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纳强压下自己的疑惑与不安。
他和老约翰一起站在一旁,静静地看村民们忙碌。
豪斯曼两肩分别扛着一头大猎物,大步流星地回来。
立刻有村民开始割肉,割成长条,喂给贾德。
他们真的很忙。
肉还是生的。
猎物死去后再被保存着的时间有些长,又没有经过及时的放学处理,散发出的气味不怎么好闻。
但只要有村民将长条的肉送到贾德嘴边,贾德就会像得到什么无上珍馐地,飞快咬住肉条,再三两下将肉条卷进嘴里,飞速吞咽。
他吃的速度快到杜明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咀嚼。
连着吃了小半头猎物的肉,贾德的肚子不见鼓起来,他挣扎的频率却明显降低。
他似乎终于摆脱了某种痛苦,被汗水和溅起来的血水交替冲刷过的小脸上添了一分放松。
还有人在喂他肉,他还在吃,可他吃的速度变慢了。
灰绳村并不过茹毛饮血的生活,大家都吃不惯生肉。
就这石屋外面也已临时生起火,咕噜咕噜地煮着魔兽骨头,还有熬着魔兽肉。
只是魔兽肉和普通肉不同,它需要经过更多处理才适合普通人进食。
杜明纳还能看到魔兽骨汤中的肉有被捞起来吃的痕迹,想来在贾德这样生吃普通野兽肉之前,就已经吃过一些魔兽肉。
见贾德的状态有所好转,老约翰微微转向杜明纳。
两人眼神相交,杜明纳会意,悄悄离开。
在场有村民注意到了,但那村民并未多言,而是放任杜明纳两人离去。
大家都忙着呢。
贾德安全了,但他还在吸收魔兽血中的能量,还要有人继续盯着他,陪在他身边。
还有魔兽们离开后,残留的沾着魔兽血的泥土,仍需搜集。
他们用准备好的陷阱、埋伏好的弓箭手,猎杀到的一些魔兽也得处理。
即便他们能猎杀的都是些回山回得较慢,之前就可能已经受伤的低阶魔兽,那也极有价值。
这些魔兽必须尽快处理,不然魔兽血肉中的精华就要流失更多。
全是活,全得忙。
杜明纳和老约翰走在回家的路上。
两人的步伐都有和灰绳村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悠闲。
老约翰和杜明纳解释了血水池。
那是几十年前,一位名为凯恩的村民灵机一闪想到的。
那时候已经有魔兽下山袭击村落,而且那时候的魔兽比现在下山的魔兽凶残多了,它们刚下山,遇到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吃。
它们如果找不到人,还要到处乱闯,在回山上之前,魔兽彼此还会自相残杀。
那会的灰绳村,每遇一次魔兽,都是真的赌命。
后来,建起了石屋,养成了加固石屋外墙的习惯,开始培养孩子们躲避的习惯……村子里才渐渐安全多了。
养成一个新传统,所需的时间也没那么长。
当身边都在如此,人人都说理所当然,那对生活在其中的人,尤其是有了这习惯后才开始记事的人来说,这就是传统。
魔兽下山的年头多了,下山是也少了以前的凶残,回山时更不会躁狂得像拿什么去发泄。
为此村里才安全了许多。
但魔兽还是危险。
几十年前的凯恩注意到魔兽残留在灰绳村中的血液,改善了土壤,让吃了那土壤中长出的庄稼的村民体质增强。
他开始想,那有没有一种办法,能让村民直接使用魔兽血液?
就像城里什么魔药师职业的魔法师大老爷那样,用魔兽血液调配魔药,让服用魔药的人提升实力。
凯恩说干就干。
那时候的灰绳村,处于破碎边缘。
没有什么人会刻意来保护他们,偶尔有魔法师老爷或者骑士先生路过,看到那群魔兽躁狂的模样,就先自己逃命了。
说到底,尼布高地是个边远地区,没多少高阶修行者在这活动,低阶修行者不成群结队应付不来。
村民们要么搬,要么靠自己保护自己。
凯恩最初只在自己身上研究,在受伤极重的村民身上研究……他拥有奇异的感知力,总能玄之又玄地知道怎么使用魔兽血液乃至被魔兽血液打湿的泥土才最有效。
那些受伤极重的村民则自知命不久矣,村里并无为他们治伤的能力。与其白白死去,不如配合凯恩研究。
凯恩的研究很顺利。
有一些早已被村民们认定将会重伤不愈的村民,都在接受了凯恩的魔兽血液疗法后好转了。
尽管这些村民还需要长期卧床休养,但他们在下床之后,体质都有了提高。
凯恩也在研究期间,获得了更强的力量。
他不是修行者,但他能在山中遇上野猪群后还活着回来,甚至猎杀了一头野猪。
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始按照凯恩总结出来的方法使用魔兽血液。
变强了的村民们甚至开始主动猎杀魔兽。
魔兽血液逐渐不够用。
村民们还是缺乏猎杀魔兽的手段。
于是,村民们开始将资源重点供给给村中更有天赋的孩子。
上一代是丹尼尔、格斯、豪斯曼他们。
这一代,也曾优先供应给其他孩子。但在贾德出生,还逐渐展现出更为过人的天赋后,村中优先照顾的孩子就成了贾德。
凯恩那时代就已经研究出,村民能吸收的魔兽血液的量有上限。
每一个村民,不管年龄如何,其能吸收的量都不会发生太大变化,而且单次能吸收的量同样不会有什么变化。
凯恩就已经总结出了判断这个量的办法。
孩子在偏小的年龄,就吸收到足量的魔兽血液,其将来就能得到更大成长。
但年龄小的孩子,往往也缺乏承受魔兽血液冲击的体质和心理素质。
贾德已然是灰绳村的例外。
老约翰与杜明纳说完这些,顿了顿,再疑惑地低声自语。
“可格斯他们,怎么没有为贾德调配好合适的浸泡血水呢?怎么会让贾德体内能量缺乏到这程度,必须大量吃肉来补充能量?”
