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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躺在床上失重了一下,后脑坠铅般倏地一沉。睁眼,一室之暗如海水粼粼鼓鼓,泡胀这具肉身。他看着那面未开灯时的天花板,茫然了仅仅片刻,就想起了自己身处怎样一种延迟的窘迫里。

灯亮起,窗外只剩斑斑汩汩的霞箔与日烬,积沉在海平面,从这扇窗口看不见灯塔光束,再往上,海夜幽怖发黑。玫瑰红的精神触梢一丝丝拥向床头,细细密密地托着他,腰腹依然酸胀坠重,起身时阵阵地疼。

灯光拍在耳坠上,宝石绽出声音叮脆的一晃。

“你自己事前知道吗?”

“……知道,”他稍顿,补充道,“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先兆了。”

也就是此前完全没注意,该跑圈对练一样没落,偶尔刺疼也没在意,直到疼得有点不对劲才想起来要验,那天是周日,前一天还在宾馆可劲折腾。

估摸着是暑假同居那阵……他偶尔会不记得吃没吃过药,只能数一板药片里抠过、空掉的格子,格子数量是对的,谁知道还是中招……计生用品本来就有风险。

他恹恹地想,也不找理由了:“……是我不够小心。”

过年他姐要抽他,姐夫还拦了,说,不至于,这么大人了自己有分寸。

贺旌华冷冷道,是吗?这小子从小自控力就差。

秦吾远并未言语,但平时拿精神力审人审得多了,单是抱着臂、目光下俯,就有股无形压力。贺旗缓了片刻,又低低说道:“我本来打算上周末去医院解决,结果撞上过来参观的日期,怕刚做完后续出门会不方便,延后了。”

他没什么负担,先兆流产也说明胚胎质量不行,他们家小孩不够皮实的都挨不到出生,不行肯定不是他不行……健康孩子尚且有他这种精神体突变痛苦半辈子的案例,不健康还得了。

但这些都是附加理由,最关键还是他不想生。

他觉得姐夫是能理解他的,无论是出于家族声誉的考虑还是作为一个向导本身。他和秦罗弗觉醒的那年,贺旌华和秦吾远结婚,新婚燕尔前线告急,他因为骤然受到家族冷遇悲愤交织离家出走到隔壁,躲在秦家不肯回去,早上爬起来要用洗手间,不小心撞见了震撼心灵的一幕。

哦,旗旗,我忘记你也在这了。秦吾远当时脸白如纸,却异常淡定,叫他顺手把门带上。

他后来才知道,按照军方规定,向导休产假时哨兵必须陪同,而他姐姐急于匹配结婚就是为了尽早上前线。

秦吾远收拾完出来,丝毫没觉得给青少年留下了心理阴影,有气无力道,以后谈恋爱记得做好防护措施。

这句话把他从十几年预备役哨兵的视角、小舅子的视角、被家族舍弃的小孩子的视角硬生生给扭回来了:哦,对,他现在也是个向导。

是啊,他是个向导。

所以比起隐秘的被背叛感、撞破家中年长者疑似感情不和的下意识恐惧不安,和被生身父母抛弃的代入感,他真正需要警醒的,应该是。

他现在,也是一个有生育能力、需要承担生产痛苦和风险的人了。

多年前柠檬海盐洗手液香气和血腥味浮动的记忆,像一群刺耳而温热梦呓的热带鱼,在那扇镶嵌磨砂玻璃的盥洗室小门外洄游,终于投影到身影拉长的他身上,淤积成一滩实质化的阴影,流淌而下。

现在他在病床上谨慎、短促地瞥一眼秦吾远,垂眼,擅自认为,无形而浓黯的羽荫之下,他们诞生了某种共性。

秦吾远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知道,只是平静道:“你也够莽,弄不好要做手术清宫的,还可能感染,落下病根。”

他默然,在心里却虚心承认了:是,他是那种旁观闲饮能清高指点二三,落到自己身上最多冷静个三分钟、羽毛竖起就莽上去的性格,多年如是,缺乏长进。

“当时现场除了你全是海洋哨向,只有你不能在水下呼吸。你同学说你是主动挡枪,说说,为什么?”

