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茗，你怎么不走啊？”小迷糊见欧若茗还在看电脑，好奇地问道：“你不怕一会儿老金来找你啊？他今天脾气不顺，保不齐要找谁加班聊天呢。”
“我把照片拷出来，之前听老金说，他这两天要用相机，怕一时忙忘了，相机被他带出去，这边临时用照片找不到。”欧若茗一边说着，一边把内存卡拿出来连到电脑上。
“那你尽快吧，别太晚了。”小迷糊拿起包说：“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点。楼下保安会在九点时候锁后门，电梯也会关两个，你要太晚了，就直接走前门。”
“好的。拜拜。”欧若茗抬头看着小迷糊走出去，又站起身看看外面，好像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心里有点害怕，看着电脑上进度条还要等一会，决定先去一趟卫生间。在走到楼梯间的时候，欧若茗隐约听见传来说话声。这层楼平时加班的公司就不多，因为今天做活动，他们回来的晚了，现在整层楼里就剩他们一家，欧若茗好奇心顿起，本着八卦的心理决定去听个墙角，看看还有谁没离开。她悄悄躲在安全门后面，听着传过来的声音好像是老金的，“难道还在骂泽轩？”不过离得有些远，听不真具体在说什么。欧若茗又慢慢往前走了两步，借着走廊里的阴影隐藏身体，这会听得真切了。
“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过完年，我已经启动了两个项目，到时候一定有钱进账。就差这半个月，你再宽限我一下好不好。好歹大家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就帮帮我，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把这个年过去……”
天啊！这是老金说出的话，欧若茗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老金也会用这么低声下气的语气去求人。她之前隐约听阿圆说过，这个公司是老金和几个朋友一起合伙开的，好像是他朋友是大股东，出资比较多，他就是出面管理，然后挂靠到总公司那边，借借势。平时属于自负盈亏，总公司一般不负责这边的业务，也就是在杂志软宣传那类项目上，给把把关而已。现在看来，应该是公司的资金出了问题，老金正在打电话向对方求助。没想到刚刚还那么意气风发的老金，还在和客户吹嘘自己人脉多么厉害的老金，还在夸夸其谈准备出几期杂志，启动几个项目的老金，转身就这么落魄地去求别人对自己手下留情。
欧若茗有些恍然，她还是没办法把这个唯唯诺诺的声音，和那个趾高气扬的老板形象联系起来。她大着胆子探出身去，看见老金佝偻着身体缩在楼梯台阶上，满脸苦相地讲着电话。楼顶的灯光白得刺眼，拖着老金的影子像一团模糊的黑洞。欧若茗不敢再看下去，急忙跑回办公司，关上电脑，拿起包跑了出去。
“啊呀，茗茗，你怎么才来啊，张瑞找你半天了。”这几天因为赶着杂志进度，再加上做活动，欧若茗觉得身体一直在透支，想着刚好今天上午没什么事，就调休了半天，没想到下午刚到公司，就听申老师说张瑞找她。
“真是一会儿也离开不得。”欧若茗心里想着，嘴上却问道：“什么事啊，这么急？”
“好像是照片——”
申老师还没说完，张瑞走进来，看见欧若茗急忙说道：“上次活动的照片怎么都虚了？你是怎么照的啊？”
“我……”欧若茗也有点懵，“就是正常照的啊。所有的照片都虚了么？你能不能调一下。”
“喏，你看。”张瑞打开电脑，欧若茗凑过去，就听张瑞说道：“也不是都虚的，前面的还好，就是后面老金和客户合影那些照片是虚的，你是不是碰对焦了？”
“什么？什么对焦？我不懂这些的。”欧若茗也着急起来，急忙辩解着。
“就是镜头上面的一个键，本来给你设置的是自动对焦模式，你肯定是不小心碰了改成手动的了。”张瑞埋怨道：“那些都是玩技术的人用的，你说你又不懂，碰那个干吗？”
“我没有。”欧若茗小声说着，“那你能不能后期修一下？”
