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外婆拉着成南的手不肯放。
“这就要走了吗？不能再多呆几天吗？”
老人一头头发花白了大半，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不舍。
成南回握住老人的手，努力扯了个笑容出来：“下回，下回我回来，一定好好陪您一阵子。”
“好了妈，孩子有孩子自己的生活，天天跟我们在一起有什么出息。” 李如兰安慰起外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谁又不知道呢。
等出租车来到了家门口，外婆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身体，遇到困难了别傻乎乎地硬抗，你爸和我还没七老八十，怎么着都还能帮你一把。”
“咳” 外公重重地咳嗽了声，不满地看向李如兰。
李如兰顿时感觉后背一凉，她收紧了大衣，讪笑着补充：“有事找你外公！他才是咱们家最有本事的人。”
外公这才将眼神从李如兰身上移开：“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太任性，长辈们跟你说的话，再多想想，知道吗？”
成南乖顺点头：“知道了。”
成沂生紧抿着嘴唇站在一边，看着成南和每个人说话，道别，唯独就是不肯将目光分一丝给他，心里的那块空洞似乎又大了一分。
直到成南坐上出租车，车子即将启动，他终于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对着车里坐着的人说：“注意安全，到了给我，” 他顿了一秒：“给家里发个信息。”
或许连成沂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说这短短一句话时，声音里竟带着忐忑。
成南侧过头，目光扫过车窗外站着的外公，外婆，李如兰，同样也扫过成沂生紧绷着的身躯。
“嗯” 成南收回目光，对着司机开口：“师傅，咱们走吧。”
直到车子开出几米，成沂生才反应过来什么，他抬头望着远去的出租车，眼睛里瞬间就爬上了几根红血丝。
成沂生并没有期待成南会回应他的话，毕竟这几天在家里，他们一共也没有说上几句话。
后视镜里，外婆扶着外公的胳膊，成沂生挽住李如兰的肩膀。
出租车越开越快，在红绿灯路口转了弯，几道人影彻底从成南的视线里消失。
下了飞机，寄存了部分行李后，成南马不停蹄地前往高铁站。这次去松云县，是收到了王以文的邀请。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其实是不打算和那家人有过多接触的。这样贸贸然进入他们的生活，总觉得是种唐突。
可是他的心里却又不受控制地生出冲动，想要再多了解他们一些，或者再为他们多做一些。
想到那和他同父异母，但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生命的人，成南的心情很复杂。
最开始从吴宇杰口中得知有这个人的存在时，他既震惊又恐惧，震惊好理解，可恐惧些什么，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成南一向是勇往直前的性子，但那次，他罕见地退缩了。看着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的成沂生，成南没能问出自己的问题。
他开始沉迷在网络游戏中，经常不管不顾地熬到三更半夜才肯睡。大一上一整个学期，他都过得浑浑噩噩。
脑子里冒出了许多个声音：另一个儿子？怎么可能呢；多大年纪？不，不可能是真的；哥哥？可笑，真让人恶心，。
放寒假的第一天，成南没有回家，提着行李敲开了成沂生办公室的门。
他胡子拉碴，眼底发青地站在成沂生面前，质问着对方。
成沂生低着头沉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成南终于彻底崩溃。
他所拥有的一切，原来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他多大了？” 成南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脑袋，声音发抖地问了一句。
“比你大了三岁。”成沂生的声音同样在发颤：“成南，我不是要故意瞒你，这件事情，你妈妈也知道的。我们商量过，原本想等你毕业了以后再告诉你。”
“我和你妈结婚后，就没有再回过那边，要不是前年工作的时候碰到了故人，我也不知道我还有个儿子。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只要你能原谅爸，无论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
成南听不进去他的解释：“三岁，那他也在上大学？”
成沂生蹙起眉毛，眼神黯淡：“没有上学，他很早就辍学去打工了。”
成南愣住，那家人的生活，这么不好过吗？
他对那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人，渐渐生出了好奇，也生出了愧疚。
他夺走了别人的父亲，他该补偿的，成南一直这么想。
走在熟悉的乡村小路上，成南望着越来越近的土墙房子，稍微有点紧张。他低头看了眼手上拎着的营养品，心里想着一会儿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暂时还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和成沂生的关系。
冬天天气冷，阿公阿婆也不常去地里了，成南刚走到门口，阿婆就认出了他。
