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面色难看，隐忍地说：“我师姐向来痴心剑术，我倒不知道她还会有娶十个八个男老婆的想法。”
司颜反唇相讥：“裴道友都说了，他祖师爷说相貌相似者之间必有渊源。到底是你像你师姐，还是我像？既然是我像，当然是我说了算；如果是你像，才是你说的算。”
谢昀撇过脸，沉默着不说话。
裴翊尴尬地咳嗽一声，想岔开话题，“司道友，谢道友，我们还是超度冤魂。”
司颜烦他刚才意有所指的问话，于是故意笑眯眯看他，问道：“裴道友，你看你对碧落师姐那么关心，又对自己的容貌那般自信。你说若是碧落师姐还在世，她会不会看上你？”
裴翊：“……”他这是被祸水东引了吗？
感受旁边投来的有如实质的目光，裴翊唔了一声，“其实裴某曾和碧落道友有一面之缘，也曾自讨没趣问过。但以碧落道友的回答来看，想来是看不上在下。”
司颜闻言，微笑问道：“那淡邈尊者知道吗？”
裴翊不懂她为何这样问，疑惑偏头。“嗯？”
司颜说道：“如果淡邈尊者知道，那碧落师姐都看不上的人他却送来和我相处，他内心是不是看不起我？若是淡邈尊者不知道，裴道友你为何隐藏此事来和我相见，是不是和别人一样，知道我相貌和碧落师姐相似，所以迫不及待地也把我当碧落师姐的替身赶过来？”
裴翊目瞪口呆，脸上一直挂着的温文尔雅的笑容僵住。
司颜笑容淡了下来，面无表情：“继续超度。”
接下来，除了裴翊的念经声，三人间再无其他交流。河水潺潺地向下游流去，空气中仿佛只余尴尬的冷寂静静流淌。
【宿主？】系统的机械音有些许迷惑，【我怎么觉得男主和男配都怕你？】
司颜微笑：“有吗？”
系统想答有，但顶着宿主和善的眸光它却突然什么都说不下去。
宿主明明在笑，为什么它反而愈发觉得恐惧。
可能宿主就是那种不合适笑的长相，男主男配也和它一样被吓到。
就在这时，司瑶狂奔过来，她来不及喘息，双手扶膝，连忙说道：“出问题了，清泉城山上的泉眼里，有一具成了精的尸骨，温林被它拖下泉眼了。”
司颜几人对视一眼，当即决定：“走。”
谢昀召出恨天，裴翊还没来得及说话，司颜已熟练地跳至谢昀剑上，扬长而去。
裴翊无奈，只能伸出手，温和对司瑶说道：“司瑶姑娘，请。”
司瑶冷冷看他，“我用不着喜欢司颜的人献殷勤。”
说完扬长而去。
看着她狂奔背影的裴翊：“……”
这位司瑶姑娘为何如此倔强？
清泉城的泉眼坐落在清泉山的山脚下，依照传闻，这里原本是一座荒山，经过井家仙人的点化后才化作这青山绿水的高峰。雨水经地表流入内壳，再在山脚从地底喷涌而出，形成滋润清泉城百姓千年的清泉泉眼。
而现在，司瑶告诉他们，在这波澜不惊的泉眼湖下，有一具隐藏的尸骨，趁着她和温林查探黑水源头时将温林拽了下去。
司颜点燃一道问讯符，吹散符箓上的烟气，颔首道：“的确在这水下，还活着。”
司瑶问：“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司颜认命地脱下外袍，“我下去看看。”
司瑶默默地将眸光移至谢昀、裴翊身上。她再怎么不喜欢司颜，也清楚此情此景面临危险，不该司颜这个境界最低的、说符修不是符修说剑修不是剑修的修士以身犯险一马当先。
“别看了，两个旱鸭子。”司颜撕下一截衣袖，充当发带，将头发束起。
她第一次与裴翊相见，便是在转生殿的荷塘。裴翊落水，而她将他捞起。那是她还以为裴翊是小姑娘而已，没想到却是位男修。
裴翊怔愣了一下，像是沉默像是深思，忽然，他徐徐开口道：“司道友，我听我师尊提起过，这清泉泉眼乃是仙人点化，孕天地灵气而生，魂魄不稳者入内恐会在水中迷失方向。我听闻前些时日你受过伤，不如还是由我下去。”
司颜淡淡看他，一针见血：“你和淡邈尊者请我来此，不就是为了让我入一回这清泉水？”
裴翊哑然，沉默许久。“你猜到了？”
司颜笑了笑，“我又不是蠢货。”说完，无视一旁眸光复杂的谢昀和司瑶两人，一头扎进水里。
从她拔出黄泉剑开始，她就知道迟早有一日她的身份瞒不住。谢昀也好，淡邈尊者也好，裴翊也罢，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就是为了让她承认，她就是碧落，那个早已死去不该存于世的存在。
淡邈尊者和裴翊大概率以为她是夺舍，但因她是他最尊重的对手的爱徒，所以才谨小慎微地将她引到这清泉城，想借着这清泉城的泉水照一照她究竟是不是夺舍。
可他们绝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所谓的修真界，也不过是浩瀚文明里的一个小世界。
她不是夺舍，而是在转世之后以另一种形式穿越回来。
系统的声音愈发迷茫：【宿主，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什么你猜到了，什么我又不是蠢货，系统感觉怪怪的。
司颜轻嗤一声，“我就是碧落，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系统愣住。
司颜执起一张追灵符，淡淡道：“除了我碧落，天底下还能有哪个修士能初习一门流派立即精通。”
系统疑惑：【这不是大部分小说主角都必备的技能吗？我都遇到好几个了。】
捏着追灵符的指尖一顿，司颜默默屏了口气，追灵符才开始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一瞬间，整个云烟氤氲乌气弥漫的水下亮如白昼，在金色光芒的笼罩下，水下的所有生物如洞若观火，一目了然。