“我不确定你们几号起飞,基地这边半天也没破解,万一没人来救,我想着……”

他忽而有些茫然,在秦吾远再度发问之前生硬迟疑地找话、嗫嚅:“我想……呃,当时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受伤了,红红跟我另一个室友基本上失去战斗力……”

“……好吧,”他自暴自弃,“我觉得我这种家门之耻跳下去寄就寄了,一尸两命还省了人流费,怪划算的。”

然后小声道:“这段别跟我姐讲啊……”

“啊。”秦吾远幽幽道,“那你应该庆幸你没事,要不等抬上来发现你是个向导,再进一步尸检,你可能会成为军校史上的一桩奇闻异谈。他们之后可能还会翻你手机,翻你平板,翻你通讯器,翻到你网站购物车和浏览记录和下过的片存过的图看过的小说。”

贺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我都设了密码的!”

喊完看见秦吾远看傻子的眼神,又觉得着实苍白。

秦吾远叹了口气。

“……家里,边境,都没有那么容易,你姐姐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连跟我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

贺旗沉默,姐夫作为总是帮他拦着一顿皮带炒肉的角色,很少主动跟他说这样的话。

“爷爷最近也……”

他蓦然止住。

贺旗本想忽略,犹豫两秒,追问道:“……他怎么了?”

“没什么,这阵子有点感冒,年纪大了嘛。”秦吾远平淡道。

“感冒?”这个词和那个人放在一起格格不入——S级哨兵也会感冒?

“嗯……北境换季,降温很快的。”他走近来,坐到陪护的椅子上,从军装口袋里摸出了一盒药,“本来打算去完南边回来路上看能不能碰到的,我顺手带上了。”

贺旗接过药,一看:“姐夫,这是叶酸。”

“哦,”秦吾远面不改色,一把夺回,“拿错了。”

他把那盒军用向导素抑制药物递给贺旗,这是针对战场和执行任务特殊情况开发的药物,抑制信息素分泌以避开结合热期,低至仪器检测不出,副作用也轻,可谓是军方尖端科技。

给的是他自己的配给,他目前不太需要。

贺旗一想,以他俩忙碌程度,估计是把出差当休假争分夺秒了,还被他整这死出搅合了,当即又有点愧疚。

“……医生说还好,看着没什么大问题,就诊情况托医院保密了,不会传出去。敌袭还在排查,你们学校人目前还在基地,不让随意走动,估计要再待两天,正好你就在这躺两天。”

“那你?”

“我不去南边了,在这等你姐回来接我。”他托着下巴,耳坠丁零摇晃,两颗绿宝石水影粼粼,映着淡红眼珠,“怎么样?要不要做个精神梳理?”

“不用了吧。”贺旗条件反射,随即一愣,想想又道,“……我自己也能做。就受了点皮肉伤,有净化抗性在,精神域没被入侵。”

“行吧。”秦吾远寻思,还怕我趁机盘问你男朋友情况不成。

他自己折腾了一天,挺疲惫,掏出军用通讯终端,扫一眼几分钟内冒出的新未读消息,站了起来:“有事叫我,我出去回个电话。”

贺旗应了一声,又小心翼翼躺下。

好像忘了点什么……

最近经常忘事。

他想着刚听到的家事,心里惴惴,没输液的那边手指头摩挲着白床单,反复而机械。想翻覆,迫于疼痛,只得一动不动,平躺着,忧心忡忡地合上眼皮。

灯暗着,黑暗中隐约抽芽着细微的窸窣声,等床上人呼吸均匀……

喀嗒。

病房门被扭开,身上萦绕那种恐怖气息的向导军官走进,关上门,又坐回了陪护椅子上。

……

他就结结实实在床上躺了一天,大多数时间秦吾远待在病房里陪他,趁机真正休假。秦罗弗他们都老老实实被关在固定地点,出不来。等到——他估摸着是等到基地出远门的上校回来,军校那边派遣的A-3教官也到达基地,他们才能被放回学校。

