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褚仔细的洗了手，拿起填白瓷盖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喝完了茶，她又整理起门口的东西，塑料袋哗啦啦的响，沈雍歆好奇的过去围观。
江煊也看了看，一个航空箱，几代狗粮、狗窝、狗玩具、零食，零零碎碎的堆满了玄关。
沈雍歆晃着一袋零食，"这个好吃吗？"
"你尝尝？"
"哎！"江煊一惊，看见沈雍歆真的打开那包零食，吃了一颗。
"没什么味道，"沈雍歆夹好袋子，在地上寻找着，"狗呢？"
"在医院呢，情况不太好，还在观察。"孟褚的心情不太好，回答的声音也低，大约是在担心。
看见里面走出来的江煊，随口招呼了一句，"又见面了。"
"你们认识？"沈雍歆打量了几眼江煊，"有她在身边，你怎么还用得着来问我？"
"不认识。"江煊还处于震惊当中，下意识的回答。
"认识。"孟褚也接了一句。
一瞬间三个人都沉默了起来。
"算了，谈正事吧，"孟褚丝毫没有被江煊的那句不认识影响，"生魂的事情，我可以帮忙，但我有一个要求。"
江煊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两人望过来的眼神，才恍然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什么要求？"
"你的体质很特殊，想请你在空闲时间，来帮我引魂。"孟褚笑了笑，"当然，你不答应也没事，那只是一个找不到躯体的生魂，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影响。过段时间他的身体死了，着生魂自然也就散了。"
江煊看了看远处浮现的白雾，"我答应你。"
江煊没有犹豫，沈雍歆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这个怕鬼的青年会再考虑一下，"你都没问问引魂要做什么，就答应了？"
江煊老师回答，"她也没问我有多少空闲时间啊。"每天加班到晚上，周末也在回复邮件和消息，能有多少空闲时间。
沈雍歆看了眼孟褚，眼神里带着戏谑：你也有今天？
孟褚不以为然，"我要的本来就不是帮手。"
凭她一人就可以杀穿乱葬岗，她要的不过是一个诱饵，"你的存在就是对我的帮助。"
听见这句话，江煊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热，但看着孟褚冷淡的神色，那点热气立刻消了下去。
孟褚继续说着，"这样一来，吃饭是空闲时间，睡觉是空闲时间，坐着回邮件也是空闲时间。"
江煊："资本家都没你黑……"
孟褚："多谢夸奖。"
孟褚顿了顿，突然像是闲聊般的问起江煊，"你现在的工作，是你想做的吗？"
"我现在的工作……"江煊愣了一下，这个问题有些过于**了，即便是求人帮忙，也不会有人关心这种问题。
但仔细想想，从入职以来，他就忙于整理、撰写、打印，像个陀螺一样的忙个不停。
这几个月来，他没有思考过，自己和想象中的未来，到底偏差了多少。
江煊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更何况这些话，他也无法对孟褚说。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不会担心能否找到工作，不会担心应届、社保、户口，更没有听说过业绩、周报、日报。
这样的人，怎么会理解。
孟褚若是能听见他心里所想，一定忍不住翻个白眼，'我写过的日报比你活的天数都多。'
她刚转了一笔钱给宠物医院，看着降到三位数的银行余额发愁。
沈雍歆看着越来越冷的场子，替毫无知觉的孟褚送客，"天色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江煊看了一眼孟褚，对面不置可否，像是默许了沈雍歆的做法。
刚刚的那点关心，仿佛是江煊的错觉。
的确，他只是一个偶然误入的客人，向他们求助。这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他属于这里一墙之隔的出租屋，不应该讨论什么是想做的事情，而是要看有什么给自己做。
人也许只有跳脱出了生命才是自由的，江煊意识到了他内心深处的羡慕，羡慕那种不用考虑其他，全然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自由，与他无关的自由。
江煊推门，回头看了一眼沈雍歆，后者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还端着杯子等着喝茶。他识趣的独自离开，关上了门。电子锁嘀嘀两声，在他身后落锁，隔绝了所有的声响。
看孟褚对着手机发愁，沈雍歆靠近了一点问，"怎么了？"
孟褚试探着开口，"能不能借我点钱……？"
"这么严重？"
"主要是之前卖古董太多，有点被条子盯上了……"作为一个表情冷漠还不会说话的人，什么算命、驱邪、开运，干一行死一行。
还好以前留下的东西还很多，勉强能够维持生活。
"谁知道当了孟婆，还要在阳间找个地方住啊？"