“找到了。”司颜道，随后一记天雷诀落在拽着温林脚脖的水下尸骨身上。苍白的尸骨瞬间僵硬，随后松开了拽着温林脚脖的手，自己也沉沉地往水下落去。
司颜划了过去，一手捞起温林，一手捞起尸骨，上了岸。
长发湿漉漉地贴着头皮，浑身水淋淋的，水珠从发梢滑落衣襟，再顺着衣襟的走向一滴滴浸湿身下所站的土壤。而一旁的谢昀、裴翊、司瑶均是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司颜无奈地抬头看他们，“就算不指望你们下水，我浑身湿成这样，你们就没点表示吗？”
裴翊一惊，连忙解下白色外袍披在司颜身上，“司道友……不，碧道友，不……司道友，你没事吧？”
司颜拢了拢衣袍，抬起头：“我觉得我有事。”
她的自信心伤到了。
……
清泉城的城主得知他们找到黑水源头，还超度所有清泉河上的亡灵后，颇为欢喜，搓着手问：“谢谢各位仙人，那日后，我们清泉城是不是就无忧了？”
司颜摇了摇头，“不，我们虽然找到黑水的源头，但却并未除去它。”
“为什么？”城主的笑容僵在脸上。
司颜冷漠看他，“因为他才是真正的井家后人，而你不过是假冒的。只要你一日在城主之位上，清泉城就不会安宁。因为清泉是井家的先祖赐予后辈的礼物，只会庇护城主是井家人的清泉城。”
原来，当年城主母亲嫁于老城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骨肉，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坐稳城主之位，她秘密谋杀了城主异父异母的弟弟，并将其扔进清泉河内。
清泉河怜惜自己主人的后嗣，就将其尸骨送至泉眼蕴养。泉水沾了尸气，自然易找来冤魂。原本若是司颜一行人不出现，那苍白尸骨没几年就能修炼成精魂，永远徘徊在这清泉河上，找城主复仇。
但司颜既然来了，当然不会让它作恶，就将它好好超度，继续埋于清泉泉眼下。
不出几年，它就会魂魄养齐，积攒清泉功德，重新转世。但沾染过他怨气的清泉河，依然会报复城主跟自己有噬主之仇的清泉城，召来各方冤魂，恐吓驱逐城中百姓。
“是继续当你的城主，还是眼睁睁看着清泉城日渐人去楼空，你自己做选择吧，井城主。”
司颜说完，便领着一行人离开。
不知不觉，她取代了谢昀，成为一队人的领袖。
温林感激司道友救了自己，一路上翻箱倒柜，从乾坤袋里翻出各种宝物，碰到司颜面前，兴高采烈地问：
“司道友，这个你喜欢吗？”
“司道友，这个你看得上吗？”
“司道友，我觉得这个适合你，你一定要收下。”
“司道友，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了我，为了报答你，日后就算是你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
司颜听得耳朵都起茧，无奈扶额道：“你不是已经报答过我了吗？”
“啊？”温林愣住，随后意识到司颜指的是刚入城时他给司道友买的那些金银首饰，顿时不好意思地搓手道，“那些不算什么。修真界虽然规定修士不准收取凡人报酬，但那些金银首饰，在普通修士眼里，连十个灵石都不如。怎么能算报酬？”
见司颜不认可，他又道：“再说那些怎么能算是报答呢？实不相瞒，司道友，其实一开始，我是想用那些贿赂你，让你拜托谢道友每次宗门任务都顺便捎上我。”
只要跟着谢道友任务，就绝不会遇上生命危险，每次任务还完成得又快又好。就算少些宗门贡献报酬，谢道友的任务队友，也是温林这位大随峰没钱亲传弟子最眼红的位置。
“求我的事，为什么要拜托她？”一直安静坐在一旁的谢昀忽然淡淡说道。
“这不是因为司道友是谢道友你的未婚妻吗？”温林说得头头是道，“我娘说了，对付厉害的男人，就要讨好他夫人，给他吹枕边风。”
谢昀看都没看他，只是用木棍挑了下篝火，“那你倒是吹反了。”
啊？温林愣了愣。
司颜淡淡微笑了一下，将温林从窘迫中解救出来：“好，我知道了，若是有机会，我会帮你拜托谢师兄的。”
谢昀闻言，仍是沉默，没有开口答应，也没有开口拒绝。
温林激动得眼睛都亮了，但没一会儿，他就冷静下来，看了眼面色不虞的谢昀，又看了眼坐在他身边虽然微笑但明显在沉思，还是不是看司道友几眼的裴翊，凑到司颜耳边小声问道：“司道友，那位转生殿的裴道友怎么还跟着我们，他不会真想挖谢道友墙角吧？”
“不行吗？”
“唔……”温林沉默了一下，才小声说，“挖人墙角是不对的。当然，要是司道友你喜欢，我是绝对鼎力支持！”
这孩子自从见识过司颜的天赋，又被司颜救过后，显然易见成了司颜的脑残粉。
“那倒不必。”司颜淡笑，“最基本的善恶观还是要有的。”
温林觉得司道友在意有所指，但他猜不明白，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司道友说的对！”
他又准备贴着司颜说几句贴己的话，忽然感觉有两道迥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默默转过头，就看见谢道友和裴道友一人冷冰冰一人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
温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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