱼回答果断：“没有关系。”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我们是队友关系。”
“队友关系？”林母讽他一下：“做队友做成对方表弟的嫂子了，搁你们圈里也是独一份吧。”
到底懒得理林鱼这番说辞，什么关系对林母来说其实也不重要了。
她现在只关心一件事：“你们两个做过什么了？”
林鱼这下真愣了，反应过来后，不敢再说实话。
“什么都没做。”他底气不是很足。
林母：“不信，亲嘴没？”
林鱼：？！
这要他怎么回答！
林母痛心疾首但八卦：“肯定亲了，谁主动的？”
确实亲过。
林鱼的脑海里闪回和夏裕天初吻的那一次画面。
很难说是谁主动的，没开灯的团体宿舍，交错的视线，浓寂如水的夜。刚搬进卧房，收拾杂物。狭窄的过道里，两具身躯不可避免地贴近。
如果非要说一个主动的人，那就是……林鱼自己吧。
他实在是无法淡然地对上那双眼睛，仅仅目光相接不过几秒，他便试探地靠近。夏裕天并未回避，就在将触未触的那个瞬间，他反而还反客为主，伸臂揽过林鱼的腰，将他抵在门板上。
咸湿的夜里，一吻落下，一触即离。
林鱼轻轻睁眼，却对上夏裕天微垂着的眼。
眼睑颤抖，但却好像没有那种涌动的情绪，反而是有些冷漠的平静。
至少在林鱼看来，是冷漠的。
一直没说话的林父这时插嘴了：“你这问的是什么话。”
林鱼猛然回神，看向他。
林母也转头看他，神色微愠：“你说什么？”
“我说，老婆你怎么会这样问呢。”林父堆笑：“肯定亲了。谁更喜欢谁主动嘛，就像我们俩一样，那要是真喜欢，能忍住吗？”
林鱼：……
林母：“……闭嘴，榨橙汁去。”
林父悻悻走去厨房。
林鱼却略微出神地看着林父的背影。
真喜欢的话……会忍不住。
那么夏裕天他当时，究竟是很能忍，还是说……根本不喜欢？
林母起身，没再逼问林鱼感情上的问题。
“收拾收拾睡觉吧。”她说。
林鱼诧解地抬眸：“……妈？”
难道你……不生气吗？
他没问出后面一句话，林母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管你和谁谈干什么？”她说完就朝厨房走去。
走一半，又停下，但没回头，只留一个背影给林鱼说：“只要你高兴……和人妖谈都行。”
林鱼呆呆坐在原地，望了很久林母的背影。
收回视线后，仍旧坐着，不知道在独自思忖什么。
直到林父给他递了杯橙汁来，他才站起身喝完，转身上了楼。
这夜里，他辗转反侧，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了一年前的团体宿舍，他被抵在门板上，夏裕天的眼睛深邃却无波澜，平静得像一汪未遇到风起的湖水。
他紧紧看着那双眼，想看透夏裕天究竟在想什么，却仿佛蒙了一层细纱般的薄雾，无论如何也无法看清。
忽然场景骤转，他一回头，发现自己置身在夏裕天的车里，夏裕天正看着他手中递出的礼物。
鬼使神差地，他收回递礼物的手倾身上前，毫无预兆地在夏裕天的唇上印上一吻，闭眼，慌惴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然而几秒后，对方却抬手将他轻轻推开。
林鱼诧异地睁眼，撞进夏裕天的视线，顿然一怔——
那双眼，还是那双眼。
那双在团体宿舍那夜时，分外平静的眼。
“为什么？”他颤抖着问。
对方没有回应。脸颊好像湿湿的，林鱼咬了下唇。
刹那梦醒。
林鱼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漆黑一片的卧室，还在深夜。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泪水。
手指下移，移动到脖颈间，触碰到锁骨处的那根项链。
“为什么？”他摩挲着晶莹的链坠。
目光落在虚空中，轻声重复：
“……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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