为了维持这个身体，还要吃饭和睡觉，东西也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存放。
虽然孟褚不挑食，毫无味觉，但每日的消耗也让她饭量不小。
身为明月小区的网格员，要长久的呆在这里，也不好天天睡绿化带，会被人带走送进救助站。
于是孟褚只好有空卖卖东西，合法获得阳间的货币。
她虽然维持住了这个阳间身份，但是阴间的事务更紧急，整日要刷厉鬼攒功德，实在是打不下第二份工了。
如今变卖家产的路也被堵死了，立刻捉襟见肘。
"我是没关系啦，但是小黑的情况不太好，医生说是一种叫细小的传染病，可能需要挺多钱的……"
"没问题。"沈雍歆做这一行左右逢源，手里余钱不少，"你跟我直接交易，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了孟褚身后的博古架上。孟褚撇了撇嘴，将那一架杯子都拎了过来。
精致的紫檀木隔板上放着各式材质的茶盏，沈雍歆选了个马蹄杯，小心地放进垫着锦缎的木盒里，然后给孟褚转了一笔账。
沈雍歆放下手机，打听起江煊，"一个生魂而已，你平日里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怎么那日见到这小子的消息，就有兴趣管了？"
当日江煊询问的时候，沈雍歆正好在一处建筑工地上驱邪，孟褚过去即是帮忙也是刷业绩和功德，看见了江煊的消息。
"我最近缺一个诱饵。"孟褚的声音有些低，像是还没想好说什么，"他的体质很特殊，很合适。"
"诱饵还不简单，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沈雍歆不依不饶的继续问。
"我希望他是自愿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更喜欢强迫来的。"
"滚。"孟褚甩了甩袖子，嘴上说着滚，又给对面倒了一杯茶。
沈雍歆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茶杯，"你对别人的工作，什么时候也这么感兴趣了？"
孟褚沉默了片刻，略过了这个话题，叹了一口气，"他好像不是新魂。"
"他轮回过？"沈雍歆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灵魂的产生并非人们想象中的消除记忆，重新投胎，又可以重来一世。就像是人死后，身体里的水、碳、钙、铁等会到大自然，又会被人类吸收孕育出新的人类，灵魂也是如此，组成灵魂的能量消散，又重新组成新的灵魂。
对于轮回这种说法，大部分阴差都认为那不算是同一个的灵魂了，直接将所有的灵魂都被称为新魂。
也有些冤魂执着于某个念头，几百年不肯消散，想要用相同的灵魂再活一世。
灵魂进入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需要经历极大的痛苦与长伴终身的排异。为了适应新的身体，灵魂会自发的逐渐剥离原本的记忆，逐渐忘记当初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抢夺躯体，重活的一回也未必能完成执念，吃力不讨好，但总有灵魂这么执着。
凡是发生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孟褚她们可以根据灵魂的痕迹，发现他们不止存活这一世。
想要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躯体，一般都是原主人心存死智，方可趁虚而入。此种做法有伤天和。
孟褚的业务里，就包括驱散这些侵占别人的灵魂，保护新魂，即使这个新魂并不想再存活下去。
"说不准，他也是我的业务呢，一次干两单，效率更高。"
"地府卷王，"沈雍歆动了动鼻尖，闻到了被白檀香压下去的铁锈味，"功德又不够了？"
"嗯。"
沈雍歆这才发现，孟褚的声音不是压的低，而是有些疲惫的无力，"再这样下去，你迟早被拖死。"
孟褚："我乐意。"
沈雍歆："犟种我见过不少，像你这种犟了几百年的，还真是头一次。"
"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沈雍歆叹了一口气，"迟来了几百年的真相，真的还有那么重要吗？"
"那也总比再背几百年的骂名好。"孟褚的手指拂过一本古朴的线装书，时间过的太久，书页都有些发脆，翻动时让人误以为就快碎裂。
【开元二十四年，南诏六国之一越析国羽仪长嘉陵、清平官将阑等，与越析公主同谋，期以合外敌作乱……越析王圣断宏通，英谋独运，与南诏王等躬事诛锄……奉南诏王为尊，六诏合一，归顺大唐，史称云南王。】
这几页纸都被翻的起了毛边，孟褚的指节用了点力，纸张被绷紧捏皱，又随即松开。
"嘉陵和将阑还好吗？"
"消散不了，放心吧。"
几百个人，如今只剩下几十个。就像这短短一张纸，记录的却是一个城市的兴衰更迭。
"行了，你也走吧。"孟褚下了逐客令，送他出门。
两人迈出门槛，齐齐愣住了，"江煊的房间里有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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