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陆仰并没有打算坐很久,只是临行前,他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厨房,转而又折回沙发,点了份外卖。
“还要让客人点外卖,算我招待不周吗?”夏时雨静静看完全程,忽而开口。
“你还懂这些呢?”陆仰有点惊讶,“是挺差劲的。”
夏时雨没应声,扁了扁唇。
从她的脸上,陆仰读出一句“我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你真的进来了”。
蔫儿坏蔫儿坏的。
陆仰发誓自己没想多点,只是看什么都感兴趣,收到餐才傻了眼。
无奈,他只好把多出的那几份放进冰箱,顺便叮嘱一句:“记得热下再吃。”
没收到回应,他回头睨她一眼:“不许从冰箱拿出来直接吃。”
夏时雨像是恍然回神般,匆匆忙忙看他一眼,“嗯”了一声。
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以后谁和她在一起谁倒霉。
正常吃饭的夏时雨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速度,和暴食时的她判若两人。
有时候陆仰也挺纳罕,同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就好像一具躯壳里,住了两个互相博弈的灵魂。
陆仰耐心等她吃完,又顺手将垃圾打包好,好像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离开时天已经黑透了,声控灯忽闪忽闪的,惹得楼道里黑影幢幢。
还没下到二楼,一声狗叫已经唤亮了那层的声控灯。陆仰定睛一看,那只小黑狗还没走,和他对上目光后吓得缩进角落,一边发抖还一边大叫给自己壮胆。
陆仰嗤笑一声:“没出息的小家伙。”
他没什么兴致欺负这么弱小的存在,拐过二楼继续向下,没两步,又忍不住回头。
角落里又瘦又小的一团,还没之前那个女人扔的垃圾大。
往后它的命运是什么呢?除了夏时雨这种胆小鬼,还有几个人和狗能被它吓到?
彼此都久久没有声响,灯已经悄然熄灭。
黑暗里,只剩两双炯炯发亮的眼睛,隐约能听见它“嘤嘤”的细弱呻丨吟。
陆仰轻轻叹了口气,开始往上走。
见他逼近,小黑狗吓得直往角落缩,退无可退后,连叫都叫不出来,只知道发抖。
“给你一个选择吧,要不要跟我走。”陆仰说,“愿意跟我走的话,就不要叫。”
小黑狗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逐渐不再发抖,不知是逐渐放下戒备,还是已然认命。
陆仰在心底默数一分钟后,躬身把它夹进了臂弯。
一上手,小黑狗又开始大叫。
“已经迟了。”陆仰一边说,一边在忽闪的灯光中走出了单元楼。
注定得是个不务正业的晚上。
陆仰带着它去了宠物医院,体检结果还不错,除了有点皮炎外没什么大问题。
小东西洗干净后也算不上漂亮,不知是什么品种杂交出来的串串,看起来憨头憨脑的,黑漆漆的小脸唯有嘴角一撮白,好似在流口水,难怪得用大叫给自己增添气势。
“它叫什么呀?”有护士问道。
这倒有点问住陆仰了。
他想起自己捡的第一只小狗,那时候他年纪小,给它起了希腊神话里战神Ares的名字,觉得可帅了。
但那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狗,它并不魁梧,也并不强大,比起战斗,它更喜欢在草坪撒欢。
“叫饱饱。”陆仰说。
这一次,他不希望它会成为一只多了不起的狗,只要每天能吃饱饭就可以了。
“很可爱呢。”护士说,“听起来有点像‘宝宝’。”
陆仰摸摸小家伙的脑袋。
那你就做一只能每天吃饱饱,被人疼爱的宝宝吧。
虽然陆仰给它做了驱虫,打了疫苗,又买了药和一堆宠物用品,但他并不打算养它。
养狗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不仅要有足够大的活动空间,还要有充足的时间来陪伴它。
很显然,陆仰是前者有余后者不足。
当晚,他发了条朋友圈,询问有谁愿意领养它。
发完后他便没再管,翌日才发现收到了一串消息。
个个都夸它可爱,还说自己有多喜欢狗,会好好养它。
有那么可爱吗?陆仰一边看饱饱吃早饭一边想。
饱饱吃饭和夏时雨简直是两种极端,饿死鬼投胎似的,嘴巴吧唧得震天响,嚼也不嚼就往下咽。
就这副模样,哪儿可爱了?
这之中,还夹杂了一条夏时雨的。
【夏时雨:你把它带回家啦?】
夏时雨年纪轻轻的,却从来不发朋友圈,头像和背景都是一片黑,昵称也是空白。
陆仰当初加上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小姑娘装什么深沉呢。
但后来他发现,她确实挺深沉的,比如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为了一条狗。
一条把她吓到不敢回家的狗。
【陆仰:嗯,带回家给我看大门,防止你哪天来偷东西。】
临近中午时分,夏时雨才回他,陆仰估计那是她刚起床。
这作息看起来是越来越正常了,可喜可贺。
陆仰点开对话一看——
【夏时雨:可是你发的是求领养欸。】
他默默将手机又盖了回去。
还不如不回。
陆仰白天忙,晚上才有空审核各个领养人的情况,只是越审越觉得不对。
联系他的都是些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平日里从没见过他们表达对动物的喜爱,也没看他们自己有养过宠物,到他这儿倒个个变成宠物专家了。
还有不少人隔三差五就出差,看起来比他在家的时间还要少,到底怎么信誓旦旦说出自己会好好陪着饱饱的?
