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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故人归去

邯郸城北,向紫山之麓。青铜铃清越的响声鸣于乡野。

车轴疾走,两马不敢稍停。车盖之下,四人形态各异。

白衣士子端坐在前,总角女孩跪坐在后。妇人斜斜倚在铺着软毡垫的引枕上,望向远方。孩子正坐依偎在其身边,满眼忧色。

那男孩爬上车时,寻岚看着身前这小小孩童,眸中光影流转。她垂下眼睫,侧目向身边的文狸,语调轻缓,道:“你看。这大概就是人讲的,缘分罢。”于是文狸便十分通情达理地把妇人扶上了车。

此刻,大雪初霁,即便是在夜里,视野也变得明晰许多。星斗之光彩,突出云翳。

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

明月松间,清泉石上。辚辚车声也并不吵闹。夜风自两侧的缝隙钻入车中,送来山中飞禽的鸣叫,好似轻柔的琴音。它们从不知行人悲喜,依旧在山中做太平歌舞。

妇人收回眼神,确认追兵已被甩开,这才如劫后余生般,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眼角那泪水噙不住,顺流而下。她以袖掩面,轻声啜泣。一路狼狈,早已无半点整洁端庄可言,即便如此,依旧掩不住其眉目的光华。实在是个美人。

她回想过去,仍不知何以沦落至此。稚子则直起脊背,也用自己的衣袖为母亲拭泪,小小的面颊皱成一团,其伤感不下于妇人。

“阿娘...我们安全了,不哭......”孩童轻手拭去母亲的泪花,稚嫩的声音里亦有哽咽。

妇人吸了一口山间的空气,笑中带泪,垂眸道:“然也......然也。”她一抬广袖,将孩儿再次搂入怀中。良久,迷蒙的泪眼才复清晰,最后抹了一把脸颊,看向前方白衣士子挺直如松的脊背,朱唇翕动,欲语还休。

不想让自己过于刻意,妇人这才低下泪眼,理了理儿子凌乱的发丝。而男孩的目光也从侧面转向了前方,在他的视线中,是背对两人的白衣士子。

一袭单薄的白衣胜雪,广袖迎风轻振。她正施施然解开头上纶巾,褪下玉簪。纤指顺着一头青丝梳拢而下,动作轻缓。那一头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时,月轮正如水般升上树梢,满山的冰河堆雪,由是熠熠生光。良夜如许,一刹时涌入车窗,这瞬息的光芒照在她的发端,如流泉般覆于肩头,又溶溶流散。

清泉如鼓瑟悠悠,夜风似良人轻抚。“铛。”伞盖下的铃响,渺渺然若钟罄一击。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妇人看着面前景象,目光变得惊异,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矜持和羞涩有多多余。幻灭之后,脱口而出:“先生是女子?”

寻岚微微侧首,如云的青丝垂落,一双翦水似的眸子在夜色下好似水银,分外的凉。她直勾勾地看着妇人和孩童,毫无避讳,答案不言自明。妇人被这目光盯得瞥开眼眸,男孩则是怔仲,呆坐不动。

片刻后,她才开口,越过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正色道:“秦师败了,已然退走。”

妇人又是一愣:“先生,不...姑娘认得我们?”

寻岚颔首,静默不语。唯有马蹄声声。他们是异人的家小,妇人被称为赵姬;孩子名政,嬴异人长子。

赵姬见她点头应答,才后知后觉地惊声道:“什么,秦国败了!?”那惊讶的语气,不知是身为赵人为母国的胜利而喜悦,还是身为秦妇为夫国的战败而惋惜。

年仅三岁的嬴政将头低下,埋进阴影里,稚嫩的声音里满是阴郁:“回不去了,对吧。”

坐在一侧的文狸一直看着那小男孩,此时事不关己,以袖掩面,轻轻地笑了:“这小孩,还挺聪明。”

赵姬的肩膀微颤,风流美目里又一次盛满了泪水,咬唇哽咽着:“吕不韦骗我,异人也骗我......”她是赵人,本是吕不韦的妾室,窈窕出众,长袖善舞。后被当时质于赵国的嬴异人看中,便被吕不韦转赠给了异人。赵王下令欲杀秦质子时,异人正在吕不韦府上。由是吕不韦第一时间带上异人奔命,只遣侍卫一人回质子府告诉赵姬一句空空的:“必来相救。”

犹记得,那个觥筹交错的夜里,她为吕不韦舞罢最后一曲,叩求那人:“女无二意,君何相弃?”黄金烛台的幽光映着她的泪。吕不韦长叹一声,拉起她的柔荑,循循善诱:“我会让你成为秦国的王后。”

