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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颂

顾念安看着林怀瑾,看他低头认真的为自己清理伤口,换药,眉宇之间似乎有着比山海更坚定的东西,顾念安看不懂那是什么,但是认真的活下来是宿命么?就连母妃也没有这样说过,依稀记得母妃在去世之前搂着自己,他感受到时间在抽丝剥茧的带走母亲薄弱的呼吸,她喘息着说他:“小念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不要报仇,不要怨恨,娘只希望你能活下来,活下来就好。”虽然都是让自己活下来,但林怀瑾语气里的毋庸置疑,让顾念安心安。

重新包扎好伤口,林怀瑾就出去了,顾念安小心翼翼的下床,忍着疼痛艰难的行走,却见一股浓郁呛人的黑烟飘进来,顾念安也忘了疼,冲到楼下,就看到厨房门口熏得一脸黑炭的林怀瑾,正举着手里的锅铲咳嗽,顾念安忍着不笑出来,差点新添了内伤。两个人相对无言,半晌,顾念安小声的说道:“十三戒会比这个也厉害么?”林怀瑾愤恨的扔掉锅铲,“你们宫里的人笑话人都这么矜持?在我看来做饭可比十三戒难多了。”

顾念安踉跄着绕过林怀瑾,向厨房走去,“我没力气,你帮我把食材切好,我来做饭,你烧火。”林怀瑾重新回到战场,打开四面的窗子,还好浓烟很快散去了,他带着好奇,心甘情愿的去做个伙夫。

只见锅开了,顾念安有条不絮的将食材该焯水的焯水,该清蒸的清蒸,该翻炒的翻炒。“这个灶有点浪费了,还可以延伸一个灶台,再加一个放开水壶的小灶,这样同时能做三件事情。”

林怀瑾虚心接受意见,“平常我一个人也不用,现在有你了,该改进的就再改进,床也要多打一架,你还小,等你略微长大了也不够睡的。”林怀瑾忽然觉多个人并不是多双筷子吃饭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过,你还没有灶台高,是怎么学会做饭的?”

顾念安没有停下手中挥舞的锅铲:“我和母妃在冷宫三年,挨冻受饿是家常便饭,所以母亲早早教会我做一些简单的饭菜。”

林怀瑾还要问什么,顾念安自顾自的说道:“母妃走了,走在一个大雪夜里,她高热不退,烧了六七天,在我的怀里走了。她的尸体放了一个月,大年三十恰逢远嫁的柒邬公主回宫探亲,老祖宗传召所有皇室子孙务必参加晚宴,皇帝在清点花名册时看到还有我这么个儿子,就着人去冷宫寻我,顺便草草下葬了母妃。”顾念安说着抬起眼睛对林怀瑾说道:“这就好了,不必再添柴火了。我身上有些疼,站不动了。你可以扶我去坐坐吗?要劳驾你来盛饭了。”

林怀瑾抽掉最后一根木头,扔在门口用水扑灭,然后大步流星走回到灶台,抱起站在小板凳上的顾念安,放到餐桌边,顾念安感到了林怀瑾身上的戾气,反省自己有哪里做错了,可是想了一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莫不是是因为自己没有坚持盛饭?以后还是要多隐忍一些才好,毕竟寄人篱下,他暗暗想到。

顾念安身体不适,只做了简单的小炒肉,熬了一些粥,调了个青菜,却很符合林怀瑾的胃口,林怀瑾心情郁结,他有些心疼这个小孩子,这是人生十几年来没有过的,他甚至想要杀了那个狗皇帝,他也不能想象一个几岁的孩子跟母亲的尸体待了一整个月是什么感受。不能想,不能想,越想越生气,青菜被他咬的咯吱咯吱响,顾念安小声小气的说道:“是菜不符合你的胃口吗?你喜欢咸一点还是淡一些?我下次注意。”

林怀瑾夹了一些肉放在顾念安碗里,瓮声瓮气的说道:“没有,很好吃。以后也这样做。吃完你就回屋里躺着,这些我来收。”

两个人各怀心思吃了相遇的第一顿饭,顾念安乖乖回去躺着,忍着新肉结痂的痒劲儿,回想着和林怀瑾相遇的一切,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顾念安眼酸,又像是做梦一般。

林怀瑾收了碗筷,骑着小辉去二哥处要了辆马车,一会儿要带着顾念安去林家三生堂,山路崎岖,坐马车会舒服一些,但舒服的马车只有贪图享乐的二哥有。二哥献宝似的牵出马车,“怀瑾,那孩子有些日子不能痊愈,这马车就送你了,午饭过后三生堂见,千万记得给二哥求个情。少挨一板子是一板子。”林怀瑾依旧沉默寡言,只简单的嗯了一句,对于林怀玉来说已经是可天大的承诺了。

一来一回就接近晌午了,林怀瑾担心顾念安的身子,也没有去种田,也没有去打猎,直接回了木屋,一进院门就看到本该休息的顾念安皱着一张小脸,盯着院子中央撩蹄子的小辉,林怀瑾这才想起这个驴中贵族。

“它吵你了?”

