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蓝沁真的进去用了洗手间，她需要去洗把脸。
屈云舒就在大门口等她，只用了一分钟她就出来了，脸上一点哭过的痕迹都没有了，表情管理很过关。
两个人一起往凉亭走回去找章俏，蓝沁忍不住问，“这里真是你家啊？”
“算是吧，家人买的。”
蓝沁暗暗惊叹，不禁侧头看他一眼，“这么低调的吗？”
他眉梢微扬，“如果是我自己买的，我保证不这么低调。”
她抿唇笑，看不出来还挺有骨气的。
“可以麻烦你个事吗？”他很认真地看着她问。
蓝沁立刻就懂了，“我保证不会对外说，我朋友也不是那种人，我会告诉她的，你放心。”
“多谢理解。”
章俏一个人枯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吃饱喝足，看到两个人一起回来，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面上却只表现出一丝意兴阑珊。
“谢谢招待啊，”她站到蓝沁身边，和屈云舒告别。
“我开车送你们下山吧？”他问。
“不用不用，吃了好多甜点呢，得多走走路，不然发胖，”她笑说。
蓝沁也没打算让他送，被他送到门口就挥手告别。
“对了，等一下。”
屈云舒突然把人叫住，看着蓝沁，“你不是丢了东西吗？找到了没有？”
蓝沁一愣，才想起来刚见面时那尴尬的一番表演，面不改色地摇头，“没有，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
屈云舒似乎还想问什么，但她长发一甩，走得异常洒脱。
章俏的车停在山脚，直到坐上车，她才长长呼了口气。
下山的路上两个人一前一后，谁也不说话，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各怀鬼胎。
到了私密空间，沉默到诡异的章俏才终于破功，看着副驾座的蓝沁，下巴抬了抬，目光复杂，“……你管这叫，穷书生？”
——在她被这俩人晾的那半个小时里面，她已经在手机上把“屈云舒”三个字扒烂了，扒到他最近的劲爆杂志硬照和专访，还有他的新剧女主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蓝沁摘下墨镜，平静地看着前方，抵赖并且郑重提醒，“我没说，明明是你说的。”
章俏笑了，“我的天啊。”
她一点也不关心在那失去的半个小时里两人干嘛去了，反正当时屈云舒离席的借口也挺蹩脚的，说什么突然想起来薛阿姨去厨房了，担心蓝沁会找不到人……但这都不重要了，她是彻底服了：
“这种极品男人，什么样的女孩追不到，暗恋你？你怎么敢想的？沁沁，但凡有盘花生米，咱也不至于飘成这样吧，啊？”
蓝沁已然老僧入定，“要不然你以为我临走前说的丢就丢了不重要的是什么？”
然后回眸一笑，“——是我的脸啊宝贝。”
*
晚上，她当然没让陈蓉过来，解约的事她暂缓了。
顾阿姨做了晚餐，她简单吃了一点，没什么胃口。
八点多，手机有微信消息进来，她点开，竟又是屈云舒。她憋憋嘴，很想腹诽一句阴魂不散，可良知又不允许。
【屈云舒】：新版剧本我看完了。
她下意识打了个“哦”字，可是上头正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她就删了，耐心等着。
【屈云舒】：我同意你的意见，李申元有很大的问题。但我的建议是，先拍，拍出来确实有问题，我们才有理由去找出品方谈。
蓝沁心里嘟囔，她还没有完全打消解约的念头呢，他说得好像她拍定了似的。
【屈云舒】：还有，专业一点，把“解约”两个字从脑子里抠掉。
她又哧了一嘴，这还听到她的心声了是吗？
再说，要是人人都专业，这剧的男主角可落不到他的头上。
她轻轻咬着食指的关节，想了一小会儿，开始打字。
