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响起的声音让苏谨此刻觉得，一切是那么荒谬。
前几日她那样帮他，都只涨了百分之二，而现在只是因为她听信了江陵的话在原地等了他十个多小时，便能涨到百分之十?
可笑。
这已经不是她在攻略江陵，而是在被欺骗。
苏谨不想接受江陵的道歉，轻飘飘一句抱歉就能抵消她在这里等待的十个多小时吗？
想都不要想。
“我——”苏谨偏头避开江陵的手，自己狠狠摸了一把脸。情绪失控的她难免没注意到力道，抹得脸有些疼。
“不接受！”
可是她刚说完不接受江陵的道歉，心底又涌出了大片大片的难受。
那是她身处异世无处可以依靠的难受。
明明她在宿舍待的好好的，莫名被卷入这里，本以为能顺利完成任务回到原本的世界，可她竟然会被人这样戏耍。
黑暗中苏谨能隐约看见江陵的轮廓，可看着看着，眼中的泪水不听话地又流了出来。
“我、我不要接受。”她重复道。
可是她的情绪还未稳定下来，说出的话带着哭腔，显得是那样的没有威慑力。
江陵沉默着看苏谨，这次他没再为苏谨擦眼泪。
他想着这样好哄骗的一个人，应当是道了歉，便能哄好的。
但她不接受。
可这一次，他不会放下苏谨不管。
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被人等待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那样的陌生。
前世的他生于泥泞，活了短短二十多载，从未有过好下场，连死都没人给他收尸。
幼时父亲遇害，母亲为了护他将扮成女孩来养，因此才躲过被杀的劫难，被卖给别家伺候小妾。那小妾尽往他身上撒气，克扣食粮，即使长到十多岁，看着仍像六七岁。
后来被族人认出带回了族中，又成了可以随意赠送的物品，因这张脸被苏家小姐看上，成了她的未婚夫。说的好听，他不愿被逼迫做那些肮脏的事，他那未婚妻便处处打骂。
那时的他毫无修为，在一个接近筑基期的修士手下毫无还手之力。忽地有一天，苏谨带她去参加万剑派招新大比，他以为能有机会接触修仙门派修炼，可那却是噩梦的开端。
苏谨与苏嗣为了使他臣服听话，恶意引诱妖兽恐吓他，却惊了妖兽。他们眼见躲不开，便将他推到妖兽口中，替他们去死。
谁知他那时突然爆发觉醒了灵根，以断臂为代价拼死逃生，遇到了一名修士。那名修士将他救下，带到万剑派。
他以为从此自己就能脱离苦海，成为修士。
然而，那不过是另一处深渊罢了。
他被同门剜灵骨剖灵根，他那师尊道貌岸然，说他身为万剑派弟子，就应当有奉献的精神。
便是这样，他最后死在了同门手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可是他竟然重活了一次！
这一次，他势必要将那些仇恨，一一了结！
但他没想到，今生出现了变故。
江陵视线紧紧黏着苏谨，看着她一次次擦拭自己的泪水，小声抽噎着。
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回到洞穴后，看到苏谨仍旧在这里等着，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嘲笑，笑她真听了自己的话。
可当他守在这将近半个时辰，看到苏谨蜷缩在地上时，他笑不出来了。
这样一个信任他的人，他不该将对原本的苏谨的恨转嫁到这个人身上。
她们不一样。
听到苏谨的声声控诉，他竟然会觉得喜悦。
在这里，真的有人一直在等他，这是江陵上辈子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江陵听着苏谨的抽噎声，最后再说一句：“对不起。”
语气诚恳，真心实意地道歉。
右手凝聚着一股湛蓝色灵力，团成一个球，吸引到了苏谨的目光。
江陵看到苏谨停止了抽噎，好奇地朝他手掌心看去。
勾了勾嘴角，江陵将灵力球朝上空一抛，直接在半空中炸开，璀璨的蓝芒瞬间坠落，光亮照亮了周围。
炸开的那一瞬间，照亮了两人的双眸。
若是苏嗣看到，定然会骂江陵尽耍些小花招取悦苏谨。
苏谨抬头去看，蓝芒自中心区域洒落，一点点地落到地面。视线随着蓝芒下降，苏谨看到了妖兽的尸体。
再浪漫的场景，在苏谨看到尸体后都变得恶心起来。
好像鼻子能闻到臭味。
苏谨脑子里突然闪过妖兽死时溅到自己身上的液体。
她撸起袖子去闻，还没凑近鼻子，就闻到恶臭味。
连忙松了衣袖，无法控制表情。
她要晕了。
“好臭……”
可恶，江陵竟然把这么臭的液体往她脸上抹来抹去，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看她笑话。
苏谨被这味道薰得脸都皱了起来，暂时忘了忧伤，光顾着擦脸去了。
江陵见状，低笑一声，随后站起身来，去处理妖兽的尸体。
苏谨在袖子上找着了干净的地方擦脸，看到江陵朝妖兽尸体走去，然后——亲眼看见江陵剖开妖兽的肚子，把手伸进去搅动。
