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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载酒行2

林舟渡见他躺在那处,侧颜如小山一般高低起伏,视线稍凝,道:“你这么快,便把那边的事办好了?”

顾长俞道:“有你的人帮忙,省了我不少事。我最先去了集州,集州有盐湖,多盐场,当时正值运盐之时,我猜到他们在这里面有勾当,就多留意了一下,发现运司里有一半人都是嚼鬼头青的。越王接待的我,在我面前给克伦人卖好,又与我商量起设司的事来,无非就是想将这油水揽了去,我假意答应他,后来就查见他和安家那些勾当。”

他顿了顿,继续道:“周家的人我没抓着,想来他们也有人手,只是藏得深,我还特意混进那窑口里套话,结果一句都没套出来,还差点被发现。期间有人来刺杀我,不知是安家还是周家。我过去本想找个机会,端了那几个窑口的,只是后来发现,治标须得治本,还是把安家和越王端了才好。”

林舟渡就问:“所以我不出事,你也打算回来?”

顾长俞坐起来,看着他,“你半月前出事,唐齐就派人快马加鞭赶到仓西,我知道后,当即往回跑,昼夜不停,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跑死了八匹马,用了十日赶回檀京。若你不出事,我本打算再在仓西待些时日的,不过我办事利落,早回来些也无妨。”

林舟渡笑了一下,兀自起身,在灯下倒水喝,“那些克伦人呢?可解决了?”

“自是解决了,既敢随便到大聿境内,凡是见到就杀。有好几个大贩子,不蹲点还逮不住,杀了这些贩子,就能暂且断一段时日的货源。至于查出的东西,该烧就烧。越王为了往来督市司的油水,也不拦我,他知道此事一旦办成,我便再拦不了他了。”

“且先这样吧,要设也是先在仓西,怎不得等个一年,我们还有时间。”林舟渡道,“不过越王和安家谋反的事,你是如何得知?”

顾长俞冷笑一声,“这事当然是假的。”

林舟渡抚着杯沿,那薄瓷冰凉,他稍稍垂眸,道:“那封书信是假的。”

“就差那一纸书信,不作假如何?不过多亏了你来信告我兰才人有孕一事,我才敢来这么一出。”顾长俞现在想来,也觉惊险,“我不过是知道越王字迹,这才找人代笔。这招当年他们安家也用过,现在正好用回他们身上。”

林舟渡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当年将他赶下皇位的那一纸诏书,可不就是找人代笔。

“不过我倒没想到,你在宗人府还能掀出三尺浪来。”

“宗人府的事是她们自找的。”林舟渡靠在桌沿,淡淡道,“和嘉郡主实在可怜,凡入宗人府的女子,从未被当人看过。”

“是如此,不过你可怜她,我倒觉着稀奇。”顾长俞望着他道,“她爹当年都快打进檀京了,先帝肯留那女子一命,也算仁慈。”

“苟活还不如不活。”

林舟渡放下那瓷杯,外面寂静,偶尔闻几声鸟雀脆鸣,他把支着窗子的叉竿拿去,将窗合上,“安家没落,往后时日,周家便是死敌。”

关上窗,这屋内便静到极致,顾长俞道:“周太后今日为何保你?”

“我不知。”

林舟渡确实不知,“她今日来,光凭那几句说辞便想保我,到底把握不大。让她真正有把握能保住我的,是她本身。”

顾长俞略疑惑,“陛下真就爱她至此?”

“不是。”林舟渡道,“周煜灵今日来,就是想提醒赵熙政,莫忘了周家。先皇后魏淑兰是周家正房夫人的亲姐,我母妃逝后,我与惊时虽不是懵懂小孩儿,名义上到底也要由嫡母抚养。嘉惠皇后只有昭平一个公主,自然愿意半道将太子捡去。

只不过那时周家早已成了赵熙政那党,魏淑白本想与嘉惠皇后设计杀我,只是临到关头,嘉惠皇后叛变,还将此事嫁祸给赵熙政,安家三子当时皆不在檀京,安稹又病着,这事就算在了周家头上,正当无解之时,魏淑白又设计废了她亲姐的后位。

周煜灵成了继后,自然就成了我嫡母,当时赵熙政便因嘉惠皇后一事疑心周家左右逢源,这下疑心更甚,后来我虽进了翟雀宫,他也偷偷命人前去审我与周家有何关系。眼下安家没了,便只剩周家独大,他那份疑心若还在,便得留个后手,必要时用我去试探,也未尝不可。”

“所以赵熙政一看见周煜灵,难免想起这事来。”顾长俞沉思,“赵熙政一向疑心极重,既是这般,周太后为何明知你当死,却还要保你?”

