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千羽觉得自己昨晚大概是做了个美梦，一大早便赶去那小楼里。
好巧不巧，在门口遇上了那么个倒霉催的——祁巫。
千羽看见祁巫这满面横肉就隐隐作呕。
他暗自嘲笑他，“这幅面孔就出门见人？不嫌恶心。”
“哟，这是——？”他淡淡道。
祁巫闻言走路猛一顿，转身行礼，转身便要走。
“嘁，当真无礼，你来这做什么？难道是来找野鸡？你这幅样子，见到你的姑娘怕是都要吐了吧。”他调笑着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挫男人。
“嗯。”
真是直言不讳。
“罢了，我也不调笑你了，看见就烦得慌。”说罢，他收扇抬脚便踏入这溢满酒色之气的小楼。
他左顾右盼，在一个个迎上来的姑娘中寻啊看啊，却始终看不到那个冰美人。
他于是撑起扇子，不悦地在楼内来回踱步。
一般来说，这种小楼为了引客，从大清早天不亮就开始准备姿色尚好的姑娘去圆台上跳舞唱歌，千羽第一次来这么早，以至于姑娘们刚刚上台子上弹琴唱歌摆东西的时候便让他撞见了。
可是这个时候人并不少。
楼里一阵浓郁得熏得人醉醺醺的异香，不刺鼻，但闻了便会摇摇欲坠，春光满面。
但这异香在千羽的鼻中却没有一丝味道，这倒不是他常来惯了淡忘了，而是他实在是闻不到，他从小便闻不到任何香味，只能闻到恶臭和无味两种味道，但味觉却还是好的，真是个古怪的孩子。
“公子今儿怎地来这么早？想我了？”一浑身紫色罗缎的丰腴美人走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脸轻甩了下帕子。
这帕子通常会上些**药用来拉客。
千羽闻到一股轻轻的臭味儿，他看了她一眼，礼貌地挤出一个笑，“今日来倒不是为了此事，不过以后肯定会挑个好日子来看你。”
那美人头上带一玉簪，耳朵上两对儿银铃，铃铃作响，眼神中带着一丝魅惑，谄媚却不讨好地笑着，两个小酒窝嵌在脸上，犹如一只狐狸。
“哎呀，公子讨厌~这次来竟然不是为了人家，哼，那下次倒也甭想着我咯。”她那双水灵大眼轻轻一转，看向别处，小嘴嘟着，颇为可爱。
千羽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可爱得紧，可惜了，自己只喜欢清冷的美人，半遮半掩，欲情故纵得更好，而不是这种娇蛮嗔怪的小妖精。
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当做消遣聊个天儿罢。
两人聊着聊着，千羽不自觉找了个桌儿坐在那位置上要了坛温酒细细品着。
不知不觉间，已经喝完两坛，千羽知晓这些人的把戏，但实在无聊，花些银子来作消遣倒也是极好的。
圆台上方忽然开始洒落牡丹花瓣，掺着梨花瓣，细细密密的香味顺着花瓣下坠的风晕染在人群之中。
音乐奏起，他突然感觉这曲子有些耳熟，这若非就是《柳风吟》？
柳风吟讲的是一极擅歌舞的女子，日日夜夜倚靠在柳树旁，她的丈夫是一渔夫，撒网卖鱼，两人就这么安稳度日。
直到一年秋，丈夫冲军被强制带走，女子悲伤欲绝，日日夜夜倚在柳树旁等待丈夫归来，等了三十年也不见得丈夫归来，最终在柳树小河旁跳了一舞，跳完体力不支直接倒进了小河里。
这支舞是千羽除了《飞羽曦》外最忠爱的舞，只是两支舞都鲜少有人跳，一是太难，二是曲谱不全，得需自己根据对两支舞的高度了解自行编制。
这舞原本是有两人完成:一人唱，一人跳，但没办法，现楼中会唱这《柳风吟》的，三年前便被王员外那狗儿子给打死了，强娶不成，便直接毁掉。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昔日最爱的曲子，如今还能再次听到。
可惜少了从前唱的人，来跳的，倒也是个全新的面孔。
千羽聊得正潇洒，一听到曲子瞬间顿在原地，真是久违了，他轻轻一笑，把美人打发走之后抬眼向着圆台上看去，结果竟发现圆台旁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一丝缝隙也未流。
“这人到底是怎样的面貌？竟能引来如此多人？”他惊异地看着这些围堵着的人。