“这个又不是调什么亮度、饱和度什么的，怎么修啊？人脸都是虚的。”张瑞说道。
“那……”欧若茗还在想着补救办法，就见周敏推门进来，对她说：“欧老师，金老师让你去一趟。”
“哦！”欧若茗站起来准备出去，张瑞突然拉住她，说“你——”
“什么？”欧若茗立时反应过来，拨开他的手说道：“你放心，我会和老金说照片的事和你无关。”说完欧若茗就离开办公室，径直向老金的屋子走去。
“欧老师，来，坐。”老金看见欧若茗，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见欧若茗坐下之后，还给端了一杯茶。“上好的普洱，朋友昨天刚送来的，欧老师尝尝。”
欧若茗道了谢，一时不知道老金葫芦里的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索性不言语，直接听他说。
老金见欧若茗没打算说话，就“咳”了一声，继续说起来：“欧老师最近忙着做杂志，真是辛苦了。我是从心眼里感激，本来出书就是我的一个梦想，之前几个文案都做不到，没想到遇到欧老师，这个事成了，也算是了了我一个心愿，我真要好好谢谢你。”
“应该做的。”欧若茗客气道。
老金继续说：“这本杂志在集团那边，获得一致好评。戴总就不用说了，一向对欧老师赞赏有加，就是老大，也对欧老师的杂志赞不绝口。到底是专业人士，和咱们这些野路子就是不一样。”
听到老金这么说，欧若茗有点尴尬，她本想客气两句，又觉得虚伪，可一直听老金在这儿捧她，总觉得不会有好事。
老金当然猜不透欧若茗此刻的心理变化，依然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欧老师，实话实说，你那篇文章《从里学习危机公关的策略》，写的是真不错，特别是戴总改了以后，这文章一发出来，得到大家一直好评。不比任何专业人士写的差。文章立论点很新，语言也很专业，你学过市场经济学么？你这个水平再精进一些，就可以在咱们学员中直接开课了，你现在足够一个老师的资格了。我还打算过完年成立一个少儿部，要不你准备准备，在少儿部里，开一门课程吧！”
“金老师，您太客气了，那篇文章都是戴总改的好，我之前写的东西，太浅陋了，幸好有戴总帮忙看着，不然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我现在这水平，距离当老师，还是差一些。平时工作中总有错误，还多亏了金老师照顾。给您添麻烦了。”欧若茗嘴上客气着，心里却在腹诽，“先夸我一句，再加一句戴总改的好，也不知道是在夸我，还是在给领导贴金，可惜领导不在，这马屁拍的也不看看时候。”她心里想着照片的事情，自然不好表现得太夸张，面上总是谦虚的样子。
老金看着欧若茗没有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有一点意外，脸上僵了一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还年轻，犯点小错也是正常，慢慢就成长起来了。我听说上次活动的照片，好像是不能用了？”
“对不起金老师，这次因为我疏忽，导致照片失焦，给公司带来带来损失，以后我一定引以为戒，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欧若茗诚恳地表态，她已经想好了，就算老金借着这个事，要罚她钱，她也忍，不管有意还是无心，毕竟是她犯的错，该承担的责任她绝不会推脱，更不会拖其他人做挡箭牌。
“喔，这都是小事情。”老金的态度倒是让欧若茗一愣，就听老金继续说道：“我问过张瑞了，他说有些照片不能用，看看能不能拿之前的活动照片应付一下，应该问题不大，再不济还可以找客户再照一些，都是小事，只是耽误时间而已，你以后注意就好了。不过——”
老金突然话风一转，让欧若茗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又提起来。就听老金继续说道：“这期杂志，我们发表的史老师这篇文章《学习智慧，积极看待企业扩张》，题目是错的，史老师的文章原题是《学习智慧，积极看待企业扩张》，文章里面的内容也是《六韬》的相关内容，你是专业学中文的，这种错误怎么能看不出来呢？就算是史老师疏忽，把文章题目标错了，你也应该给改过来啊，现在你看看，文章在集团那边传了一圈，还是被其他分公司的人发现的错误，把我们原本露脸的事，变成一个笑话，这个对公司的形象影响可是很大的。”
