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油亮的小皮鞋踏着轻快的节奏，漫步在广袤无垠满天星辰里，和失重悬浮的太空宇航员击掌，这是只有在启明科技馆才能身临其境体验到的乐趣。
声音温柔微笑时露出八颗牙齿，讲解员耳朵上带着话筒为参观的孩子们讲述每颗璀璨星辰的名字及由来，男孩沉浸过头，撞到身前同学被踩了一脚，蹲下来用手指擦掉漆皮新鞋上的灰尘，漏听了关于仙女座星系的解说，嘟嘴一脸遗憾。
这时一个黑影掉落发出砰的一声响，场馆内随即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鲜红色的血溅在鞋面上，在穹顶星光反射下格外刺眼，他颤巍巍抬头，是刚才和他击掌的宇航员叔叔从高空摔落，头撞碎了地面上电子屏幕，颅顶有轻微的凹陷，双目瞪得溜圆眼球外凸，鼻子和嘴流淌着液体，眼尾的泪和血模糊在一起。
双脚一软，男孩踉跄着后仰墩坐在地上。
八岁的他突然陷入极度恐惧，怕得不是看到眼前的血腥场面，可怕的是在听到死者是数字人后所有同学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对生命漠视，冷血得像是一张张魔鬼狰狞的脸飞向自己。
严锦尖叫着从床上坐起，原来是个梦。
拿出手机一看，距离闹钟设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他睡意全无起来洗簌收拾，出门前把昨天从书店买的那本《数字时空》装进背包，由作家“慕阳”写的一本科幻小说，书里背景设定世界万物由数码构成，一个天才科学家掌握了改写技术成为人类主宰，几个热爱计算机平凡的少年意识觉醒共同奋起反抗**统治的故事。
学校附近街口这家胖姐家常菜有早餐供应，不到八点已经坐满了人。
“姐，老三样。”
严锦自己盛了一碗豆腐脑，在门口找了一个空位坐好。
长发微卷，扎着低马尾老板娘端来一屉小笼包和一枚茶叶蛋。
“豆腐脑不够自己续，吃好，别着急，时间还早。”
“好，姐你忙吧，我在你这吃哪次不撑得直不起腰再走，香。”
严锦指了指包子，他吃了满口，腮帮子鼓起来，皮肤白皙透粉，眼睛明亮像精灵仙子，极具说服力。
同一餐桌对面坐着一个西装大叔目光灼灼舔了一下嘴唇，咽了一口唾沫：“胖姐，给我倆也来一份小笼包，和他一样馅的。”
小笼包上桌后夹一个到嘴里，目光不时地落在对面的学生，领口处白色衬衫下的锁骨精致纤瘦，口中品尝到肉香带着一丝玉米的甘甜，这才明白什么叫秀色可餐。
他一旁的同事继续吐槽工作加班时间太长，颈椎不舒服脖子附近肌肉酸疼。
“我工资一个月过两万，家里有一台按摩椅，没事就躺在上面看书读报，你可以买咱们公司旗下的肩颈按摩仪，性价比高。”
“你装什么大尾巴狼。我以前咋没听说你看书。你赚得多你送我一个呗。”
装叉被拆台，这叔叔真逗，严锦安静的吃着，假装没听见。
西装大叔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看新闻没，昨天公司总部被盗，不知道丢了什么贵重物品。”
同事压低声音：“我有小道消息，说是丢了重要数据，和数字人相关的。八成是竞争对手干的。”
“咱们公司哪有竞争对手。”他坐正身体神情骄傲。
这话说得虽然狂妄，但却也是事实，启明集团是世界上当前科技水平和计算机技术最先进的公司，几乎垄断科技产品的研发和销售，是所有程序师梦寐以求的工作地点。
“那你说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是谁，但肯定不会是那傻小子。”
顺着西装大叔的筷子方向，对面便利店胡同里四个人把一个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挨打的人不防备，不反击。怀里紧紧抱着一摞书。
严锦放下筷子拎起背包径直走过去。
“冯雷，他哪得罪你们了，下手这么黑。”
他们脚下的人，眼眶红肿像塞了一个鸡蛋，嘴角带血，身上露出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蜷缩着疼得躬身成了蚯蚓在地上打滚。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咱们计算机系天才，你和这倒数第一小白脸有什么交情？”
冯雷说话的时候靠得很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一股刺鼻的香水味。
“跟你无关，我和他有话要说，劳烦行个方便回避一下。”
“我要是不给你这个方便呢？我顺你的意，有什么好处吗？”
对方说着手指抬起靠近脸颊，严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你想要什么？”
冯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但听到他接下来的话立刻露出索然无味的表情。
“思修课上我可以帮你签到，或者把编译原理的笔记借给你。”
握紧拳头，冯雷深吸了一口气：“给我买一周午饭，这总行了吧。”
学校食堂里的饭菜都很平价，自己去跑腿想买什么都行，也不算太吃亏。严锦想了想点点头。
冯雷勾起嘴角扬长而去。他身后染着黄毛的小弟，咂嘴一脸好奇。
“大哥，就这么走了，买饭有我们哥俩。你逗那天才干嘛，你看上他了？”
“放屁，他是男的。”
冯雷给了黄毛后脑勺一下，耳廓肉眼可见得变红了。
“老大害羞了，严锦长得是不一样，皮肤也白。那小脸嫩得像豆腐，眼睛总水汪汪……”
黄毛说着感受到一阵冷风，脊背发凉。老大的眼睛恨不得要杀人，赶紧灰溜溜的退到他身后。
几个人走远了，地上的人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怀里书掉了几本，他正一一拿起重新抱在怀里。