“呕……”苏谨看不下去，反胃恶心。
江陵怎么下的去手的？他不觉得恶心吗？
江陵掏出了一枚翠绿色妖丹，正要放回自己的袋子里，忽地朝苏谨瞥去，见着她皱着眉头面露不适，便想着要将这枚妖丹给她，算是赔礼。
掐诀将妖兽的尸体处理干净后，江陵走向苏谨。
“这个，给你。”
苏谨一抬头，便看见江陵手里递了个东西给她。
是一颗翠绿色的珠子。
随后她又朝妖兽尸体的地方看去，那里已经被清理了，一丝痕迹都没有。
大概猜到这是江陵从妖兽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苏谨上半身往后微微一撤，表示她不想要。
“嗯？”江陵依旧保持着伸出手的动作，问苏谨：“不喜欢？”
苏谨摇头，想要起身避开江陵，可她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乍一起身，腿麻得厉害。
刚起身，小腿麻得根本使不上劲，又坐了回去。
坐回去后，苏谨觉得那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刚想再试一次，便听到了江陵的声音：“我帮你？”
苏谨狠狠拒绝：“不用你！”
缓缓伸直了腿，去揉着小腿肚。
忽地，半空中的蓝芒绽放殆尽，周围恢复黑暗。
苏谨手里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慌乱。怎么，光没了？
黑暗中她听到一声轻微的爆炸声，吓得她浑身一抖，这细微的反应被江陵看到眼底。
接着洞内又被照亮，这次是嫩绿色，细碎的光芒如之前那般升在半空中，给苏谨带来了几分安全感。
好似只要有这光在，她便是安全的。
“怕黑？”江陵站在苏谨跟前，看着她的举动，发现了她与原本的苏谨的又一处不同。
苏谨没好气地回答：“关你什么事。”
正要再次尝试起身，忽然一只手从她的膝下穿过，随即后背被搂住，整个人突然腾空。
她被江陵抱起来了！
反射性地扣着江陵身上的衣服，苏谨只慌乱了一瞬，随即暗戳戳将自己的脸往江陵下巴处凑。
让你也闻闻这股臭味。
苏谨这小动作自然被江陵注意到，但他丝毫反应都没有，抱着苏谨走出洞穴。
见他没有反应，苏谨自讨没趣地收回了脑袋，索性靠在江陵的臂弯休息会。
反正是江陵先骗她的，她占些便宜不过分吧。
只是这样的角度难免会看到江陵的下巴，感觉有点尖尖的。
苏谨看了一会，觉得无趣，偏头去看周围环境。
能感觉到他们走的路弯弯绕绕，幸亏她没有自己离开，否则肯定要迷路。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除开洞穴内其他的场景。
外面已经黑了，但比起洞穴要亮些。
苏谨终于能看清江陵的脸，仍旧如她第一次见到江陵是那样好看。
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只盯着自己的衣服。
江陵注意到一直看着自己的视线消失了，垂眸一看，见着苏谨在扣弄她自己的衣角。
忽地恶趣味涌上心头，江陵猛地一颠，将苏谨抛了起来，听见她惊慌的叫声，接着稳稳接住她。
在看到苏谨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感受到她因为慌乱而紧紧抱住他后，江陵心中莫名觉得开心。
“你做什么！”苏谨瞪大了眼睛，心有余悸。
江陵是哪里又抽风了？
“想逗你开心。”
可他这样的举动似乎并未获取到令苏谨高兴的效果，倒是他自己高兴了。
“？”
苏谨不理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她挣扎着，未曾想到刚说完，江陵便将她放了下来。
脚尖踩到地面上，并未感觉到酸麻感，应该是腿部已经缓解了。
苏谨站好了，整理自己的衣物，但还是能闻见一些味道。
魔窟里分不清日夜，终年被黑雾笼罩。
前世江陵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了多日，已经适应了这种黑暗。
他能清晰看见苏谨伸手整理她的发丝、衣裳。
可她自己看不到脸，越弄越乱。
哭过的眼睛还是红肿的，眼眸湿润，看起来是那样的晶莹剔透。
江陵看着，忽地思维发散了，眼中苏谨的身影变得模糊。
他好像，从来没有与人这样相处过，没有算计，没有谋害。
“好烦啊。”苏谨扯开了头绳，头发黏糊糊的，身上还脏，真的很想清洁。
“别动。”
苏谨听到江陵声音响起后，她浑身像是被洗涤过一般，透着清爽。
接着，她看到江陵走到她身后，抬起双手，动作轻柔地落到她头上。
“我帮你编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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