最前面的是几个穿着金丝白银做得衣服的公子哥，其余皆是有些小钱的绫罗绸缎，来看的有男有女，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这是……？”千羽好奇地站起身挤到人群中去。
人群之中的汗臭味儿尤为明显，他于是快步挤过人群到二楼去看，二楼人人皆抻着脖子看着那圆台上歌舞的美人。
他眉头紧皱，叫老鸨来，给了些银子。
“哎哟公子，您看上哪个姑娘啦？”她谄媚地冲千羽笑笑。
“把离台子最近的那块地儿给我清出来。”千羽眉头紧蹙不耐地吩咐她。
“好嘞爷~”说着，老鸨领着他下楼去，用力一挤硬是把周围的人挤旁边儿去了。
千羽刚走到那上好的观位儿，下一刻周遭的人群便潮水一般挤着他，害他一眼都未能看到。
“啧嘶——最烦人多之地了…”他不耐地用力将周围的人向两旁推了推，千羽再怎么说身形也是极高大的，今日却被挤得连个人脸都看不清。
琵琶声伴随着鼓声，像是落雨小河，二胡的声音中和了两者，仿佛柔情似水，袅袅婷婷。
他这才不理会旁人的挤动，细细地去看这台上的女子，到底是何种模样。
他抬眸望去，只见那佳人眉眼清冷，眼中似有道不尽的思绪，眉头微蹙，眉尾耷着，嘴唇微抿，身上一件淡青长袍，薄如蝉翼，曼妙身姿在微风中若隐若现。
身如云般轻盈，发若青丝微动，眸中灯光两点，腰若细柳扶风。
两步一点一跳，缓缓甩袖回眸，嘴唇微张，轻轻一瞥，神情宛若深秋傍晚风掠过的清河细水。
时而轻轻漫步，时而转圈下腰，时而弯腰甩袖，时而抬袖回眸。
一时间台下竟鸦雀无声。
女子惊叹似醉，男子垂涎三尺。
众人皆痴迷地看着台上清玉佳人。
这惊鸿一舞，让他如痴如醉，耳畔似乎响起美人的轻呼，鼻尖萦绕着那一抹无比浓郁的清香。
一曲舞毕，她便匆匆朝圆台后方的帷幕走去。
这舞犹如品画，见到好画便忍不住深深拓印进心口，浓墨重彩，韵味难收。
千羽痴痴地回过神来，那姑娘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心中大惊，忙叫老鸨将她唤来。
“公子又来看他？”
“姑娘在何处？可还在此地？”
“哎哟，公子，我昨儿不是已经告与你了么？她跳完便走啦。”老鸨一席紫衣，面上皱纹些许但容颜依旧，春风满面，头发几丝发白，唇上一抹淡红。
“那她为何不留下来？”
“您要打听他么？”老鸨一脸不可置信。
“应有很多人喜欢那姑娘才是，敢问姑娘芳名……？”
“無，他唤名無。”
“無？谁给她取的？”
“他自己取的。”
“只叫無么？”
“只叫無。”
“为何？”
“嗐，公子有所不知，那姑娘脾气古怪，不愿与旁人来往，每天走得又很快，故而楼里没什么人认识他，关于他的事有许多，又说是寡妇的，但这不大可能，有说是为情所伤过来卖艺的，有说是给家里人治病的，传言五花八门，无所不有。”
千羽闻言心中落寞了不少，“大部分都是为“情”么？”
“她们说的一律不对，無是我看上带回来的，他相貌极好，是万中无一的美人胚子，但可惜…唉，这点不说，但我可从未听说他有过哪怕一段姻缘。”
“是么？”千羽眼眸一亮，说话带了些许惊喜。
“那是当然了。”老鸨微微一笑，“喜欢他的人确实不少，连楼里的姑娘也会倾心于他，公子若是喜欢，明早来这儿，您单独在一房间里吃酒去，我让他为您独赏如何？”
千羽心中既矛盾又妥协:既觉得脱俗清新之物乃是用钱能换来的，又觉得既可用金钱换来，那此女定然也是凡尘俗物，只是长相脱俗了些。
这小楼，竟能藏着这种尤物定说明她俗不可耐。
他心中落寞，但奈何实在想见她，便妥协道:“好，酒水钱，我自不会少带，让她打扮漂亮些。”
“分明只是赏舞，却令人如此不悦，啧。”他暗暗想着，不禁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無姑娘回到帷幕后，竟直接将衣物脱了下了，里面穿着纯白的里衣。
脱掉的衣物有什么东西鼓了起来，他走过去两口径直塞进嘴里。
“好吃。”
没错，無姑娘的曼妙身姿其实是超级好吃的红豆馒头！！
無姑娘痛恨浪费粮食，每次走之前把自己的馒头吃掉也会把别人的也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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