【蓝沁】：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是男主吗？
【蓝沁】：因为邓子谦跑路了。
【蓝沁】：那你知道邓子谦为什么要跑路吗？
【屈云舒】：？
【蓝沁】：因为跟我拍戏就难免跟我捆绑，跟我捆绑就会跟我一起挨骂。
【蓝沁】：如果我跑路了，你就不用挨骂了，这不好吗？
她一口气连发五条。
【屈云舒】：哪里来的贯口相声演员？
蓝沁鼓鼓腮帮子，装傻？糊弄？
那也好办。
她划出微信，打开了手机相册。上周五的时候，剧组官博发那条官宣男女主演的微博时，她就当场将未经控评的评论区截了图，高赞的恶评，恶评楼里的恶评，她都截了。
一共六张图，她全部勾选，发送。
事实胜于雄辩。
他这几周的确是连轴转地赶戏、与世隔绝，所以不管是真傻还是装傻，她都把丑话说在前头。
别拍了一半，他也来嫌她胖、嫌她烂事多。
毕竟，他帮她扭转的也只是一部分的路人缘，沈一鸣和他背后的人不会轻易放过能够一脚踩死她的机会，她“劈腿”梅旭的谣言目前仍是无解。
那些恶评有骂她胖的、嘲她捂嘴且又当又立的、说她装高贵的、要换女主角的……她看着图片一张张发送成功，甚至有一种自我毁灭的爽感。
她想不出来屈云舒看了这些东西会说什么，他这个人的形象在她脑子里太割裂了，还拼凑不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她本来以为他就是个过气糊咖，后来发现这人的演技还有点意思，想着这么多年他熬得不容易，终于演开窍了要未来可期了，结果呢，其实人家是个超级富二代。他们这些人挤破头抢来一部戏、再累死累活几个月拍完，挣的片酬可能都不如他在豪宅里躺一天到手的利息，所以人家为什么要努力？他会像她一样，一年至少两部戏，常年在片场搬砖？……想啥呢，糊着多舒服。
所以，与邓子谦他们比，他也许会对她的负面多一分忍耐？
但是，他似乎又是个讲究专业的人，她演员身份之外的东西已经严重干扰了工作，已知他看不惯这种行为，那她究竟在期待什么？
她觉得过了得有十来分钟，低头一看手机，实际上才刚刚过去三分钟不到……度日如年。
手机终于响了，她鼓足勇气点开未读消息。
【屈云舒】：[图片]
【屈云舒】：[图片]
【屈云舒】：[图片]
看缩略图，和她发的那些特别像，也是微博的截图。
带着手起刀落的决绝点开，她是全程咬着下唇才敢去看的。
这是前几天他工作室账号发的那条认领角色的微博，附着他们一起拍的定妆照。
画面的近处是她的后方侧影，穿着那件明媚的黄色碎花连衣裙，长发烫卷，慵懒地编作一条蓬松的麻花辫，手臂撑着木质的栅栏正眺望远方；她的左侧，屈云舒穿简单的白衬衣、黑西裤，几乎和她一样的姿势，但更加心不在焉，因为他的注意力全在她的身上，一脸深情地凝望……
四天前的微博了，底下的评论区，最高赞已经被点到了3万：
【好看！！我就是要看两个一脸成熟靠谱的人给我演情侣！期待新剧！！】
他没发高赞的楼中楼，接着是次高赞，2.7万：
【我为之前的冲动道歉，蓝沁胖吗？不胖啊！什么时候有胸有腰的身材都叫胖了？排骨精现实中真的好看吗？】
接着是1.9万的：
【好养眼！cp感好绝！屈云舒啊啊啊，你能不能给我快点火！！！】
后面没截全的就都是屈云舒粉丝对他的彩虹屁了，毕竟三张图，篇幅有限。
她刚看完，新消息随之跳了进来。
【屈云舒】：这样夸，够不够？
蓝沁吸吸鼻子，下巴高傲地昂起，什么意思？以为她到他这儿找夸来了？当她没红过？
这人的一张嘴到底会不会说话？
即便知道他是好意，但她就是忍不住叛逆。
她低头打字飞快。
【蓝沁】：不都是夸你的？因为你帅，带得好。
【屈云舒】：？
【蓝沁】：换个女主吧，你能更火的。
【屈云舒】：[图片]
他把最高赞里的“成熟靠谱”单独截了下来，硕大的四个字，还糊。
【屈云舒】：不多了。
像她这么成熟靠谱的女演员不多了的意思？