顾念安寻着声音看过来,仿佛看到了救星,“我割了山后的一些草,它不肯吃。它都吃什么?”林怀瑾把马车牵进去,从车里拿了两颗苹果丢给小辉,“它被大家惯坏了,还要吃些果子,尥蹶子的东西,饿几顿就好了。你也不必管它,放开他的套绳,让他自己要饭去。”

林怀瑾说着解开小辉的缰绳,小辉秃噜两下,鼻孔喘着粗气,对林怀瑾十分不满的自己要饭去了。林怀瑾又一把抱起顾念安,回到二层,“它饿一顿又不妨事,你再把伤口裂开了。”顾念安有些好笑的说道:“可是躺在床上听它嚎叫,我的心就要裂开了。”

林怀瑾被顾念安逗笑了,“你终于笑了,一早上你都沉着脸,我以为十三戒一定很难。”林怀瑾端了杯水给顾念安,“十三戒不难,一会儿家主有话问你,你就照实说,说完了我让人把你送回来。”

顾念安不肯了,“不行,我要看着你没事才行。”

林怀瑾靠窗边坐下,拿起一本书边翻边说:“家主是我亲爹,我自然会没事的,十三戒也不是什么人想看就能看的,小孩子一律不能看,这是规矩。”

顾念安犟起来:“可是你昨天还说不管看到什么让我不要管,不听不问不看,今天就变了。”林怀瑾放下书,“今天有些变化,我们家有些家务事,外人不便在场。”顾念安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被那个外人不便在场伤到了,他醒来也不过两日,又不知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低下头再不肯说话。

就这样沉默了半日,林怀瑾抱着顾念安出恭小解,上了马车。小辉已经不知道在哪里蹭吃蹭喝了,林怀瑾一同坐进马车里,顾念安闻着林怀瑾身上淡雅的香气,心里却七上八下。十三戒是什么他浑然不知,林怀瑾将要面临什么他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进入林家也未可知。对于小小的顾念安来说,像是一场生死的考验。

马车很快在林家停下,大哥二哥携家属都在,午饭已经做好,大家都在翘首以盼林怀瑾的到来,看到林怀瑾从马车上下来,还抱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林父便知这几日眼皮子突突跳是为什么了。林怀瑾自顾自的抱着顾念安做到饭桌的一角上,然后又自顾自的找了凳子自己坐。林母吩咐成嫂拿来了一副碗筷。

“前日你去找成嫂子买了孩子的夏衣,这个就是你捡来的那孩子吧。”林怀瑾一张冰山脸简单的嗯了声,林父打哈哈说道:“你的武功修为也不是不可以收徒弟,族中也有不少人家的子弟想要拜你为师。这不是什么大事情。快吃饭吧。”

林怀瑾放下筷子站起来对林父行了个礼说道:“他是宫里出来的。”

从林家隐居于此的那一天,与宫中人断开来往便是家训中的一条,林母握住林父要发作的手,夹了块肉到顾念安碗里。“他想救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先吃饭,吃饱了去三生堂,该挨板子的挨板子,该十三戒的十三戒。”

十三戒一搬出来,林二哥的屁股板就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一家人十分淡定的吃了饭,顾念安怯怯的一双大眼睛来回打量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不知道家是什么,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和这许多的人一起吃过饭。林怀瑾轻轻念他:“别怕,想吃什么大口吃,不必拘谨。”顾念安天真的问:“真的吗?”林怀瑾点头,眼神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温柔,但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不怕死的顾念安又问道:“十三戒小孩子真的不能看吗?”饭桌上忽然鸦雀无声,十三戒没什么不能看,恰恰为了警示族中人,十三戒是全族人都要到场的,不论老人孩子,这算是族中的头等大事,他这个当事人当然必须在场,而且按照族规,十三戒应该是顾念安本人来受的。

顾念安这话一出,林父的眼皮子跳的更厉害了,族中也不是没有代为受过的道理,像顾念安这个样子也确实在情理之中。但顾念安自己来完成十三戒,一戒两戒就差不多了,不过就是第一戒,最简单的屁股板,也能要了摇摇欲坠的顾念安的命。若是林怀瑾代为受过,十三戒是都要走一遍的。林二哥眼疾手快的放下碗筷,退出即将到来的战场。

林母依旧面不改色摸着小顾念安的头说:“是了,小孩子不能看的,这是族中机密,一会儿问了话,成嫂子要带你回去。乖哦”

林父正要发作,他自己的掌中宝,小时候浑出天际也没舍得动一根手指头,现在要为了个小鸡崽子受那劳什子十三戒,光是想想就胃疼。林母一个眼神扫过去,林父就安静了,只能默默的放下筷子,以示自己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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