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可以问一下判司是做什么的吗？”汤凡回举起了手，像上课回答老师问题。
“做你刚才做的事。”判不夜声音还是像一团飘着的棉花，“福地里有几乎一半的生物都失去了生前对自己名字的印象，有些是因为创伤，有些是因为不想记得，但是不管怎样，我们的工作，就是把名字还给他们。”
“但是……为什么要把名字还给他们？”
判不命刚想开口，蜄兽听到这话，本来还躺在地上，现在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一次没挺过来还挺了两次，肚子上的肉一抖一抖，“笨蛋！你想什么都不记得的去来世吗？”
汤凡回愣了。
什么都不知道就投胎再成新的生命，对未来的期许就会完全不记得。但是对于自己来说，这也许反而是好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判不命又笑了，汤凡回这才看到，祂眼睫毛竟然是白色的。“但是忘记是孟婆那边的事情，来到这边的生命，该有记得的权利。”
“那要是……他们不想记起自己的名字呢？”
“这就是你们的任务了。”判不夜蹲下身，摸摸卢倾梅的背，像是在安抚。“你们在溯回的时候会发现有些生命在囬境中刻意隐藏自己的名字，如果是这样，那我们也不会勉强把名字还给他们。”
说完之后，汤凡回陷入了沉默。她并不是在想祂们说的话，而是在回想方才溯回卢倾梅的感觉。
实在是太真实，太痛苦了。
难道这份工作就是把这种痛苦体验上千上万遍吗？
那她感觉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在福地得精神分裂。
蜄兽看到汤凡回脑子里秃噜秃噜冒了一连串的想法，便狗趴在地上，没有喊停。它也知道汤凡回共情太强，这份工作虽然非常不错，也有能见到阎母神的机会，但她不一定可以承担得住。
“你现在可以不用告诉我们决定，”判不命摇摇头，“这毕竟不是小事。但是，我要先给你这个。”
祂说完，就靠近汤凡回，在汤凡回左手上大概十厘米的地方挥了挥，汤凡回的手便突然发出了淡淡的光，但是很快光芒就消失了。汤凡回愣了下，随即抬起手左看看右看看，但是什么都看不到。
“我给你的是进城符，你是看不到，但是那些保安能。”判不命把手一抱，看起来很得意。“不管怎样，你得先进城吧，大狸猫看起来不能给你，那我给你。这份工作，你想通了再告诉我们结果也不迟，我们就在极乐城最高的建筑里，你一定会看到。”
祂说完就要走，但是一转头，又定住了。
因为判不夜此时正蹲在地上摸蜄兽。
“别摸了啊！我们还有事要做呢！”
“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它啊，姐姐。”判不夜把蜄兽头都要揉扁了，一点没理神兽像狗叫一样的低吼。
卧槽，竟然是姐妹吗。
“这个人类来上班的话，你就能天天见喽。”判不命明显翻了个白眼。
汤凡回还在观察左手，下一秒就感觉什么东西瞬移到了自己面前，杀气还很重。
“人类，你必须来上班。”
“啊啊啊啊啊！！！”汤凡回当然被判不夜吓了一跳，刚才祂还离自己十米远，现在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满脸写着“不来上班我就把你杀了”，怎么能不被吓到。
“判不夜！你要把她吓死吗！！”背后是判不命的怒吼，汤凡回再一眨眼，判不命也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还从背后擒拿住了判不夜，没错，就是那种从背后用胳膊勒住人的动作。
判不命一边尴尬的摆笑，一边看起来很费劲地把判不夜往后拖，“不用理她说什么，你想好了就来找我们哦！”
汤凡回：真的吗，但是判不夜明明还在跟我比划拳头啊。
“那我们走了！”判不命拖着嘴里还在嘟噜嘟噜说着什么的判不夜，在地上画了个什么东西，就突然不见了，连烟都没有，只留还没缓过神的汤凡回和露肚皮翻倒在地上的蜄兽。
“哈！哈！那两个小崽子终于走了！！”蜄兽一个鲤鱼打挺又蹦了过来，很像一个圆滚滚的鸡蛋翻了个面，正反都是圆的。它转头看看汤凡回，汤凡回好像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在自己胸前拍拍，好像在安抚自己的心脏。
“人类，不管怎样，先进城吧！”蜄兽一蹦一跳，蹦到了汤凡回脚边。
“……我可以进城了？”
“对啊，你根本没认真听那俩小崽子说话嘛！”
“但是……我进去之后，住哪里呢？”汤凡回挠挠头，看起来有点失落。
“哦，这你确实不知道。”蜄兽虽然看起来身材臃肿，但是轻轻一蹦，就蹦到了汤凡回肩头，“极乐城跟你们人间可不一样，如果要解释的话，你可以把极乐城理解成一个折叠城市。”
“折……折叠城市？”
“你们人类能看到的只有三个维度，长宽高，时间和空间，对吧？”
“嗯……好像是的？”汤凡回想了想，自己高中时候理科的分数加起来还没自己一门地理分高，蜄兽此时感觉马上就要给她讲一些她搞不懂的物理知识，于是挠头的力度更大了。
“你别怕会听不懂，因为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原理。”蜄兽用后腿蹬蹬头，“总之就是你在人间看到的建筑，在极乐城可以同时存在在同一个你能看到的地方。极乐城有一个固定的‘家’，所有鬼的家都在一个‘点’里，但是这个点无限向上下延伸，所以你在人间住哪里，在极乐城就还会住在哪里。”
“所以，极乐城里有一个巨大的高楼，高楼上下全是人类的家？”
“嗯，这么理解倒也没错，但是实际上没有这个高楼。”蜄兽眨眨眼。
“那要是……不想住在原来的家呢？”汤凡回把头一低，她实在不想再回到那个家，那个好像一踏进去，她就隐形了的家。就算在福地，但是好像只要一进那个家的门，自己好像就会回到自己是废物的强烈谴责旋涡中。
“当然可以，”蜄兽察觉到汤凡回情绪低落，于是勉为其难的抬起前爪拍了拍她，“你也别太担心了，住在原来的地方本来就是一个选择。你的住处是由你自己决定的，可以说你在死的一瞬间，福地的房间就由你在人间时候对理想房子的想象定好了型。”
“啊？原来是这样的？”汤凡回睁大了眼，但随即眼又一眯，“那会不会房租很贵啊，我记得我之前一直想要住五层大别墅来着。”
“什么啊，你以为福地对你们这些死了的东西会这么苛刻吗？”蜄兽摸汤凡回的爪子突然拍了她头一下，“你们需要钱才能住，本质上的原因是因为那些房子都在占地方吧？我刚才也说了，福地的‘家’都是折叠在一起的，根本算不上占了地方，还要钱干嘛。”
出乎意料的……很有人性。
汤凡回站在熙熙攘攘的路边，那些生物看起来并不关心汤凡回，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擦肩，又重新汇集成聚集的河流。她走到那个看起来有十米高的门前，把左手伸出来给黑条看了一眼，那黑条八个眼一眯瞅了下，就转头把手一挥，为她开了一个类似传送门的小口。
“汤凡回，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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