欧若茗听到这话，觉得很委屈，急忙解释说：“金老师，这件事我之前和小迷糊确认过，给这篇文章校稿时，我就发现文章里面的内容是《六韬》的，我还特意让小迷糊和史老师确认过，标题有没有写错，他们说都是对的，我才发布的。”
“这么说，这个事不怪你喽。”老金看着欧若茗说道：“我会再和小迷糊确认一下，看看到底是谁的错，如果真是史老师那边的问题，那你倒是冤枉的。不过，你也知道小迷糊那个人，平时做事都是迷迷糊糊的，你问她干嘛，不会自己去和史老师确认一下么？我既然把杂志交给你做，就是对你的信任，你把什么事都推给别人，这就是辜负我的信任。”
“公司对外联系，不都是客户维护部负责的么，您之前开会不是说，我们要遵守个部门职责，不可以私下联系客户或者授课老师么？”欧若茗委屈地辩解说。
“你！”老金有点生气，用手指着她说：“事有缓急，难道要出了错让别人笑话么？你们这帮年轻人啊，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每次做事都不认真，出了错就互相推脱，没有一点责任心，整天就想着玩儿，上次做完活动就是，公司的东西都不知道拿回来，就在会场扔着，销售就全跑了，看看这个责任心……”
欧若茗面对突然变脸的老金有点懵，刚才不是还夸她有才华，有能力，做的杂志得到一致好评么。现在怎么又怪她责任心不强，做事不认真，工作一直出错误。老金今天对她的态度先捧后贬，到底是几个意思？难道是为了再次延长她的试用期？欧若茗一时想不明白。关于联系授课老师的事情，她清楚的记得，有一次是陈星私底下问申老师要过授课老师的联系方式，然后自己直接去和授课老师要课件。这件事后来被老金知道了，特意给全公司的人开会严肃阐明规章制度，除了客户维护部之外，任何部门，任何员工不允许私下联系授课老师。就是上次去乌镇，阿圆临时找欧若茗顶替周敏，也没给欧若茗任课老师的联系方式，只让她跟车走就好。就是平时上课，他们也是绝对禁止授课老师直接给客户留联系方式的。在这一点上，大家都理解，老金也是怕自己辛苦找到的资源被挖墙角，所以对于授课老师的保护，一向很严。可刚才老金那话，摆明了就是把小迷糊的错误推到自己头上，怎么能让欧若茗不生气。
看着欧若茗不说话，老金又继续说道：“史老师这件事我会再去调查。不过还有一件事。你写的这篇文章《再忆敦煌路》，是完全由你自己写的么？”
“嗯？”欧若茗没想到老金又会问起这个文章，难道他要把杂志上的每一篇文章都挑一个错误么？看来今天老金好像是故意在找她的麻烦了。欧若茗想到这里，心里反而平静下来，她点点头说：“是我自己写的。”
老金继续说道：“上次敦煌游学，你没去吧，你以前去过敦煌么？这个‘再忆’是怎么提起的呢？”
“就是编的。”欧若茗回答道：“我没去过敦煌，一次都没去过，这篇文章纯粹是我编的。张瑞当时说版面排完，会空出一页，让我再加点东西，我临时编的文章，凑数用的。”
“那你编的水平还挺高的。”老金冷冷地说：“看起来就像真去过一样，那种感觉特别真实。”
“这只是一个中文系学生的基本素养而已。”欧若茗的语气也不太好。
老金似乎觉得屋子里的氛围有点紧张，笑了一下说：“我就是有点好奇，整篇文章都是你自己编的？没借用一些相关资料？或者借鉴什么网上的内容？”
“没有。”欧若茗淡淡地说：“这篇文章就是个散文，连游记都算不上。里面没有什么关于敦煌当地风土人情的介绍，不需要借鉴资料。整篇文章写的都是心情感受，主观性特别强，不需要借鉴。”
“那，就是说这篇文章是欧老师这次专门为我们杂志所写的了？”老金有点似笑非笑的表情。
“对。”欧若茗点点头。
老金弯腰从桌子下面拿出一张纸，递给欧若茗，说道：“你看看这个，怎么和你的主观感受一模一样呢。”
