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霁以前嫌弃朝廷做事拖拖拉拉，远的不说，就说今夏救灾，也是百官吵吵嚷嚷拿不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良策。
结果轮到她做事时也是一样，她现在每天就负责去将军府跟人吵架，吵得一群武将想散伙回边关，吵得五军都督体系迟迟不能施行。
难怪陛下任命她为特使，这找茬的活儿，换个人来真干不了。
可能上任第一天就被打回床上躺着。
闽霁上任也得每天挨打，闽逸一时走神没能及时护着，还让她额头擦破点皮。
这次动手的不是闽将军，引发冲突的也不是闽霁，而是两个武将为了一个卫所的位置吵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这俩老乡分别来自挨着的两个县城，都巴不得卫所选址能放在自己老家。
在他们看来，要是卫所建在自家那儿，一来能增强家乡的安全保障，二来还能促进当地经济的发展，提升家乡的地位！
事实上，他们的看法非常正确。
所以，很有必要打一架。
他们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当然要为乡亲们谋福利！
军事会议就是全武行，闽霁想要融入都得学着骂娘。
俩武将没说两句就打起来，一个扔靴子，一个丢茶杯。
闽霁受伤的时候还暗自庆幸，幸好飞向她的是茶杯，而不是鞋……
挨打不哭等于白受罪！
闽霁直接哭到御前。
皇上在南书房召见她，这时节就已经开始烧地龙取暖。
为了保持温度，南书房面积不大，闽霁就坐在皇上榻前的小凳子上，一同被召见的还有萧晴。
萧晴听说她受伤告状便特意过来瞧瞧，结果还是闽霁特意指了指才注意到她眉骨上有一点红肿。
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胭脂晕开了。
“不妨事了。”萧晴松一口气。
“原先肿起来，可吓人了。”在闽霁眼中，一种湿润的情绪逐渐弥漫开来，她带着几分忍耐和无奈，轻声诉说着心中的委屈，“我撒谎骗你做什么？御医妙手回春，这才消下去。”
她就是要闹大，不闹大怎么行？
萧晴懂个屁！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这个特使且得当上好一阵子，她不想每次都得撒泼才能震得住场，再吵下去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祖母好不容易把她养得白白胖胖、仪态万方……
还是皇上更懂她，心疼地说：“唉，可怜！如此以下犯上，砍头吧！”
两个小辈都不接话，皇上剑眉一挑，傲娇道：“你们不是天天嚷着砍头吗？怎么朕砍不得？”
闽霁对皇上毫无保留，每封奏章都是如实汇报，砍头、造反、抄家等等字眼屡见不鲜。
皇上笑嘻嘻道：“好吧，不砍头。降职、贬谪、罚款、体罚、抄家、流放选一样吧！唉，都告御状了，朕肯定给你做主。”
萧晴怕闽霁真耍起性子，抢先求情：“陛下明鉴，将士们言行粗犷，遇事易冲动，常倾向于以行动代替言语，故偶有肢体冲突发生，并非有意冒犯闽使。”
“你别说话，不信她自己有主意吗？”皇上不悦地皱眉主持公道，“苦主还没说话，你就急着下结论，往后娶了媳妇儿也是个不会疼人的。”
萧晴：……
这可扯远了。
闽霁确实有主意，她说：“就罚他去最热闹的玉璧金坊街做一百件好人好事吧！好好磨一磨性子。”
“什么事？”萧晴糊涂。
“不拘什么事，我会派人一件一件记下来。”闽霁小人得志道，“嗯，我会评估，是不是好事由我说了算。”
萧晴：……
皇上：“这惩罚实在有趣，以后有哪个官员拎不清，也照此办理。取个什么名目好呢？就叫体察民情！”
闽霁：“陛下英明。”
萧晴：……
他觉得这俩不像君臣，像玩伴！
恕他不能玩到一起去……
微事已毕，大事开场。
“去年造反的那一批，秋后该砍头了。里面有几个，朕当真舍不得。”皇上烦躁得喝一口茶，接着说，“可惜今年后宫无所出，否则就能顺理成章地大赦天下。”
闽霁问：“不是有太后大寿吗？”
皇上：“朕问过太后，她说不稀罕这功德。”
闽霁：“您看臣是劫天牢好呢，还是劫法场方便？”
萧晴难受得坐立难安，这种事情是这样讨论的吗？
皇上瞪他一眼：“玩笑而已，你听不出来？”
萧晴：……
他听出来了，只是有点不敢相信。
皇上看向闽霁，意有所指地问：“温远舟在你那儿？”
闽霁立刻会意：“臣省得，只要温翰林愿意，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皇上补充：“还得林爱卿配合，林鸿渐这厮爱极了铁面无私的赞誉，比你还能顶嘴。”
皇上摇头：“啧啧，等他死后也不用墓志铭了，就立一块破木头，御笔亲题‘铁面无私’，还不把他高兴坏了！”
皇上兴奋地走向书桌：“唉，朕是仁君，生前就满足他吧！我写一幅字，你一会儿出宫顺带给送去。”
皇上一起身，两个小辈迅速随之站起，恭敬地将软凳挪至角落，以便为皇上腾出宽敞通道。
闽霁用手搬动软凳，而萧晴用脚后跟踢。
闽霁弯着腰，萧晴却直挺挺站着，无端显得闽霁卑微。
她不爽了，似笑非笑地指责萧晴：“你御前失仪。”
萧晴倒是不客气，回敬一句：“你腿脚不行。”
