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木白眼前是红色的灯笼。
火光微弱，似乎是在躲藏。
向一旁看去，他重又看到了魏朝那张好看的脸。
一种安心的感觉传来，木白长舒一口气。
魏朝将人身体扶正，问了一下情况。
木白摇了摇头，示意继续向前走。
红色的灯光愈发虚弱，能见度逐渐下降。
黑黝黝的洞口却似乎更深了些，大有望不到尽头的趋势。
犹豫着，再向前两步。
“不能再往前了。”魏朝先出了声，将手中的灯笼举起来。
此时的灯光已十分孱弱，几乎就要灭掉。
“放它在这我们继续？”木白不确定地问到。
“按照低级副本的一贯套路，灯笼的设定通常比较单一，在这个副本里，它的强弱与颜色可能直接预示着危险。”魏朝冷静地分析到，“这里不比我们拜神时站的远，可以看见别的吗？”
木白也清楚危险，叹了口气，眯起眼睛观察起了洞内的情况。
或许因为今天本身就是红灯笼的程度，散发的光芒比昨日更弱，其中的颜色更难分辨。
木白摇摇头，表示自己除了神龛的轮廓，其余什么都看不见，甚至其中的雕塑轮廓也分辨不出来。
魏朝也眯着眼睛看了一下，随后安慰似的表示，自己连神龛都看不到。
两人又努力将脖子伸长，身子朝前探探，依旧是没有什么收获。
灯笼愈发昏暗，看来是没办法了。两人转过身去，想要先下山。
令人不解的是，即使离开了大树，灯笼也没有重新变亮，继续保持着微弱的幽光。
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就在这时，地面再次颤抖起来。仍旧是不规律的、一顿一下的震动。
魏朝忙又拉着木白跳进了一处较高的树丛中，用身体挡了灯笼。
震动的声音愈发近了，有序的“咯咯”声传来，在黑暗的森林中显得愈发诡异。
牛首最先从转弯处现身出来。紧接着，几只野兽抬着一台步辇出现在了视线中。
月光下，幽暗的红色步辇上，瘫着一个身体蜷曲的女人。墨绿色头发长长垂落在地上，身着墨绿色的衣裳，露出的皮肤发着幽幽的白光，手指纤细而干瘪，指尖惨白，似乎被抽干净了身体里的血液。
但即便如此，她的身上仿佛拥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拜倒在她的裙下的魔力。
木白舔了舔嘴唇，抓住了一旁的灌木，努力抑制住这没由来的**。
到了大树旁，动物们轻轻放下步辇。
牛首向前一步抱起了步辇上的女人。
女人仿佛没有骨头，软摊摊地平铺在牛首的双臂间，似乎随时都要滑落。墨绿的长裙下露出了一双纤细而漆黑的双腿，裤管在微风中随意摆动。
牛首恭敬地抱着人靠近树洞，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有力，引的地面持续而规律地震动着。
突然，女人的头颅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抬起，一只眼睛从她浓密的墨绿色长发中悄然显现，苍白的手臂微微抬起，绕过牛首怪物的肩膀，没有丝毫血色的食指直指木白二人藏身的方向。
木白感到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的几乎无法呼吸。
他感觉到魏朝冰凉的手掌紧握着他的手臂，力道比之前更加坚定。
就在这时，灯笼突然变成了明亮的白色，白色的光将女人照得清清楚楚。
从头到脚，羸弱的女人被笼罩在了光亮之下，原本瘦弱的身躯在这耀眼的光芒下，竟然散发出一种令人敬畏的神圣感。
女人缓缓举起双臂，似乎是在享受这份光亮。
其它兽首人身的怪物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迅速向他们的方向逼近过来。
木白刚想迈开步子，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魏朝一把子扛在了肩上。
魏朝手中还拿着那个白色的灯笼，他用力一掷，将灯笼朝女人的方向扔去。灯笼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女人的面前。女人似乎对这个灯笼很感兴趣，竟然伸长了手臂，企图去触摸它。
趁此机会，魏朝马上从口袋里掏出了卡牌，卡牌瞬间散发出淡淡的金光，魏朝脚下一动，“咻”的一声就是往山下奔去。
木白被他扛在肩上，眼见自己瞬间移动了百米有余，几个动物以不同的姿态追来，“蛇人”匍匐，“马人”四肢着地奔走，“鸡人”身长脖子张开手臂一步一跳，这恐怖是场面竟然有些好笑。
女人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顺着风，音量似乎被更调大了一般。
木白仔细分辨，准确地听出了那四个字：
“又见面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当时渺再次端了三碗面上桌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那样平常而又不真实。
木白杵着筷子，回想起那个瘫软在牛首身上的女人。
“一见钟情了？”魏朝评价道。
愣了一下，木白这才意识到了魏朝语气中的调侃。
“没，只是觉得她和我梦里的很不一样。”木白放下筷子，有些难受，“她该是那座山的山神吧。”
魏朝不置可否，只是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神会庇佑所有人还是庇佑那些信他的人？”
木白：“什么意思？”
魏朝：“没什么，从目前来看，她好像只喜欢你。”
这听起来，怎么有点吃醋的感觉？
