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若茗心里狐疑着一路跟着黄总走到他办公室，这段路程虽然不远，可也让她在心里盘算了黄总找她的几个可能性，但怎么考虑都觉得勉强，黄总一向负责销售部的业务，可以说和她平时的工作毫无交集。黄总和戴总是两个梯队的领导，大家都清楚两人面和心不和地挣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芥蒂颇深，而她是戴总一路举荐的人，跟黄总又能有什么话说呢？
欧若茗就这样忐忐忑忑地跟着黄总进了他的办公室。“欧老师，请坐。”黄总客气地一伸手，指了指沙发，又问道：“欧老师喜欢喝什么茶？”
“不用，我不渴。”欧若茗客气地说。
“你们年轻人都不喜欢喝茶，喜欢喝奶茶，是吧！呵呵！”黄总越是闲适自然，欧若茗越是紧张，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她对这种场面上的客套一向不知怎么接话，只能尴尬地陪着笑。
“欧老师这期内刊我看了，做得真不错。有几篇文章是你自己写的吧，这个文笔真是可以啊！”黄总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本内刊翻起来，“你看看这篇《戏说“五岳论五经”》思辨思想很强，同时文笔幽默诙谐也很接地气，让我这种没什么文化的人，都能看明白，这就很厉害了。”
“黄总，您客气了。”欧若茗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先扬后抑么？上来先一顿夸，等到你飘飘然的时候，再开始批评？正因为心里没底，所以黄总这边越是赞美，她越是心虚。
“我这是实话实说，欧老师这个文笔在我们公司觉得算得上顶尖，整个文案部加起来也抵不过你一个。”黄总这话说得越发让欧若茗害怕，她心想：“您可别夸了，这话要是让阿靳知道了，她不得给我炸个911废墟出来，给我踢进去再做个灾后重建工作。我就老老实实地在坑里沉睡百年了。”
“黄总，您太夸张了，我们文案部的人都很厉害的，大家写的东西都特别好，平时对我帮助也很大。”欧若茗求生欲还是挺强的，她不接黄总的高帽，一个劲儿的往后缩。这会儿不知道黄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想着，我就退就是了，反正那些话都是你说的，我不接你也不能硬栽到我头上。
“哎!欧老师太谦虚了。你这文字能力我是真佩服！我听说欧老师是学古代文学专业的研究生，还是211大学毕业的？那我们公司新开的部门‘少儿国学培训部’算得上是你的对口专业了？”黄总看着欧若茗点点头，又接着说道：“那欧老师可要去面试一下国学培训师这个职位，这不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么！”
欧若茗连忙摆手说：“这个专业倒是和我的专业对口，不过我不是师范生，也没考过‘教师资格证’不会讲课，不好去做老师的。特别是教小朋友，那都是需要专门训练的，万一教错了，岂不是耽误了小孩子们。”
“哎！欧老师真是太谦虚了，您这专业人士还不会，那他们那些业余的就更不懂了，你看看那些销售们，不过平时跟着客户听过两堂国学课，现在都敢说自己是国学专家，这一听说能当内部培训师，各个都抢着去报名。到底还是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因为真了解，反而心怀畏惧，做事更加谨慎。难得，真是难得！”
“黄总过誉了。”欧若茗慌忙解释：“我真是没有做老师的经验，怕耽误了公司的声誉。”
“够谦虚，果然是读书人的秉性。不过，”黄总话锋一转，欧若茗心想果然开始批评了，这下她倒是坐得安稳了，就听黄总继续说道：“不过，读书人么，谦虚固然是好，才华也是足够高的，就是这个性子，多少也有点别扭，都说读书人一身傲骨，可这心高气傲难免会得罪人啊，你看，欧老师你最近这麻烦事可是不少。”
欧若茗苦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如果面前坐着的是戴总，欧若茗肯定开始倒苦水抱怨道：“你看最近发生的事，哪件是我惹出来的？我小心翼翼地做事，反而别人处处有心算计，我才是受害者啊！幸亏我做事够小心谨慎，都留了录像自证清白，要不这**裸的栽赃，上哪说理去！”不过她和黄总不熟，说话自然不能太随便，再加上她又不知道黄总这次叫她来的目的，也不好随便诉苦，只能装个委屈的表情，继续听黄总怎么说。
“小张那个人平时做事马马虎虎的，我们都知道，小女生么，偷奸耍滑上班偷懒那都是常事，反正她的职位也不是什么重要岗位，只要大体上别出错就行，平时大家也都不在乎。她是李总的外甥女，大家总得给李总一个面子不是。”黄总说完，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茶，他在等欧若茗消化这个信息。
这个消息倒是让欧若茗挺意外的，一个是嗲话精和李总的关系，一个是黄总和她说这件事的目的，她听了黄总的话，不由得接口问下去：“李总，是公司元老了吧？”
“是啊！”黄总感慨了一句：“年纪老，资历高，又是跟着老大最初创业的铁哥们，说话比我们都有分量啊。要不老大能让他管财务么？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李总这个人虽然有些护短，不过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是非对错他心里都有数，不会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