“小先生！”
成南走近了，微微弯腰：“阿婆，您还记得我呢？”
“记得记得”阿婆扶着墙站起来，笑着又说了些什么，成南没听懂。
“她说知道你今天要来，等了你好久，你终于到了，路上都顺利吧？”王以文听到声音，走出来迎接成南。
成南抬起头，见王以文似乎长高了些，他回答阿婆：“一路上都挺顺利的。”
王以文注意到他手上拎着的东西，神色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进来坐吧，我去叫我妈。”
“好。”成南点点头，由着阿婆将他拉进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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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程被程妈的敲门声给吵醒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快点快点，你阿姨他们已经出门了。”
“哦。” 程程眼睛都还没有睁开。
程妈推开门，走到窗户旁边，‘次啦’一声，无情地拉开了窗帘。
“快点起来啊。”程妈又催了一遍。
今天是和苏盶一家吃饭的日子。程程不知道苏叔叔和阿姨对每年的这一顿饭是怎么看的，她只知道，程妈对这顿饭很是看重。
随手拿了件棉袄，套上就要出门，程妈盯着程程：“你就穿这个？”
程程：“……..对。”
程妈风风火火地跑进她的房间，左翻右翻，翻出来了件灰白色毛呢大衣：“换这个，鞋就穿我新给你买的小皮鞋。”
外面怪冷的，程程沉默了一瞬，还是接过了衣服:“….….好的母亲大人。”
苏盶一家先到了餐厅，照例还是苏盶点菜。
苏妈妈坐在他身边，慢慢地翻着菜单，时不时问问苏盶的意见。
“这个好像是新菜，要不来一个？”
“好。” 苏盶点头。
“还有这个，看着也是新菜，” 苏妈妈指着菜单某一页上的图片：“古法烧鹅，我记得程程以前好像喜欢吃烧鹅。”
苏盶点菜的手一顿。
“点上了吗？”
苏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没有抬头：“程程不吃鹅肉。”
苏妈妈一愣，然后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把姐姐的喜好，记成了妹妹的。
“看我这记性，”苏妈妈表情尴尬地放下菜单：“你看着点吧，我问问程程她们到哪了。”
程程在手机上叫了网约车，三个人等了一会儿了，网约车司机却又取消了订单，说是临时有事过不来。程妈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直接在马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到餐厅后，连菜都还没顾得上吃，程妈先就和苏妈妈吐槽起来。
程程无奈地坐到位置上，被迫接受来自苏盶的眼神安慰。
饭正吃到一半，程程的手机震起来，她接起电话，嗯了几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谁啊？”程妈问她。
“楚尔。”
“楚尔怎么了？”
“没什么，她这两天要出去工作，让我记得去浇花。”
她那盆使君子，还养在江楚尔家。
“楚尔今年也不小了吧？”苏妈妈听她们提起江楚尔，随口问了起来。
“不小了，” 程妈指指程程：“跟她一样大。”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长辈们最关心的个人问题。
“上次我在新闻上看到她交了个男朋友，那个小伙子人长得帅，而且还很有名气嘞。” 苏妈妈拿出手机来点了点，楚楚的词条下关联的第一条消息，就是前几天她和王浩然合拍的情侣封面照。
“诺，你看，两个人看着蛮相配的呢，男才女貌。” 苏妈妈把手机递给程妈看。
程妈仔细看了一眼手机里的照片，然后扭头，瞪眼问程程：“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程程沉默，本来就是合约情侣，要说什么。
苏妈妈安抚程妈：“别生气，这也是好事，就当是给你的惊喜啦。”
程妈嗯了一声，也没说别的，不过心里还是有一点不舒服，有种自家地里的白菜被人薅走了的感觉。
苏妈妈笑：“以前楚尔刚去娱乐圈的时候，我们还担心过呢，进了这个圈，找个靠谱的对象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我看她现在找的这个对象就蛮好的，都是一个行业的，能够互相理解。不过也很难说的，毕竟她们这个圈子比较复杂，诱惑也大。”
苏盶捏着筷子的手收紧了一些。
“程程你呢，现在有没有目标啊？” 苏妈妈问起程程。
目标？程程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想起江楚尔非常认真地在撮合她和宋予桢，所以宋予桢是不是可以算作是她的目标？
程程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没事，找朋友这个事情也不能急的，慢慢来，一定要擦亮眼睛找个适合自己，各方面都匹配的。像你跟苏盶，还是应该找个差不多职业的，这样沟通起来也方便，生活方式上也更合得来”
苏盶猛地站起身，椅子和地板摩擦产生的巨大噪音打断了苏妈妈的话，几个人齐齐地看向他。
“怎么了苏盶？”
“我，我去下洗手间。”
苏盶离开的脚步有些凌乱，程程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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