木白觉得不太自在，但仔细想想，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反驳。
魏朝：“能被NPC喜欢是件好事。”
木白还想多说两句，魏朝已经悄然改变了话题，开始询问时渺那边发现了什么。
“池子里的水不太真实，我的感觉是，它过于深了，似乎是个断崖式的湖泊。不过风驰拿来她那张牌试了试，表示湖泊没有什么能量磁场，应该算是比较安全的存在。但是我的理解是，它本身就深得不太安全了，可能就不需要怪物的加持了吧。”时渺迅速地描述完她们那边的经历。
魏朝点点头，投以了一个赞许的微笑。
这时，房间的木门被敲响了。
来的是风驰和星纪，她们过来说，黄平那组似乎惹上了大麻烦。
“他们好像和那个兽首人身的小队直面撞上了，死了两个，据说是现场分尸而食，场面很惨烈。”风驰解释说，“但是他们好像有所收获，据说是找到镜子在哪了。”
镜子？在山林中？
这听上去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你们怎么知道的消息？”魏朝问到。
“是星纪，她分到的是一个听诊器，刚刚隔着墙壁听到的。”
星纪老实地把卡牌拿了出来，证实了这件事：“我第一天没有使用能力，黄平那边不知道，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
魏朝微微颔首，示意她们保持警惕，随后礼貌地将她们请回房间。
薄雾再次升起，阳光再次奋力地洒了下来，力图穿过窗户，照亮房间的每个角落。
光明的来到，是解脱，还是新一天的循环。
木白倚靠在窗边，琢磨着风驰带来的消息，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的远方。
朦朦胧胧中，周围环绕的山却好似变得清晰。
大树参天而立，枝繁叶茂，遮蔽天空；神龛静静地躺在树洞里，静谧而庄严；兽首人身的怪物排着队，穿过泥泞的土壤，举行着神秘的仪式；还有那披着墨绿色衣服的女神……又或者称之为女鬼，面容枯槁，毫无血色的手指指向远方。
记忆交杂在现实的景象中，混合着死亡的气息，让一切都神秘都显得如此庄重而恐怖。
他突然想起了将自己赶出家门的父母，好像也是如此，毫无预兆的、轻而易举的死去了。
死亡，好像实在是太轻松、太随便了些。
“还会死人吗？”木白讷讷地问，似乎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不知道。”魏朝平静地回答，“作为低级副本，这次的难度还是被抬高了，竟然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死去了。”
木白回过头来，试图从魏朝的眼神中找寻一些什么。
“你好像，过于平静了。”木白说到，随后突然又有些释然地笑了笑，像是自嘲，“也是，你都经历过这么多次了，大概也习惯了吧。”
魏朝同样也在凝视着他。
木白的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悲伤，仔细看看，又好像有些期待。
几种情绪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清冷了几分，竟多了几分破碎感。
沉默片刻，魏朝走到窗户边，将窗帘拉上。
狭小的空间逐渐变得昏暗，似乎有些簇拥。
“睡吧。”魏朝拍拍人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魏朝的话仿佛有一种魔力，木白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站在迷雾中，看不清现在的位置。
再一次的梦中梦。
“呼——”火车的汽笛声响起，悠长而深远。
火车突破迷雾，稳稳得停在了木白的面前。
熙熙攘攘的人从车厢中走出，紧了紧身上的军装，正了正背上的背包，穿过木白的身体，整齐的排列在站台上。
木白感到有几分熟悉，仔细凑向前看，竟然认出了其中的一两人。
那是和他同一节车厢的知青！
领队的站出来清点了人数，带人朝前方进发。
木白在后面跟着，不一会儿，便再次见到了熟悉的面孔——是村长和肖砣子。
村长首先向前一步喊到：“来啦，欢迎嘞！”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便走出了好几个人，前来和几人打招呼，肖砣子也在其中。
木白看他笑容坚硬，慌慌张张地伸出手来。
知青们一面伸出手去说着“你好”，一边笑嘻嘻地看着眼前这个矮汉子。
不料手好似被门缝狠狠挤了一下，几个知青小伙子几乎都要痛到失声。
木白想起他初见肖砣子的时候，那个笑容，那双粗糙而坚硬的手。
一切都如此熟悉，只是这次在白天，在阳光下，没有灯笼。
突然，木白感觉自己的左肩被拍了一下，他感到后背发凉，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愣着干嘛，一起走啊。”
是魏朝。
木白转过身来，眼神中带着几分嫌弃。
“吓到你了？”魏朝再次露出一个好看的笑，直直浇灭了木白心中好不容易燃起来的怒火。
“嗯……吓到了，要赔医疗费的那种。”木白对自己没能占到上风有些不满意，决定改变思路。
“哈哈，走吧，等出去了可不止五百万。”魏朝先一步向前走去，看上去心情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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