蓝沁嘴角上扬，又努力下撇。
【蓝沁】：因为我老呗。
【屈云舒】：你这个阅读理解，剧本确定是自己读的吗？
【屈云舒】：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还是那句话，不要解约。
蓝沁听到动静，是顾阿姨来给她送水喝，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觉得稀奇，“沁沁？怎么又哭又笑的？”
蓝沁才觉得鼻子发酸，原来眼圈也红了，她不好意思地在沙发上转了个圈，“哎呀，正看剧本呢！”
她还在别扭地调整盘腿的坐姿，突然，手机震动起来，不是信息进来那种短促的震动，规律而持久，她才反应过来有人打电话来了。
蓝沁从怀中重新拿起手机，屈云舒三个大字出现在黑色的屏幕上。
她做了两秒的心理建设，才接通。
“喂？”她镇定地开口。
“喂，蓝沁？”
他自然而然地直接喊了她的名字，嗓音低沉圆融。
从第一次见面时一声生疏的“蓝老师”过渡到今天直接喊她名字，这个过程显得漫长而又略显生硬。
“是我，屈老师什么事啊？”
而比他更生硬的，是一分钟之前还在打字跟他抬杠，一分钟后又像没事人一样问什么事的她……活像个只敢在网络世界里蹦跶的小杠精。
那头诡异地沉默，一会儿过后才说，“……你也叫我屈云舒就好。”
“哦，好的啊，屈老师。”
“……”
她抠着皮质沙发背上的褶皱，坏心眼地应他。她就是故意的，他不是无语么，行啊，现在才叫做内外一致、表里如一。
“……你认真听我说。”
“嗯，您说。”
您……
“我……”屈云舒正在二楼书房里，他倚坐在黑胡桃实木的书桌边沿，长腿一条微屈，另一条随意点地。面前的落地窗外是月色下的平湖，高处眺望，银波袅袅，而他此刻抚着额角叹气，属实是一点也找不到说正事的心情了，只觉得蓝沁八成又在哪里等着杠他。可他刚刚哪里说错话了吗？得罪人了吗？没有吧？截的不都是夸她的好话？
“认真听着呢屈老师。”
——说不出地蔫儿坏。
他决定硬着头皮继续，他一直试图把她当成同龄人看，但最近两次接触，他觉得年纪还是挺说明问题的。
“蓝沁，你听我说，目前，剧本的事，我的确没有能力去左右，制片、出品、监制，我一个都不熟，特别是投资方出品平台，他们的第一选择不是我，我充其量是来救场的替补——”
他把话的姿态陡然放得很低，首要目的当然是防杠，可那道活跃跳脱的声音却彻底没声了，这又让他没底。
“你在听吗？”他问。
蓝沁当然在听，当屈云舒说他与制作方一个不熟的时候，她也在想，自己还是能比他强点，起码她和监制是熟的。
不过，熟又怎么样？自从经历过与郁西洲的恋情之后，她与梅旭十年的私人交情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这些她或许该对屈云舒稍微提一嘴，但是她不想开口。
“在呢。”她故作轻松。
屈云舒点头，“争取更多的话语权，我需要时间。”
他稍作停顿，蓝沁便“嗯”了一声回应。
“我知道你需要这部戏，我也需要，这是我的第一部男主戏，以合作者的身份，我想请你留下来。我不敢说我一定能解决这个组众多的问题，至少，我们彼此都给对方一个机会，好吗？”
“屈老师太谦虚了，”她探头越过沙发背，正对着墙上一副深色的油画，她语调轻快，但玻璃画框上映出的是她倔强抿着的红唇。
他叹息，“行还是不行，给句准话吧。”
“那就下周一开机仪式见咯。”
她答案给得太爽快，屈云舒居然还愣了愣，才终于松了口气，“那行，周一见。”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小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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