这是为了防止军校的大部队在返回路上被再次侵扰,应对不及。

根据那位法螺中尉的描述,当时他被动技能启用、突然清醒的原因是发动梦境的A-2砗磲突然濒临失控,险些直接在海中异化。秦吾远说,因此基地方面想打捞砗磲碎片进行化验,但筐蛇尾袭击他时用了砗磲留下的空壳作掩护,在破出水面之际也把砗磲壳炸得粉碎,这两天基地一直在海下打捞,尚无收获。

他无聊之极,手机拿回但没有网络,也没人来电,不想解锁,静静放在一旁,只抱着一面跟护士借来的平板玩事先下载好的单机离线小游戏,秦吾远在旁边用终端回消息。又过了一关,动画跳出来,觉得十分乏味。

他对这款丛林背景的逃亡游戏莫名其妙不爽,于是啪啪摁屏幕,退出,换了另一款,开始海底抓鱼。

“真来了?”秦吾远忽地喃喃,盯着终端,眼中先掠过惊诧,又松了口气,旋即又微微皱眉。

他把这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里奇怪,随口问:“什么?”

却看姐夫已经摁熄终端,沉吟片刻,说:“我得提前走了,直升机不能停在基地内,你姐姐临时有事,今天就要回去。”

啊?那他不是要一个人……一个人也不是不行吧,其实昨天就能下地,医生说近期不要剧烈运动就行。他没问直升机为什么不能停进来,猜他姐可能懒得应酬,耽误时间。

秦吾远接着说:

“学生那边排查完了,红红他们今天就能出来走动,我等会儿叫他过来看着你。”

哦……那得吃药了。

他答应了一声。秦吾远当即出去找他的主治医生和护士,分别交代了些事,又返回,看得出十分急迫。

他有点失落,姐姐是不会过来了。

“旗旗,”秦吾远叫他,“有没有什么话要帮你跟姐姐带的?”

“没……呃。”他恍恍地坐着,想了小片刻,才磨蹭地说,“你跟她说不要熬夜吧!注意休息!”

他语气生硬,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行。你照顾好自己,别让你姐姐担心——药先吃了。”

秦吾远看着他和水吞下了抑制药物,把药盒收好,才推门出去。

他目光扫过那台没网的手机,无聊又寂寥地开始想秦罗弗什么时候过来。

平板上的时间过去了五分钟,他听到门外走廊传来人声和脚步响,固然压低,在静悄悄的医院内仍突兀地浮动着,很显聒噪。一把开朗吵闹的嗓门,间杂另一束语气幼稚的声线。

这么快,那应该碰到姐夫下楼了吧。还算红红有良心!

“贺旗!”

门被热热闹闹推开,果然是室友们。他嫌弃秦罗弗太吵的话涌到嘴边,还没出声,一行人从窄小门洞走出,分散开,他蓦然看见了秦罗弗和客惜斓身后的那个人。

他睁大眼。

黑发下暗褐色眼瞳也望着他,神情安静。但他心口怦怦嗵嗵,一瞬间急促地狂跳起来。

——太扯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明明他的手机都是……

他瞳孔一滞。

——手机拿回来后,他只打开看过有没有未接电话,发现没有后就顺手放到桌上,一次也没有再拿起来,从头至尾没有解锁过。

他猛然捂住了嘴,冷汗瞬间湿透背脊!

“贺旗?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

“不……”他抬眼,看见那双露出慌乱神色的暗褐色眼瞳,骤然改口道,“对!我难受,你们去帮我叫医生和护士,外面找不到问导医台。还有,再——再帮我接杯热水!外面有饮水机和一次性杯子,冷热对掺,七分满,拿拇指碰杯壁试一下,温度不要太烫。”

他看着三个人都着急忙慌出了病房,顶着头皮发麻的恐惧,确认人都走出走廊后,转头奔向了房间里那扇窗户!

姐姐!

整整两天时间里,他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他怀的是谁的孩子,想用涉险触发临时链接感应引来谁,那个能不厌其烦把同一款单机离线游戏玩上几个月的人。

每当即将想到,即将在脑海里勾勒出人影,大脑会自动转移注意力。

他想起了一次,但这到底是第几次。

那个言灵技能能够操控的,真的只有人的身体吗?

他们当初约定互相保守秘密,但如果他并非所声称的那样为了私事才伪装等级进入军校——偏偏这么巧,在军校到访参观之际、主事上校离开之际,海军基地遭遇了三个A级袭击!