欧若茗接过来一看，是一篇从网上打印下来的文章，标题叫做《敦煌随笔》，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除了个别几个词语之外，整篇文章内容和她写的《再忆敦煌路》完全一模一样。她的头立刻“翁”的一声，心里想着“怎么可能？”她看了看上面的网址，是天涯的网址。
“这个。”欧若茗指着网址问老金：“这篇文章就是在这个网址上找到的？”
“对！”老金点点头，说道：“就是这个天涯的帖子。不过你现在输入这个网址，显示的应该是‘该页无法显示’。所以说，你很聪明，找了一篇很久以前的帖子，用上自己的名字发表。虽然说现在用天涯的人少了，但看欧老师的年纪，以前也是混过天涯的人吧，把之前看到的文章收藏了，等到作者取消发布之后，再拿出来属上自己的名字直接用，这个办法确实不错。不过，唉！投机取巧嘛，总是会有暴露的一天……”
“金老师，”欧若茗突然反应过来，页面无法显示，他是怎么看到的？这个时候欧若茗倒是冷静下来，问道：“既然该网页内容无法查到，那您是怎么看到，又打印出来了呢？”
“喔！”老金并不奇怪欧若茗的问题，打个哈哈说道：“因为之前有人看过这篇文章，觉得写的特别好，也是收藏了。所以一看到你的文章，就觉得奇怪，去找原文，没想到那篇文章已经查不到了。后来还是因为我之前认识的一个天涯后台的技术人员，帮忙恢复了帖子，才看到原作者发布的文章，这不，就打印出来了。”
“金老师，”欧若茗突然笑了一下，说道：“您有没有想过，我就是原作者啊，之前天涯的文章也是我发的啊？”
“啊？”老金的脸色很错愕，没想到欧若茗会这么说，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说道：“欧老师开玩笑了，刚刚我问过你，你不是说这篇文章是专为我们杂志所写的么？不过，要是欧老师能证明天涯上那篇文章的作者也是你，那就……”
“不能。”欧若茗回答道：“我没在天涯上发过文章，这篇文章就是我专为这期杂志写的。至于天涯网站上为什么会出现雷同文章的情况我也不清楚，还要麻烦金老师帮忙调查一下。”这个时候欧若茗的脑子很乱，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清晰起来，但仔细追查，还是模糊一片。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不能具体地说出来。
老金沉吟了一会说道：“那这样吧，这件事我们再调查一下。还有史老师那件事，公司会一起调查清楚。毕竟这本杂志要给集团看的，还会发到客户手中，出了这些问题，我们总要查清楚，欧老师放心，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如果有人特意造谣生事，我们也不会姑息。我们公司绝对会保障员工的权益。”
想来老金早有开她的意图，不过是今天挑到了台面上。开除她的理由呢，当然不是表面这些。或许就如米粒儿说的那样。老金原本就是打算找一个试用期的文案把杂志做出来，过了试用期直接开人，然后再招人，再开人，不但节省人力成本，还能一直保持杂志的新鲜血液。这样看来，欧若茗的不合格，应该是在她到公司那天，就已经写好的结局。其实，这个事大可不用这么麻烦，老金直接对欧若茗说试用期没过就可以，又何必东拉西扯地找了这么多人，费这么大的事，唱了这么一出戏。
“那就麻烦金老师了，”欧若茗客气了一下继续说：“我可以保证，我所交的全部文章，都是我自己的原创，都是最近专为杂志写的，都是第一次发表出来。请金老师相信，我对这本杂志的重视与付出，并不比您少，我也是希望我做的第一本杂志，可以取得一个比较好的口碑，这一点读书人的骨气，我还是有的，也希望金老师能给我一个真实的调查结果。”她第一次和老金说这些话，她平时不是话多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不善言辞，但作为一个中文系毕业的人，又有几个是不会辩解的呢？
老金看着她，点点头，挥手让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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