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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生病

第二日,乐康一大早便带着随从去了李文策的府邸上,和他商量着怎么将从京城运过来的粮食和冬衣等物资分发下去,如今河北各州都搭起了粥棚,随行而来的太医领着当地医馆里的郎中给生了病但没有钱看病的百姓看病,在定州停留的太医也于三日后抵达了幽州城,这一天是腊月三十,是一年当中最为重要的日子,辞别旧岁,迎接新年。

这一日李文策又邀请了乐康一行人去他府邸饮宴,乐康欣然前往,但随从他只挑了几个亲近之人和他同去,另外剩下的人就自行在馆驿里吃酒,因为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众人都有些放飞了自我,酒席之中猜拳行令的人大行其道,肆意抒发这心里的情感,那股无法在除夕之夜和家人团圆的遗憾随着酒水一碗一碗的下肚而烟消云散。

“这几日多亏了小王爷的襄助,今日是除夕,本该与家人团聚欢宴,但小王爷却因差事而无法与家人共度年节,实在是令人可惜。今日,还请王爷能够多喝几杯,今夜我等当不醉不归。”李文策略带醉意的说到。

乐康举着酒杯向他致意,但酒杯端在手里,一直未曾放下,双目望着夜空,眼眸闪动间带着一丝落寞。没有自己在他们面前杵着,想必他们会更加开心吧,与其在他们面前让他们生厌,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若我是伯父的儿子就好了,想起临行前皇伯父对自己的殷切期盼,良久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待到此间事了,就尽快回京吧。

这一年的年节是热闹的,无论是国朝的北方还是南方。幽州城中虽有数不清的灾民,但当他们得知朝廷没有不顾他们的死活,还派了今上的侄子来赈济他们时,不由得从心底生起了一股信心,朝廷没有抛弃自己,自己也不能放弃,虽然今年有朝廷发的粮衣活命,那明年又该如何,总要为长远计议。

乐康这几日忙了个仰倒,虽还是在过年,驿馆中的许多人都放了年假,给了赏赐让他们自己去城中逛逛,但自己却半刻也不得闲,白天带着亲信去河北各州视察,向当地官员及农民了解受灾的严重程度,晚上忙着写折子向皇帝报告如今河北各州的灾情情况,请求朝廷能再拨下一笔银子让这些灾民度过时艰,还有让朝廷能够让河东、河南等地调一批种子过来,过了年节之后就是快二月了,北方三月就是春耕之时,总不能到了耕作之时却拿不出种子耕种。一时间千头万绪,自己平日里管着庄园,每年都有不少的进项,而且到了年末,还能有许多的庄头来给自己送些野味土产之类的东西,但管理庶务和地方民政又有天壤之别,不但要与那些官油子打交道,还要和派亲信去地方向百姓了解情况,以免那些官员欺上瞒下糊弄自己。但这样不只疲倦的奔波,最终还是病倒了。

因为将太医都派出去给百姓看病去了,乐康病倒之时驿馆里并没有一个太医,身边人手忙脚乱,只好派人从外面请大夫来给他看病。

乐康在床上醒来之时,已经是傍晚了。他从前日起就发了高烧,已经烧了好几日了,请了大夫给他问诊看病、开药煎服之后,因为担心病情反复,所以就请求那大夫留了下来,待到乐康病情好转之后,再奉上重金酬谢,那大夫无法,只得留了下来,并让身边药童回去送信,以免让家人担心。

“水…水…”乐康浑身无力的睁开眼睛,缓缓的张开干裂的嘴唇,出于本能的想要呼唤别人给自己拿水喝。

过了一会,乐康感觉有人轻轻的扶起自己坐起来,拿来茶杯喂自己喝水,他努力了许久才聚焦了视野,眼前的一幕让他呆愣了许久。只见一眉清目秀,皓齿明眸的女子在喂自己喝水,白玉般的面颊上未施粉黛,头饰简单,穿着半旧的布裙,眉宇间隐隐有一丝英气。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随即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那女子的脸。

那女子已经眼中已含了怒气,这登徒浪子,着实无礼,抬手挥掉了他的手,放下茶杯“公子的烧既然已经退了,那小女子就该告辞了,我这就喊人进来服侍,想必公子见了身边之人,就该分的清是不是在梦中了。”

乐康讷讷半晌,该死!这不是在梦里,真是丢死人了,自己这烧把脑子给烧迟钝了,还冒犯了良家女子,不过,这也不能怪自己,她长得确实是太好看了,他抬头看着那女子时,只见她面色铁青,俏脸含霜,但顾盼流转间竟是别有一番娇嗔之意,虽然那只是他自己的幻觉。那女子见他仍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看,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临近爆发的边缘。

乐康也觉得自己太过放肆了,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向她拱手行礼“是在下唐突了,大病初愈,头脑混沌,不觉间竟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姑娘可否留下芳名,待在下病情康复之后,他日必要登门拜访,向姑娘谢罪。”说完,还偷瞧了她一眼。

“公子言重了,小女子贱名,不足为提,拜访谢罪就不必了,公子大病初愈,有些举动异常也是情有可原,只要公子日后不要在清醒之时也这般举动就好。”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乐康看着她的背影离去,不知为何,竟感到有些失落,招来随从询问过后才得知,这姑娘是幽州城中百草堂的坐堂女大夫,姓邹,从小就跟着父亲接治病人,十三岁便独自给人看病开方了,他父亲前年外出采药时不幸摔下山崖,不治身亡,此后她便接掌了百草堂,百草堂中的其他几位大夫见她年幼失怙成了孤女,大半都离开了百草堂另谋高就去了,只有一个姓石的老大夫继续留在了百草堂,她身边只有一个不满十岁的药童和一个丫头陪着她。她的医术虽说达不到起死回生,妙手回春那等地步,但也算精湛,医德医风的口碑都很不错。幽州城中从未有人指责她身为女子而成日里抛头露面,孤身一人凭着自己的本事在这世间寻一立足之地,又有谁有资格去指责她呢?