陆仰删了那条朋友圈,烦躁地熄灭手机。
他想起小时候,尤其是每逢节假日,会有很多人上门拜访陆长明。
他们会捎来一后备箱礼品,不少是特地带给他的,他们夸他又高又帅,夸他成绩好,说真羡慕陆长明有这么好的儿子。
那时候他有些飘飘然,以为他们是真的喜欢他。
只是后来他发现,有个常来的叔叔已经一年没见过面了,一问才知道,因为某些原因,两家公司已经停止合作了。
如今他才意识到,那些人从来都不是真的喜欢他。
他只是他们用来向陆长明献媚的跳板,就算不是他,是一条狗,是一只陆长明喜欢的古董花瓶,都一样。
“还真以为你有多可爱呐,小傻子。”陆仰把饱饱抱进怀里,开始“蹂躏”它的小脑袋。
饱饱是个小怂蛋,之前有多怕他,现在就有多粘他,一点儿也不认生,在他手里开心地直叫唤。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条让他郁闷的对话。
【陆仰:那你养不养?】
这个点正是夏时雨活跃的时间,很快她就回复了他。
【夏时雨:它会咬我吗?】
【陆仰:会,它咬人可凶了。】
【夏时雨:那我不敢。】
【陆仰:你死都不怕,还怕被狗咬啊。】
【夏时雨:它能咬死我吗?】
陆仰看了眼怀里的小怂蛋,算了,他不太想让它成为杀人凶手。
【陆仰:打我的主意就算了,现在这主意都打到狗身上了?】
【夏时雨:打你的主意又没打成。】
陆仰几乎能想象出她说这句话的委屈模样。
周围没一个靠谱的,陆仰捧着饱饱的脑袋,让它和自己面对面。
“商量件事,要不你委屈点跟着我算了。”
饱饱伸着舌头,傻呵呵地对他乐。
“我每天工作很忙,可能没有很多时间陪你。不过我会给你找个保姆,每天给你做饭,带你出门,你愿意吗?”
饱饱并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只知道对着主人傻乐。
“行,那就一言为定。”陆仰点了下它的小鼻尖。
很快,家政公司给他推荐了一位阿姨。
阿姨表示自己老家在乡下,最多的时候同时养了五条狗和六只猫,随即她又表示,后来她有学过精细化养宠物的专业知识,上一户家的金毛就被她照顾得很好。
陆仰看了下各种条件资质都没什么问题,便签约了。
白天陆仰离开得早,晚上回来得也晚,一天没和阿姨见上面。
不过饱饱状态看起来还不错,阿姨遛狗时也有发照片给他。
唯一的问题是,他发现家里不少东西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发消息过去一问,阿姨说她手痒,主动帮他整理了一下屋子,还表示不用额外收费。
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阿姨对他的屋子做了一番全方位的指点,用截然不同的观念给他分析了各个物品的收纳和摆放方式,末了又问他有没有结婚,打算给他介绍对象。
陆仰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就是他不爱请保姆的原因,从小他就在父亲的管束下长大,并不喜欢有人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也不希望别人入侵他的生活空间。
从前家里的保姆便是这样,进他的屋子从不敲门,把他的东西都按她自己的想法整理。他有和父亲抱怨过,但父亲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
父亲是她的雇主,因而她只需取得父亲的认同即可。
就算他开始独自雇佣也一样,他的年纪还是太轻,尽管有这层上下级关系在,谁也想用年纪的优势来劝导他一番。
个个都打着为他好,关心他的旗号,有时候陆仰也挺纳闷,对于他们那代人来说,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逾矩有那么难吗?
与其接触不同的人,一遍遍试错,他宁愿自己多忙一点。
好在有着各种机器解手,他本人也生活简单,家务做起来不算太麻烦。
偏偏现在多了个饱饱。
陆仰看着角落里的小黑炭,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和阿姨解约。
为了一个人委屈自己就算了,要是为了一条狗也这样,他会觉得自己活得太窝囊了。
现在该怎么办?
陆仰把饱饱抱在臂弯,烦躁地拨弄着手机。
翻着翻着,不自觉点进了夏时雨的对话框。
【陆仰:现在好了,没人要养它。】
夏时雨果然还没睡,很快便回复了他。
【夏时雨:那你打算怎么办?】
【陆仰:把它放回去怎么样?】
陆仰故意逗她。
那头的“正在输入中……”出现又消失,良久蹦出一句。
【夏时雨:你这个人真讨厌。】
看到内容,陆仰在这头笑出了声。
【陆仰:怎么?怕你以后连楼都不敢下了?】
还没按下“发送”,那头又传来一句。
【夏时雨:如果不打算养它,当初干嘛还要带它回家。】
得,好像是当真了。
陆仰揉了揉怀里的饱饱:“有的人怎么这么蠢啊,我像是那种人吗?”
不管他说什么话,饱饱都会用热情的“汪汪”声来回应他。
只是他看着那双黑漆漆的圆眼睛,一瞬间晃了下神。
【陆仰:那你说怎么办?】
那头沉默了。
陆仰哼笑两声,放下饱饱,起身去洗漱。
结果回来拿起手机一看,那头回复他了。
【夏时雨:要不我来养吧。】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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