闽霁得意地笑出声：“哼，你造谣陛下最器重的特使身患隐疾，按律判处诽谤罪，我一会儿还要去见本朝最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卿！你就哭去吧！”
萧晴好笑地捏一捏她气鼓鼓的两颊，好整以暇道：“我是皇子，骂你两句怎么了，最多是皇上训诫一番。这还得是事情闹大引起百官公愤，才会有惩罚。”
皇上握着的笔尖抖了抖，有意思，萧晴很少以皇子的身份压人，他甚至不太愿意听人提起，更遑论自己这样心平气和地说出来。
萧晴正玩得高兴，却见闽霁脸上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他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我……我没说你……你腿脚好好的……有什么好难过？哈哈哈……这……我手上也没用力啊！”
他是真的一点也心疼不起来，只觉得好笑，自己下手知道轻重，说话也不难听。
皇上眼皮一抬，无奈道：“她牙疼。吵架上火的。”
闽霁已经捂着腮帮子蹲下，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着急告御状。
她是真的不方便继续去将军府吵架，身体不允许啊！
萧晴在她身前蹲下来，关心道：“我看看？”
闽霁蹲着移动拉开距离，像行动艰难的小麻雀。
牙疼有什么好看？
而且口气不好闻，别靠这么近。
“御医怎么说？”萧晴问。
“御医说少跟你吵架。”闽霁答。
他拽着胳膊把人拉起来，笑着答应：“行。”
皇上已经写完墨宝，颇为得意地欣赏起来，朝外头喊了一声：“静海，速速命人装裱起来，一会儿让闽使带出宫。”
闽霁拦着静海，在他手里看一眼，这幅墨宝全文是：
「
赐卿
铁面无私
宜劳逸适度，勿忘颐养精神，朕心系焉。南书房书。」
皇上不悦地看着闽霁，道：“霁儿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语气有点凶，称呼上却是格外亲昵。
“不敢，怎么会不妥呢？臣就是膜拜陛下的书法，急着一睹为快。”闽霁能屈能伸，狗腿得很。
宦者最有眼力见儿，早就一溜烟跑掉。
皇上却不放过他，恶狠狠地说：“走走停停的，这双脚是不想要了。”
萧晴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敢说，心里已经想好等下去哪里订棺材给宦者收尸。
闽霁却仍然自在，不怕死地说真话：“我是不想让大理寺卿伤心么，他这人一根筋儿。倘若您把话说得重了，他当真干得出来以死谢罪这等事，好让您能如意。”
林鸿渐铁面无私，但不嗜杀。如今仍被收押的，都是林鸿渐觉得该杀之人。
林鸿渐要杀，陛下却不杀，这个大理寺卿肯定干不下去了。
就算没有以死谢罪那么严重，辞官大戏总得闹上几回。
皇上满意地喝一口茶：“朕的大臣，朕会不爱惜吗？”
闽霁总是能让萧晴震撼，让他羡慕得不得了。
他甚至开始有一点理解闽瑰婠为什么针对她。
皇上和闽将军都不是她的父亲，但对待她比对亲生孩子更亲。
怎不教亲生孩子心理不平衡吗？
南书房外，翠竹映日，丹桂飘香，石径蜿蜒。
闽霁和萧晴并肩离开时，《铁面无私》还没装裱完毕，他们就去偏厅等待一会儿。
这里没有地龙，但天气还不太冷，烧一盆炭火足矣。
萧晴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忍不住提醒道：“你以后在御前收敛些，仔细当真惹恼皇上。”
闽霁带着一丝戏谑且饶有趣味的笑容看着他，说：“你和湘湘该不会是被同一位‘好人’给带歪的吧？”
“什么？”萧晴不解。
“湘湘跟你一样，觉得皇宫里全是坏心，每一块地砖下都埋着一具尸体。”闽霁哈哈大笑。
萧晴有一种被说中心事的尴尬，却还是嘴硬道：“总之小心为上，你上次在宫里不是差点葬身火海吗？”
“我有那么笨吗，自己放火还能烧死自己？”闽霁说。
萧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表情。
闽霁更惊讶：“你当真不知道呀！”
萧晴摇头。
鬼知道哦！
在皇宫放火还能全身而退，她是史上第一人吧！
萧晴：“我们都以为是五皇子和皇六女放火，再加上吓着你了，所以处罚得那么严厉。”
他撒谎了，其实大多数人觉得后面这项罪名更严重，放火倒是其次。
“怎么会呢？”闽霁觉得不可思议，“当日雅正殿内都不是多嘴之人，可是救火的时候肃亲王带着好多人来的呀！难道肃亲王从一开始就决定代为遮掩？”
萧晴听着有点眼红，点一下她额头：“想什么呢！皇叔都没注意你长几只眼睛。”
他的皇叔啊！
他佩服死了，都没能说上几句话的皇叔！比闽将军更难接近皇叔！
凭什么闽霁就能让他另眼相看？
老亲王避嫌，根本不搭理这一群皇子。
“肃亲王不是陛下的叔叔吗？你也叫皇叔？”处在状况外的闽霁，此时正显露出满脸同情。
回家少，连亲戚都分不清了，怪可怜的嘞！
萧晴快乐地笑起来：“哦，叫错了吗？你这回要去哪里告状？”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挨打不哭等于白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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