因为驿馆里的太医都被抽调出去了,离驿馆最近的也就只有百草堂,碰巧那姓石的老大夫又病了,只好让她来看病,结果来了看过病之后还不让走,非要等到乐康的病情康复之后再让她走,对于这等请求,她也深感无奈,深思一番之后,最终答应了下来,既然你们都不在乎男女有别了,那我还怕什么,留下就留下吧。结果她没想到,她救治好的男子竟是个色胚,她默默叹了口气,深感后悔自己干嘛要答应留下来。

晚上吃完晚饭之后,邹漪手上拿着一卷《金匮要略》坐在窗边就着油灯研读,待到感到疲倦之后,就放下了医书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揉了一会之后,看着窗外的月影,算算时间,应是早已过亥时了,喊竹茹端水进来,自己取下钗环,洗漱完毕之后,就该上床睡觉了,而竹茹这个丫头突然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姑娘,奴婢看您今日从驿馆回来后就一言不发,不知可是出了什么事?”

邹漪看着这个自小便跟着自己的小丫头,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阿茹多心了,并未发生什么事,只是药堂有些琐事罢了,不值一提。”

“真的?”

“自然是真的"

“没骗我?”

“当然不骗你。”

邹漪总算是把她哄着端着水盆出去了,当她躺下之后,还是会不经意间想起那个男人,耳根都透着红色,她真的很想把那个人揍一顿,算了,还是睡觉吧,忘记这些烦恼,放空自己的大脑,与周公相会去。

三日后,乐康带了一大帮子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抵达了百草堂,但此时天气严寒,石大夫的病还没好,百草堂只有几个小伙计在那负责抓药,一个坐堂大夫都没有,更别妄想遇见邹漪了,随即一行人又乌泱泱的往邹家去了。

邹家的面积很小,邹漪父亲在的时候为百姓看病时价格十分公道,日常的收入仅够他们一家子的开销,因此他生前与邹漪只是住在百草堂不远处的一个二进的小院子里,这个院子还是邹漪的祖父留给她父亲的。这院子在她父亲生前住着他们父女加上丫环竹茹、厨娘、门房一家以及几个丫鬟等十来个人,自她父亲死后,因为丧葬费用以及百草堂大夫的陆续离去,她不得不辞退了门房一家,给了他们一家人一笔钱让他们另寻出路,还有丫鬟也辞了几个,所以如今整个邹家只有邹漪主仆二人和一个厨娘,外加两个日常洒扫的丫鬟,着实没有几分人气。

当乐康来到邹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屋子的女眷,没有一个小厮之类的男子,当他与邹漪分主次坐定并将带来的礼物送上之后,拱手道“承蒙姑娘的医治,在下的病已经完全康复,今日特带些薄礼前来道谢,一谢姑娘前些日子不辞辛劳的守在在下身边为在下看病 ,二为三日前冒犯了姑娘而向姑娘谢罪,还望姑娘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在下。”

邹漪看着那些礼物,心里感到很无语,一个小檀木盘上装着五两一个的银锭约莫有二三十个,然后瓜果零嘴、衣料首饰、胭脂水粉等等,关于女子的用品无一不包含,她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一下,这还真是”薄”礼啊。

看完那些礼物,然后看向乐康“公子的心意小女子心领了,不过这些东西还请公子拿回去吧,我为公子看病的报酬那日公子身边的从人已经付清了,再说那日公子的举动我并未放在心上,所以公子也不用求得我的原谅,我还有事,就不留公子了,还请公子自便。”

她说完这话后便看见乐康直勾勾的看着他,不过这眼神中没有冒犯,怎么说呢,嗯,幽怨,对,幽怨,竟然从一个大男人的眼睛中看到了幽怨,她已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

“这样吧,那些瓜果糕点之类的我收下,至于其他的,公子还是拿走吧,无功不受禄,我实在不能拿这些东西,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她终究还是败下阵来,退而求其次的说道。

“既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这些糕点吃食姑娘若是喜欢的话我就经常让人送到邹家来,姑娘既然有事,那在下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罢眉眼含笑的走了,他身后仆从将那些除了吃食外的东西拿上之后,也都向邹漪行过一礼后转身离去。

“姑娘,刚才那个公子就是您前几日救治的公子吗?不过他是不是惹了您,您见了他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竹茹略带诧异的说到。

邹漪拆开一个包裹,拿起一个卖相甚佳的玫瑰酥咬了一口,顿时感到满嘴留香,甜而不腻 ,让人欲罢不能,塞了一块到竹茹嘴里“他没有惹我,只不过是个轻佻的贵族公子而已,他还没有这个本事。来来来,这些糕点不错,咱们主仆二人把它分了,中午就不吃饭了。”

主仆二人连忙将那些吃的瓜分殆尽,然后打了个满意的饱嗝,之后莲步轻移,入后堂晒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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