现在看来,“当王后”与“必来相救”,是那两个男人合起伙来编造的谎言。他们真正想做的——赵姬不由得以最恶意的想法去揣测那两人,恐怕是以她和孩儿为诱饵,引开追兵,保全异人。毕竟,他的身上才流着秦国宗室的血,有继承君位的可能。至于自己,没了异人,什么也不是。

赵姬的殷红的指甲嵌入掌心,低头看着身侧的孩儿,那双眉眼有着与她相似的美貌,鼻骨、嘴唇却像他的父亲,有着秦人典型的特征。仅一刹那间,赵姬的心中忽然没有了相依为命的爱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欺骗的仇恨与悲凉。那种怪异的情感只存在了一瞬,又消失。

“娘......”嬴政轻轻地唤了一声,漆黑的凤目仰望着自己哭泣的母亲,再次徒劳地为她擦拭眼泪,同样红了眼眶,恳求似的说:“阿娘,不要哭了,孩儿难过。”

就在这娘俩轮流抹眼泪的间隙,寻岚揉了揉自己被哭大的头,轻叹一声,回首道:“且住,且住。秦军虽败,但你们仍是秦国宗室,且等几年,总能归国的。在这期间,我可保你们性命无虞。”

母子两人几是同时含泪抬眼,还未开口,就看见寻岚递过一枚玉牌:“日后若有人问起,就说是这人救出了你们。”

赵姬怔愣,迟疑接过那枚平淡无奇的玉牌,上写着:应候门客蔡泽。

紫山之麓下,星斗遮于云翳。农户屋前,那支新插的柳枝正被饥饿的野狗啃食。院中一的柴薪被厚重的积雪掩埋,好似朽木。屋内,昏暗的一灯如豆。一个苍老的生命,在这静默的凉夜里,悄悄走至尽头。

杏儿跪卧在塌边,紧紧抓着老人枯瘦的手,涕泪横流:“阿爷,阿爷......求您再等一等,义夫就快回来了......”

樵公的双目却依然阖着,纹丝未动,仿佛是安详地睡去了。是啊,义夫就快回来了......真的会吗?有可能吗?他的妻儿已尽丧,独留一个孙儿在世。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实在太老了,老到行走不便、牙齿脱落,老到......送走了所有亲人。与其闻知再一个,不如就带着这样一个虚妄的期盼,归去吧。

孙媳妇绝望的哭泣声变得模糊。“傻孩子,要记得回家啊。”厚重干涸的嘴唇,无力再说出这句话。他的身体仿佛变得很轻,在即将归于混沌的意识中,浮上窗棂,穿过院落,最后是那道被雪掩埋的柴扉,向着未知的彼岸。

一生弹指声中,倏忽灯灭。兽声嘶鸣,比哭泣更哀戚。

文狸闻声急跳下马车,奔入茅屋,只见一地狼藉:樵公死了。浑身是血的赤豹显出兽身原型,伏卧在老人身边声嘶力竭地哀鸣。可怜的杏儿则被吓晕了,歪倒在地上。

文狸被这满眼的血光所震慑。幸好寻岚这时已跨步入内,一掌捂住赤豹腹上那正汩汩流血的伤口,低声道:“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不光救不了樵公,汝命也将休矣!”

大猫的眼里好似有泪,奄奄呜咽,兽爪无力地抬起,竭力覆盖住樵公早就没了气息的身躯。文狸在旁捂心长叹,她知道,赤豹这傻妖,是想用自己的妖血为樵公续命。可代价是,樵公亦会沦为妖类——而寻姐姐是断不会容许他这样胡作非为的。

凡人的生命是多脆弱的东西啊,即使是妖力都无法承受,若是与神力合流,甚至会直接暴亡。

“好了,赤豹,”寻岚低声道,“莫再执迷。”她抬手,一掌拍在赤豹头颅上,神力迸发,好似冰棱破壳,令它意识一清,口似骨鲠,而后吐血,再哀鸣不出。大猫的身形一僵,晕眩间,已变回了人形。

少年迷惘的目光,又看向那樵公枯瘦如柴的身躯,依旧悲凉。在漫长的生命里,他曾无数次地目睹过凡人的死去。所谓生老病死,不过如此,并不值得在意。

可这一次,为何会这样难受?

“凡人们的生命,就像这积雪一样,到了春天,就会融化。”

“等到春天,积雪就会化掉。”小猫像个懂事的姐姐般,一遍遍轻拍着少年的脊背,柔声安慰。

“化掉之后呢?”

“......”文狸无话。

寻岚按住少年的肩膀,低声道:“化掉之后,花草、树木,都会记得它曾润泽了土地。”

赤豹抬头看着寻岚,两眼空空,似是痴顽,未做应答。

寻岚没有继续规劝,而是轻叹一声,柔声道:“你把杏儿送回娘家吧,樵公生前说过,不想让杏儿守寡的。义夫......也已经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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