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为人知的夜晚，有什么发生了，仙门弟子们逐渐有了共识。
多方打探，与其他门几次互通有无后，炎篾再次召集门人：“已知其他门派遭遇相似，精锐尽出无一归来，几乎可以确定，他们不是有事耽搁，而是消失了。”“消失”两字令台阶下诸人倒抽一口气。“如今，东海门由宗灵与君希情做主，真永门亦由年轻弟子主持。”
有人提问：“他们是被魔主暗害了吗？”他的话令其他人面色微变：若魔主有如此能为，他们对上，无疑螳臂当车。那还对抗什么？挣扎什么？何如早点回家洗洗睡？
不料炎篾却说：“比那还要复杂。你来说！”他招呼前去打探的弟子。
弟子上前朝诸人拱手，道：“起初我们没有注意那名疯子的疯言疯语，但后来实在探寻不得，又多番暗访，发现紫极城那段时日确未发生任何能惊扰民众的大战，可以说完全风平浪静。”
“那到底？”
“容属下慢慢说来。”弟子重述疯子的话，“乍闻如同天方夜谭，但抽丝剥茧后，留下的那个再不可能也是真相：那夜神器启动过了！但是，与所有人的预想都不一样。”
炎篾神情凝重：“那不是守护，而是一场大清洗。”
底下立时炸开锅，不可思议、不敢置信，充斥每一张面孔，还有太过荒谬、不愿相信，有人怒言：“不可能！神器应当是我们这边的，神器的存在是为了守卫正义！守卫光明！神仙本为一体，神怎么可能不明善恶？不辨是非？”
“对！若是如此，我等修仙还修什么？难道不是为了守卫人间？守护苍生？神不可能如此，如果其存在的话！”
他们信誓旦旦，炎篾道：“告诉他们，你都知道些什么？”
打探弟子将自己所知细细道来：“我们也不愿相信，但结合现实不得不信。你们知道吗？不止是潜入紫极城的仙门弟子，包括城中仙音阁与各门派修士，乃至天道宫留守的仙长与学子！他们都在那一夜消失了！太可怕。”想起来他就一身鸡皮疙瘩。“官家给出的说法是，他们闭关或者外派，但我们探到，不是的！根本追踪不到外派修士的踪迹，他们就是人间蒸发。不仅如此，你们尚不知另一件大事，荣华城诸位知晓吧？”
众人点头，荣华城被妖怪占领，城破时的惨状广为流传。
“荣华城聚集的万妖，也几乎在同一时段消失得无影无踪。现下的荣华城除了废墟，可以说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不仅荣华城，我们勘探过，南到临仙城，东至云州东边界，那片广阔区域内，不论修士还是妖怪，尽皆不见。反应过来的修士亲人们，已经开始闹事。我们不得不重新思索那名疯子的话，推测出所谓神的守护，就是无差别诛戮其划定范围内，一切灵力、妖力、魔力值超出常人的生灵。”
炎篾的声音冻人心肺：“一场不分敌我的大清洗。”
诸人沉默。
少时，有人疑问：“等等，就我等所知，神器不是在紫极城周围吗？那就不符合你所说的地界划分。”
打探弟子摇头：“这个问题，我们早想到了。因此，回程我们特地去了一趟临仙山地界，你们猜如何？一面神器出现在了临仙城，就嵌在守城大阵中央华表柱的顶端，先前竟无人察觉。”
“那临仙山如何？”
其人回：“临仙山倒是无动静，我们去看过。后来猜测许是因为被封冻，别说灵能，就是生机都探不到的原因。”
“好了，事情大抵如何，你们都清楚了。”炎篾总结，“神器效用，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一遭大变，格局重洗，还不知魔主有没有在清洗中消失，我们祈祷他消失，但是也要做好其没有完全消失的准备。你我皆知，魔物与别不同，但凡还有一口气，都能缓过来，咱们仍不可懈怠，需得为不可知的未来，做好准备。不管神有没有符合世人期待，总归咱们赢得了喘息的机会，在做出巨大牺牲后。以赤某之见，诸位还当早日从哀恸中走出来，重新振奋、重振旗鼓。神器守卫的那片地域如今，就是毫无防备，暴露在妖邪眼中，仙门弟子如何接手，还需从长计议。”
有人不满：“接什么手？神器这么会背后捅刀子，要我说，就放任不管，反正有神器，妖邪不敢轻犯那片。”
“神器的问题，的确棘手，但到底是神器，是否有其他用处尚未可知。当然，在摸清楚前，我等不会让诸位轻易涉险。”
“另有一事！”台阶下年长些的修士跨前一步，“细想，诸门长老、弟子前往紫极城‘斩首’魔主本是一场阴谋，而当初魔主藏匿其中的消息从何而来，还当查清。”