这学期开学后他没打招呼去图书馆找过他数次,第一次是无意间扑了个空,晚上问起,对方却照样回答待在图书馆。第二次他开始刻意蹲点,于是一连两周,他发现对方总共有三次不在图书馆内,也不在训练场地和寝室,却依旧每日迟归。

他撒谎!

怀疑一旦发芽就处处生根。当进入海军基地,他发现他总是有意在参观地点久留,遂假装虚弱黏着他、监视他,但实在装不了太久,又怕被识破、被直接拔除所有怀疑念头。

——就像从他见到姐姐姐夫那刻起,那个身影就自动在脑海里被抹除。

已经过去七至八分钟,但姐夫需要和基地军官打招呼,应该还没走远,还没走出基地!

他伸手去推只撑开了不到一掌长的玻璃窗——锁住了!

为了防止患者轻生,医院窗户只能开一条缝。

额头渗着冷汗,浑身颤抖,小腹牵扯、坠痛,他抬起化为坚硬铁黑色鸟爪的手,冲着窗玻璃底部支起的合金撑杆——

身后堕地,嗵,水花噼泼,软塑料的窸窣声皱了一地。

“贺……”

猫科动物走路没有声音。

转瞬之间,擒拿动作已经完成。

他被难以匹敌的力气钳制住,压在玻璃窗下,头顶,僵硬的窗缝涌进凉风。

“滚开……”

霍河樵脸上短暂一怔,手脚仍牢牢地锢住不停挣扎的他:“鹤,冷静点,你先……”

那张脸分明是他熟悉的,寂静、清秀,黑瞳孔圆而小,缩在暗褐玻璃般的虹膜中。流浪猫一样的眼睛,缺乏亲善柔和,在窗前光线苍白流溢下,漠然、非人、硬脆通透。他的眉皱着,眼珠一瞬瞬地动,眉宇间困惑不安。

偏偏在他怀疑他的时候,发现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血。

“滚开,别碰我!”贺旗几乎崩溃地叫起来,鸟爪化的手在对方胳膊上抓出血痕,趁此桎梏松动机会猛然站起一截,头在拼命挣扎中向后仰,带了精神力的声音如扩音器穿透病房,“医生!医——”

“——安静。”

他撞进一双血红色眼睛。

话音中断在半空。

病号服下,皮肤一寸寸地颤栗起来,咽喉滚动,发不出半点声音,垫着他后脑的那只手掌把头部固定,面孔无法转动,闭眼不及,目光直通通凝向那对幽摄寂静的血珠,眼眶恐惧睁大、瞳仁颤晃,耳畔响起了近乎虚幻的气音。

脚步声混乱杂沓,从走廊传来,听得见医生和其他室友的喊声。

“忘记你在我身上发现的异常。”

“在你认为有能力处理我的人面前,忘记我的存在。”

客惜斓跑得最快,他冲进病房,看见霍河樵背对他们,在窗前,紧抱着身穿病号服的贺旗,后者身体无力后仰,仿佛骤然昏厥,看不清脸部。

霍河樵的动作慢慢松开,拢着贺旗脑后的手掌一点点托起,后仰的、枕向窗框的青年便慢慢抬起头,面孔压在身前人的肩膀上,发丝漆黑垂乱,露出寂静而浓倦的眼睛。

“贺旗怎么了?”秦罗弗被那一嗓子叫得心惊胆裂,“刚刚……”

“已经平静下来了。”霍河樵用另一只手缓慢顺着他的背,片刻后,俯身,将人抱起,很轻地放回到病床上。

贺旗脸色苍白,脸颊渗着汗,捂着腹部,低头不语。霍河樵呆了呆,转头想要询问,医生已经抢步而上,把他们都赶出去,重重关上门。

“……”

秦罗弗看了茫然的霍河樵一眼,又吓一跳:“你手怎么了?”

血滴摔到医院地上,摔碎。他低头,以为他在说胳膊,抬起手,想掩一下,但手一痛,翻过来看手背,看到了被窗台尖利的合金窗框嵌出的一道道狰狞血痕。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第 7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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