他离得杜明纳近,发出的声音没瞒过杜明纳双耳。
杜明纳回想起那些炖煮着的魔兽骨与魔兽肉,还有村民们都清楚要给贾德喂肉的事。
他问:“为什么要吃肉补充能量?”
魔兽血液的能量不可以直接进入贾德身体吗?不能直接满足需要吗?
老约翰摇摇头。
“我不清楚。这同样是凯恩的研究内容。他发现,越能利用魔兽血液提高潜能的人,在使用魔兽血液时,就必须配备更多能为他补充能量的东西。在灰绳村这样的地方,没什么比肉更具能量了。”
老约翰再看着杜明纳,笑道:“小少爷,或许您可以试着找出答案。您也是被女神遗物注视着的人。”
凯恩是,豪斯曼是,贾德他们可能都是。
但按暗影教会教宗的判断,杜明纳承受了比他们多得多的女神遗物注视。
为此,杜明纳才拥有过人的天赋,依旧无法觉醒成为魔法师。
精神海觉醒辅助药剂无用。
那等普通药剂,怎么能与女神遗物的力量抗衡?
暗影教会早已认准这点。
奉暗影教会之命,继续追随在杜明纳身边的老约翰同样认准了这点。
他,还有暗影教会里的其他人都坚信,杜明纳终会有一天,走出自己的路。
那可能就是魔法女神当年想走,却来不及走的路。
杜明纳被老约翰看得心里发毛。
他不由加快了脚步。
“我们还是快点回家看看,家里有没有被魔兽弄坏什么东西吧。我那牌匾还挂在屋外呢。”
只有两根简单的柱子撑着。
要是哪头不长眼的魔兽撞一撞,他的牌匾就可能摔下来了。
系统出品,质量应该很有保证,不必担心会被摔坏,但重新挂上去肯定会有点麻烦。
老约翰低笑一声,也跟着加快步伐。
他当然知道家里什么事都没有,杜明纳的牌匾还好端端的。
都不用回到家,离远看去就能看到。
“魔法第一校”五个字还在闪烁着光芒。
老约翰这回采用紧跟在杜明纳身后的走法。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杜明纳的背影。
坦白了身份后,他暗地里更不掩饰自己的狂热。
他坚信,命运早已将一切安排好。
杜明纳会来灰绳村,杜明纳会在来到灰绳村后性情就变得愈发沉稳,还会主动想要做什么事,想要主动研究什么,都与魔法女神的遗物有关。
那就是伟大的魔法女神的魅力!
哪怕她已死去多年,她残留的力量依旧能影响这片大地。
杜明纳只是走近自己和老约翰居住的石屋,就发现这石屋周围与村中其他地方的明显区别。
一路回来,他都能看到魔兽残留的脚印、爪印。
但他的石屋附近,与他去第一避难所躲避之前并无区别。
看上去就像魔兽们都恐惧这里,主动避开。
杜明纳先看了看“魔法第一校”牌匾,再看看老约翰。
系统奖励的牌匾不可能有这种效果!
有的话魔兽痕迹空白区就该以牌匾为核心,而不是以石屋为核心,顺便囊括了牌匾所在区域。
系统认准的学校地点可能有阻挡魔兽袭击的效果?杜明纳也不觉得如此。
那仅剩的可能就是老约翰。
果然,他听到了老约翰的笑声。
“小少爷,我在石屋里留下了我日常祈祷用的暗影女神神像。”
答案揭晓。
杜明纳眸光沉了沉,然后淡淡应了一声。
他已经知道开关门的机关如何使用。
但他才走向门边,老约翰已以更迅捷地速度,站在开门的机关下方,为他开门,再恭敬地躬身,请他进屋。
杜明纳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时,听到老约翰细如蚊蝇的呢喃。
“小少爷,您知道的,我有使命在身。但我在灰绳村时,村里何曾有人因魔兽丧命?豪斯曼那是……不可抗的意外,而且他还活着。”
杜明纳心头一颤。
可他已经完全从老约翰身边走过,进入到光线黯淡的屋内。
他回头,就只看到老约翰一贯的神情。
乐天、亲切、恪守本分、将主人摆在首位……
仿佛杜明纳刚才听到的呢喃,只是杜明纳的幻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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