“今天这事还不叫过分？”欧若茗心里腹诽着，不过嘴上说出来的却是：“我知道，今天这事就是个误会，大家说开了就好了。”
“我就说么，欧老师也是明事理的，哪能看不出这些是吧？”黄总呵呵笑着又说道：“以后工作中要是再遇到什么麻烦的事，都可以和我说，有时候戴总工作忙顾不上的，你来找我也一样，我们这些小领导，不就是给大家解决问题的么。”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欧若茗笑着应下来，心里想的却是，“难道黄总这是在策反我？想让我站到他这边来？我这么个小人物，也值得他争取一下？还是他另有别的目的？”关于他们这些似是而非的暗示，欧若茗总是觉得头疼，她自认为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可对于这些职场中的暗语和潜规则总是摸不着头脑。自己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挪动，恨不得做每件事都留段录像自证清白，就是怕被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捎进去再担责任。可偏偏最近发生的事，多多少少她都说焦点，这已经让她够烦的了，再加上站队这件事，之前米粒儿就和她说过，她是戴总一路保举过来的人，必然是戴总阵营的。欧若茗还曾天真地说：“我不站队，就踏踏实实地做好本职工作不行么？”米粒儿却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给她否决了，“如果你不站队，不表示出对哪一方的亲近，那么两方都会觉得你是对方的人，首先就把你干掉，省的在背后被你捅刀子。所以，你要想在公司待得长久，必须找一棵大树抱住了。”“那万一我抱那棵树倒了咋办？”欧若茗愁眉苦脸地问。“那就是个人眼光和运气的问题了。”米粒儿总结说：“但不管怎么样，找棵树抱，总比你当个墙头草强。”
现在再想起米粒儿这些话，欧若茗多少有点体会到其中深意了，幸好她一开始就是戴总举荐的，所以大家默认为她就是戴总的死忠粉，如果没有组织庇佑，就会像张瑞那样，仗着一点小聪明，自以为能游刃有余地混迹在各个势力之间，结果稀里糊涂地就变成了炮灰，出了状况也没人保你。可自己就不一样了，因为有了组织，那么一切荣辱就和身后的组织息息相关了，做事做好了，举荐的人脸色有光，无意中得罪了人，组织也会为了自己的价值，提供一把小伞，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行为，基本上没有大的变动。特别是自己，估计在专业性上略显头角，不仅赢得组织内部的赏识，连对头都有意伸出橄榄枝来争取一下，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多少也算一个有点分量的砝码呢？想到这里欧若茗多少有点飘，又马上反应过来，这里是黄总办公室，人还在对面坐着呢，自己却开始神游物外了，实在是太不像话。她急忙拉回思绪，看着黄总，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黄总这人又是何等精明，几句话点出去，看着欧若茗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知道今天的目的达到了，橄榄枝已经送出，就看她怎么接了，现在多说无益，大家点到为止。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又简单地客气两句，欧若茗察言观色自然知道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自己也该识趣地站起身来告辞。黄总没做多挽留，只是客气地说一句：“欧老师以后再遇到什么事，也不用担心，我们公司一向都是讲规则的，要是有什么误会可以直接来找我。”
欧若茗笑着道谢，转身走了出去，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一身冷汗。和这种人说话，委实太累，又是她完全不擅长的领域，很多时候她只是看着黄总的嘴唇在动，却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对于他的表态，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果米粒儿在这儿就好了，还能帮自己分析分析，可现在自己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重要的是，今天黄总找自己谈话的事一定会传到戴总耳朵里，那自己要不要先主动去和戴总解释一下呢？还是装不知道，等着戴总来问自己呢？自己是要和戴总表明决心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呢？还是要敷衍一下黄总，给自己留条退路呢？一想到这些烂事，欧若茗就觉得一个脑袋根本不够用，这些问题可比想十个、二十个杂志选题难多了。她看看时间也快到中午了，索性懒得回工位，先去大平台上透透气，一会儿直接去吃午饭好了。