“自然。”
出了朝日大殿，炎篾屏退左右，一刻不停前往自己的寝殿。旁人不知，他却晓得魔主的消息由来，就是侍女伊荇给他吹的枕边风，好在那时自己多个心眼，没有自己拿消息邀功，而是托了别人的口。
伊荇有问题！想起自己差点踩了这个坑，炎篾一阵后怕。
赶到殿中，伊荇不见踪迹，四下询问，其人已经跑了。尽管没拿住，不过清除了一只随时可能会爆的火药桶也好。
***
被炎篾找寻的伊荇，此时正端坐在妖域妖元大殿的内殿，代妖主鸣音对面，只不过换了副面貌，恰是李行一。
“所以，启动神器，是吾主的意思？”鸣音惊讶得拳捶铜案，“那现在，到底发生什么？汇聚荣华城的万妖没消息，吾主，我也感应不到。不会？”
“不会！”原本颇有底气的李行一被她的惊惶感染，也变了脸色，随即好似安慰自己，重复，“不会！吾主既然有意以神器设局，引各门修士入局，必然清楚其效用与威力。虽此番叫人算计，偷换神器，扩大了清洗地域，”按照魔主原先打算，神器会清洗以紫极城为中心、其原先守护的缺月地域。因而才会放出魔主在紫极城的消息，来一出请君入瓮。
为免再现荣华城悲剧，仙门断然不会坐视不管，“斩首”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又因为紫极城地位特殊，未免影响过大，他们不敢大举侵入，必然会将各门最精锐的弟子派出。不出所料，甚至比预期更好，诸仙门长老亲自带队。若无差错，神器一旦启动，仙门最重要的那支力量就会被消灭，而后魔主带领群妖全面反扑，顷刻就能吞噬人间，都不用拉长战线。因先前收缩，仙门反攻，众多修士都聚集在荣华城南，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接战，若是顺利，神器启动过后，再一战，就可以鼎定天下，人间再无力反抗。
多周密、多完美的计划，谁能想到神器被人换了地方？
“会否是皇帝老儿？”李行一点头又摇头，鸣音急，“什么意思？”
“知晓神器妙用的不多，皇帝老儿是其中之一，所以有可能，但神器台的结界轻易不能破开，你不是试过了？再者神器寻常剥离不得，镜面周围的石台刻满符文，不是特殊器具剥不下来。”
“吾主有对你提过，还有其他势力吗？”李行一摇头，鸣音泄气。“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失了魔主的踪迹，他们群龙无首。
“暂时蛰伏。”李行一轻叩桌面，思忖道，“我相信吾主定会回归，在那之前保存实力，休养生息，我想仙门同样需要恢复的时间，双方暂且不要冲突。”
鸣音恼道：“又是当缩头乌龟。”
“这叫潜龙勿用，静待吾主回归。”他眼珠一转，“不过，倒有件事咱们可以先着手。”在鸣音疑问的目光中，他道来，“破坏神器中枢：紫极城奉天庙那面神器。”那玩意不分黑白，一律屠戮，太疯。还是别想着为他们所用，早早破坏了才好。
“你知道怎么破坏？”
“为以防万一，吾主倒是将法子告知我。”
“你不早说？”
“那不原想着用一用？”李行一叹，谁承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比他们更鸡贼的黑手呢？“况且，要破坏也不容易。”他告诉鸣音，“要破坏一面神器，需用九十九名纯白之人炼出的人魔之血。要破坏中枢则需要，九百九十九名。”
一听“人魔”，鸣音拍铜案：“那有什么难？人魔我又不是没炼过。”
“与寻常人魔不同，要的是纯白之人炼就。”
“什么是纯白之人？我懂了，纯洁的灵魂，也成，婴儿不就是纯白之人？我这就下令去抓九百九十九名刚出生的婴儿！”
“想得容易了！”李行一拦住她，“这也算得难？一来，即便是刚出生的婴儿，其灵魂并非就纯洁，善恶是有底色的，你叫人间的说辞欺骗了；二来，便是寻得纯洁的婴儿，那些瓷器般易碎的小家伙，能扛得过人魔炼制过程中的痛苦？扛不过的，还未炼成，瓷娃娃们就碎了。”
“那怎样办？”鸣音不耐烦，“有话快说，别卖关子。”
“没有卖关子，只能慢慢找。别急，边找边等吾主回归。”
“还以为你多高明。”鸣音给他一记眼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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