“谢谢，帮我解围。”
严锦注意到他的胳膊肿得不像话，似乎不能伸直，骨头和韧带都受了伤。似乎像没事人一样执着于地上的书。
从小到大，他是最怕疼的，就连打针都得爸爸又哄又骗，看到眼前人的伤，严锦的表情好像比他还疼。
“我帮你。”
严锦蹲下，捡起了自己脚边的一本，看到封面时愣住了《数字时空·终章》。
“你怎么会有这本书的大结局？”
市场上卖的只有严锦书包里的那本，三年前出版时在科技领域引起不小的声浪，书中情节和人物塑造很出彩，但是剧情停在了最关键的时候。网上粉丝评论一片怨声载道，说是一部巨坑。然而即便舆论发酵也没有作者或是相关人出来解释，似乎希望这本书就此沉没。
严锦翻看一眼，内页有水印证明是未发售版。
“你认识作者慕阳吗？”
“不认识。”简短干脆的回答。
他在撒谎，这分明是内部打样书。
“我不是什么疯狂粉丝，只是他的名字和我认识得一个重要的人很像，他也叫穆阳，不过不是羡慕的慕。”
在听到名字的时候，那个人明显愣了一下。
“你知道他对不对？”
那个人没有正面回答。
“我的书，还给我。”
严锦掸去上面的灰尘，把书递到他手里。
拿到书之后，那人马上转身离去，严锦三两步跟了上去，和他并肩而行。
这个人比自己高一头，肩膀宽厚看起来肌肉很紧实，手掌很大，青筋凸起血脉分明看起来很有力量。眉型锋利，鼻梁骨高挺，眼睛狭长线条流畅，尾端上挑，瞳孔像是无底洞深邃，但似乎蒙上一层阴影看上去很浑浊，很像那种电视剧里的反派，腹黑这一词恰如其分的形容他给人的感觉，总之不是严锦会接触做朋友的类型。
可是或许他会知道那个人的下落。
“你叫什么名字？”
两个人并肩向着学校门口走去，树影斑驳落在他们的后背上。
“卫冥。”
“你就是！”
这个名字全校每一个师生相信都不陌生，开学典礼那天，他是全省高考状元以第一名成绩上台发言，结果在讲台上睡着了；之后军训的时候从第一天顺拐到结束，被全体教官多对一单练；半年后的期中考试喜提倒数第一，之后成绩一直很稳定。还有一点是他很少说话，是校园网主页上公认的奇葩校草。
帅是帅的，就是人有点怪。
现在看来，确实是不正常他都伤成那样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似乎感受到疑惑的目光，卫冥看了回去。
“我不交朋友，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会误会。”
“这不是误会，我就是想认识你。”
卫冥别过脸，眼睛看着前方。
“你要是为了别人，别靠近我。他是他，我是我。”
你当然不是他，穆阳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非常温暖有力量的人，在严锦因为没有妈妈被其他小朋友讥讽和伤害时，会挺身而出把他护在身后，穆阳小时候就有学过散打，即便这么多年不见，也不会被打得躺在地上丝毫不能还手。
真难沟通，但严锦也确实是动机不纯。便慢下来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了。
但俩人始终是一个系的，不仅教学楼方向一样，甚至前后脚进了同一个大课教室。每周一节的思修课，在一起上过三年了。以他的长相，严锦不可能没印象。
坐到帮忙占位置的朋友身边时，彭旭一脸兴奋拉着他手臂。
“你看到没，那个卫冥来上课了，三年了，第一次。”
严锦这才意识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没在讲课的老师身上，而是聚集最后一排角落里的那个人像冰棍一样省电的人。
“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在看我呢？”彭旭说着还冲着人家摆了摆手。
就连老师都第一时间注意到他，最先点了他的名字。
“卫冥，来了就好。你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人的思想就像是那老树根，千丝万缕，说不定哪一天就想叉了，走错了。但这人生每一步，你说重要吗？每一步都重要，它也可以说每一步都没那么重要。所以啊，只要有心迷途知返，一切都不晚。不说题外话了，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
托卫冥的福，老师有感而发，没心情点别人的名字。
上午就没有别的课了，严锦和彭旭到食堂吃饭。
点了两份套餐，坐在三楼的水吧后面。
“你TM躲这儿来了，让我好找啊！”
跟在冯雷身边的那个黄毛，手指一挑，把严锦的餐盘扣在桌子上，西红柿鸡蛋的红汤顺着洁白的桌面流到地上。
“你找我做什么？”严锦从兜里拿出面巾纸，把汤水拦住，擦干。
“你问我？你不是答应我老大给他买饭，一个星期，你装不记得啊。他在操场器材室等你呢，你麻利地快给他送去。听到没？”
严锦无视一旁说话的人从饭堂阿姨那里借来清理工具。
“你干嘛，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
“听到了，把这扫干净，我就去。”
黄毛一把夺过：“真麻烦，我扫行了吧。”
严锦犹豫再三，转身离去。
“你又想干什么？”
“我去给他买饭。”
黄毛把一盒精致包装的外卖怼到他手里。
“拿这个，要是等你买，我老大饿死了。”
严锦接过，心中非议，都准备好了就自己送过去，非要让他拍跑一趟也不嫌麻烦，看他满头大汗，应该是从一楼爬步梯找到了三楼。一顿饭而已，谁送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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