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喻识只失神了一瞬，就变回了温雅知礼的模样，把观察员引入书房。似乎刚刚只是一时情难自禁才失态。
倒是又让观察员心下好一阵唏嘘。
进门，观察员就被角落里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个钢架，堆着各色各样的珠宝和各个星球的特产摆件。
堆得很有艺术感，即便是产地隔着数光年的风马牛不相及的雕塑，在布置者的巧思下，也相得益彰，别有一番意蕴。
可见这架子的主人之修养。
“这是？”
观察员眼尖地看到了最显眼摆件上刻着的“陆”和“喻”字。
“清出来的杂物。”
这是陆虔在外边这些年四处奔波时，一件件寄给喻识的礼物。
从陆虔十五岁离开帝都星开始，点点滴滴，也已经积攒十多年了。
观察员盯着的那个是睡莲状的玉石，形状略显粗糙，但因为常常被人拿着摩挲，表面也光滑细润。
那时喻识还将将步入青春期，刚分化不久，陆虔也刚刚进入军中磨炼，恰好在探荒时看到一朵天然的睡莲状石头。
不精细，也算不得贵重，但那是陆虔第一次驾驶自己的定制机甲独自在荒区潜行，就为了把这天生地养的石头摘回来。
他在陆家把这些东西一件件收起来时，本以为会很多，结果一个钢架也就摆满了。
“抱歉，”喻识平稳的声音把观察员的目光拉了回来，“最近太忙，还没来得及清理。”
不过观察员关注的重点不在于此。
“这钢架——您是要把它们扔掉吗？”年轻人收了声，小心翼翼观察Omega的神色。
这钢架实际上是特制的机器，底下有轮子，可以自动沿着城市空轨滑到卫生局站点。
可想而知，那运到站点的结局，就是上边这些精贵的物件被倒在垃圾场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眼前这Omega脖颈上的纱布还渗着药呢。
“要不我今天就帮您预约处理好？”
就算有个自动化机器帮忙，面前这个柔弱的贵族Omega看上去也受不得这种累。
这么多东西，看着就沉，万一晃下来了呢？
虽然……倒在垃圾场的确是怪可惜的。
“不用，”喻识面容已经恢复了恬静，“我不是要把它们扔掉。”
观察员正在速记的手顿了一顿。
眼前的Omega还是太柔弱，受了伤不言不语，离婚这么久，前夫送的礼物居然还没舍得扔掉，连回收架都摆好了，却又收好了放在书房里。
这在观察期守则里，可是会被列为不支持感情破裂的依据的。
新上任的观察员犹豫一下，笔尖在屏幕上落下一个点。
“这是新的回收架，不与填埋场互通——您看这个标识，是我们喻家和陆家合作的市政环保项目，预计过几天启动。”
喻识把离他最近的小睡莲玉石捏过来摩挲几下，又将它倒扣在回收架上：
“到时候，它们会进入回收炉重新被铸造，成为城市下水道的一部分。”
“很合适，你说是吧？”
贵族Omega的声音无端凉了几分，观察员倒是如蒙大赦，立刻把方才的记录删掉修改，心下五味杂陈。
既怅然若失，又觉得到底是松了一口气。
“您会把我们的谈话告知陆虔吗？”
“按原则来说，我们观察员的工作是以沟通为要，尽可能让双方多一个交流的渠道。”
毕竟调解中心的目的依然是保护Omega，当然也包括挽救还有希望继续的婚姻。观察员迟疑一下，立即添了一句，“如果您不愿意，我可以为您保密。”
他心想，保护Omega，这种小事上当然还是以喻先生的意愿为先更重要。
“没关系的。”贵族Omega冲他笑得柔和，“我没有异议，您该怎么就怎么做。”
喻识又问了些接下来的安排。
“唔，我陪同您和陆先生的后续几次治疗后，就会上决议庭作为见证人之一……决议庭由中心的委员和陪审团组成，我们不知道会是谁……但会认真挑选诚实善良的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
也就是说很难提前接触。
“谢谢，第二次治疗的时间我会和陆虔商量好再告诉您的。”
天色已晚，他替观察员安排好了车，让司机把观察员送到陆虔那儿去。
观察员有些受宠若惊，连连说自己乘空轨去就可以了——调解中心拨给观察员的经费是包括交通的。
但他向来知道怎么温柔地表示善意而不见殷勤，只显真诚，叫别人难以拒绝。
送人走后，喻识很有兴致地把取了几支花，细细摆弄修剪了很久。
他卧室的窗前洒落几许星光，衬得素雅的洁白花瓣越发纤薄。
等到他洗漱好，穿着绒袍躺在床上时，拿起光脑一看，才见到许多未拨通通讯的消息。
这么晚了，估计也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做。
“晚上好。”
光屏那头，喻识面色红润，发丝因着水汽的缘故还一绺一绺搭在锁骨上。
“枝枝，”陆虔直入主题，“我答应你，要请谁都可以。”
“怎么改主意了？”
喻识没有多看屏幕一眼，便躺在床上，光屏倒扣，于是陆虔眼前只剩一片漆黑。
“你不要急着把……我送过你的礼物扔掉。”
“那是我的东西，”Omega的声音如云似雾，仿佛很是渺远，“陆先生，你管得太宽了。”
光屏那边沉默下来。
“你不是最爱说什么，法令权利之类的，现在全忘啦？”
喻识唇角溢出一声笑来，飘飘然的，落在陆虔心上，叫他没来由地一慌。
Omega没有给他再出声的机会，只是直截了当地和他讲：
“等你下回宴会那天，你来陪我做第二次治疗。”
“那天我早上要去帝都星小行星基地——”
“我知道啊，可我也没有其他时间。”
喻识的声音懒洋洋的，染上些许困意：
“你不来就不来，以后也没必要来了。”
深重的倦意缓缓翻涌而来，他没有管陆虔的反应，转手就把挂了通讯。
整个房间都浸入夜里，陷入宁静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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