“我不知。”林舟渡的目光变得悠远,“她与周镇察两个人,有时真令我猜不透。”

他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林舟渡出神时,那双眼眸会微微眯起,颇带了点上挑的意味,顾长俞就想,如果这人身后长条狐狸尾巴,那尾巴现在只怕要晃来晃去扫着地板。

“你怎也不问,我在仓西如何?”

顾长俞站起,伸了个懒腰,随手将外裳扔在一边,走到他面前去。林舟渡回神,那双狐狸眼中添了一丝笑意,“仓西风沙大,你却还白白净净,看着比刚回檀京时还可人。”

“见不到你人,便只能焚香沐浴,托神仙保你,自然白净。”顾长俞掀开灯罩,熄了烛火,“今日晚了,该就寝了。”

室内暗了一瞬,二人许久才适应黑暗,看清对方面目。林舟渡低声一笑,遂一手拽过顾长俞衣领,直直望着他。

“你告诉我,现在晚么?”

顾长俞被他揪着,他承认看着对面这张脸,又是夜深人静,让他实在动心。可对面这人偏不是个拽着耳朵就能提起来的白兔,想抓住他那狐狸尾巴,要费点事。

他握住林舟渡的手,不正经地摸了两下,“床太硬了也对腰不好,待会儿你垫上被子。”

林舟渡踮脚,坐在桌板上,俯视着他,“我习惯了,只怕那被子是留给你的。”

顾长俞揽过他的腰,抱他到榻上去,顺便扯过被子铺在下面,“怕你累着,乖乖躺着吧。”

他一手拽下林舟渡颈后发带,抓起那长发轻轻嗅了下,那上面除了皂角淡淡的香气,竟还夹着些清柏的味道,也不知这东西何时这么沾人了。

“仓西的沙子吃了太多,总要回檀京吃些好的。”

魏淑白自那日昏过去后,第二日才悠悠转醒,醒过状态也不好,总捂着胸口,觉着隐隐作痛,偶尔咳嗽,竟还要咳出些血来。府医来了,说她咳血与周松奇那一脚无关,而是得了肺痨。

果然,她自那以后就开始发热,又总是干咳,每日病倒在榻上,竟是连端水的力气也没有。凡得了肺痨,人们便默认此人是救不活了,府里的下人害怕染上,干脆都躲转,不进她那房里去。

肺痨治不了,魏淑白心中清明,她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也不愿合眼。

她躺了几日,这日倒觉着好转了些,不再发热,也不干咳,有力气动弹。魏淑白下了榻,唤了侍女来梳妆,又穿戴齐整,才出门去。她先是到那灵堂里,周沅果然已经下葬,灵堂的布置也撤去,这屋便又堆上杂七杂八的物件。

她什么都没说,直接到了周合商的书房去。

周合商见她出来,也不觉意外,他鼻上架着一副玳瑁梁的水晶镜,正翻着公文,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垂下头去,“你今日瞧着不错,可觉着好些了?”

魏淑白拉过把榉木扶手椅,坐在上面,“我病的这几日,你可有一次踏入过我屋里?”

“府医总不让我进去,我只得在窗外观望。”周合商放下手中的东西,这才认真瞧她,“你莫忧思,好好喝药,这病自会好。”

魏淑白突就觉得无力,那心里也倏然沉寂下来,不再有一丝波澜,却还是道:“既有府医拦,辂儿怎就进来了?”

“母亲生病,做孩儿的自当在床头服侍,此乃孝道。”

她没再说什么,只说:“孙氏母子实在可恶,你可有管?”

周合商道:“孙氏教子不严,我已让她禁足院中,无事不得外出。”

他稳坐案前,是官场与岁月的沉淀,威严若泰山,年轻时为数不多的轻狂早已褪得一干二净。

“你那作孽的儿子,便不管了?”

“辂儿将他打了一顿,他摔破了头,掉了颗牙,手腕脱臼了,你也惩处过孙氏,母子二人都算是遭了惩戒,便先这样吧,总不能将人逼死了去。”

魏淑白看着他,“他们却想将我逼死。宠妾灭妻,便是你家家风?”

周合商叹气,“何必如此说?你是当家主母,这满府的人,何人不尊你敬你?你是我妻,我又何时肯让你受委屈?孙氏是不懂事,她便是那么个跋扈的女子,但罪不至死,既已惩处过她,你做主母的,又何必同她一般见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观,祝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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