不想此刻的大平台上也是热闹非凡。阿凉和谢承正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阿凉平时会到这里抽烟，她本就不是什么淑女形象，再加之做销售的，接触的人也比较杂，性格上更带有一些大大咧咧的个性，她的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本人也算不上那种聪明刻苦的人设，之所以做销售，完全是因为这个职位入职门槛极低，既不要求学历，也不要求经验，只要肯出死力气，每个月都会有一份过得去的收入。她不如朗格那么会钻营，也拼不过李秀儿的努力，甚至还不如米粒儿的察言观色那么敏锐，但她也有自己的优势，就是谄媚。对于一个年轻女生而言，只要会撒娇，多半都会有一些额外的收获，这点无关乎外貌。所以总体说来，阿凉在销售部内的人缘还算可以，至少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对头，再加之她长得普通，业绩普通，连个树敌的理由都没有。同样像她这种会撒娇又会往男生堆儿里凑，性格又偏大咧的性子，在大平台这个男性主导的烟友中，也颇为吃得开，平素里没少在这儿探听公司八卦，上下三十层，层层有内幕，都躲不开这些烟雾缭绕中的眼睛。
其实阿凉可以和谢承正勾搭上，也算是蛮偶然的因素。谢承正作为一个海归吗，平素里行事作风还是偏西式一些，但有一点就是在男女问题上，他更倾向于传统性格的小女生。也就是之前大家讨论过的，一个受到西方思想影响的人，一旦固执起来，可是比一直受到传统文化熏陶的人更严重。所以他很喜欢对自己有依赖感的小女生，这一点从他最初选择小迷糊做女友就能看出来，这种标准的小家碧玉型的女孩子，特别能满足于他的大男子主义定位。可惜小迷糊毕竟是黄江本地人，虽说性子上偏柔弱一些，但绝不是一个完全没脾气的傻白甜，外表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她，一旦固执起来，那也是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相处得久了，谢承正自然也能感觉得出来，他对小迷糊达不到那种从内而外，从精神到外在的绝对控制，甚至于有的时候还能隐隐感觉到，小迷糊在有意无意之间反向控制他。这就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恰巧此时阿凉适时的出现，先是以同事的身份进行关心，慢慢晋级于红颜知己的特殊地位，和女友闹别扭啦，工作中遇到麻烦啦，谈谈心，聊聊天，时不时地撒个娇，柔情似水地送点“秋天的菠菜”，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就有点踩过界。
如果这个时候谢承正之间和小迷糊提出分手，堂堂正正地跟阿凉在一起，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毕竟感情倏忽来去也没什么道理可讲，无非就是遇到更合适地人呗。可惜谢承正渣就渣在这边已经开始了，那边却还不想结束，楼上旧爱缠绵悱恻，楼下新欢热情似火，齐人之福安享，白月光红玫瑰尽揽。这期间小迷糊是完全不知情，可阿凉就有些知三当三的故意，真应了爱玲那句话：“一个女人。再好些，得不到异性的爱，也就得不着同性的尊重。”阿凉的心态就是我把这个男人抢过来，就证明自己比小迷糊强，而且以阿凉的家世，如果真的嫁给谢承正，那也算是实现一个小阶层的跨越。这么一来两个人在公司里更加肆无忌惮的秀恩爱，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也不知道谢承正这是什么心态，不止可着窝边啃，还啃了两堆儿，也不怕都啃秃了自己连个窝都不剩。
就这样东窗事发，小迷糊现场抓奸，谢承正索性直接和阿凉出双入对再没一点顾虑，只剩一个小迷糊从精神到感情暗自神伤。事情挑明之后，除了当天小迷糊大闹一场之外，后面的日子也算风平浪静，谢承正在销售部和阿凉在怎样秀恩爱都好，反正绝了楼上这个脚步，小迷糊除了咬牙切齿也只能眼不见为净。而其他同事，乐得私下里八卦，却没谁真的缺心眼到当着三个人的面前嚼舌根。至于小三上位这种不是很道德的事情，在职场中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远没有背后打小报告、挖坑捅刀来得严重，人人都是事不关己的状态，对于阿凉和谢承正的谴责几乎没有。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除了偶尔的八卦嘲讽，这也不过就是个茶余饭后的话题而已，甚至是已经渐渐被人淡忘的话题。
今天让阿凉再次站到众人面前，正是她面试成功少儿国学培训师这一喜讯。其实这件事谈不上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公司开个新业务线，各部门有交集的多一份收入而已。就像欧若茗，如果她也应聘成为培训师之后，无非就是多了一份课时费，当然同时也多了许多备课、上课的工作，高兴或许会有些许，但绝不至于像阿凉这么兴奋到兴师动众的地步。而阿凉这种状态，很大一部分因素在于她自身的学历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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