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朱茂生的行动顺利结束。
宋晋和贝佳琮回警局时，正巧龙跃良和盛扶光也刚到，后面还乌泱泱跟着一群人，是之前他们在去的路上申请协助的民警，这会儿抓着七八个人往局里走，朱茂生也在其中。
贝佳琮一眼就看出盛扶光脸上的异常，问道：“怎么回事？”
盛扶光摇摇头。
一旁的龙跃良沉默了一路，这会儿开口道：“宋晋，送小光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宋晋还没来得及答应，就传来盛扶光低沉的声音，“没事，抓紧时间，我去审朱茂生，剩下……”
“审什么审，必须去医院！”龙跃良抓过那个企图逃跑的人，推给宋晋，“一个人打八个，就算你是铁做的，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听话，去医院！”
“打八个！？”宋晋指指那些被抓进去的人，“扶光，都你打的啊？牛……”
龙跃良一个眼神，制止了宋晋后面不适宜的字眼。
“扶光，听老大的，先去医院，做个简单的检查，很快的。”贝佳琮也隐隐感到担忧。
“没事。”盛扶光还是拒绝，含着头绕开三人，“案子重要。”
“他、他……”龙跃良被气得不轻，但又骂不得，插着腰，手指指着自己，“我是队长吧？我是队长吧？”
宋晋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龙跃良也回局里，指着不远处那人的后背，“我说的话都不管用，都不听了是不是！？”
“是、是、是……呃，不是、不是、不是。”宋晋跟在龙跃良身后，苦哈哈地向贝佳琮摆哭脸。
“老大。”贝佳琮偷笑，不留情地戳穿对方，“你去扶光面前说呗，人都走远听不到了，要不我帮您叫住他？”
龙跃良立刻收敛神色，还假装咳嗽一声，道：“算了，案子重要，快走。”
“是。”贝佳琮和宋晋两人相视一笑，快步跟上。
朱茂生和赌场的那些人已经被分别关押，盛扶光先一步回到办公区，就发现里面多了一个奇怪的人。
“盛警官又见面啦。”睢棠翘着半个二郎腿，脚踝在膝盖上不停抖动，一副惬意浪荡的模样，说着久别重逢般的话，但盛扶光却没在对方眼里看见一点期待。
“盛哥。”一个小女警走过来说道，“他一个小时前来的，跟你们就前后脚，只说找你，没说别的。”
盛扶光点头，说了句知道了，就往审讯室走，并不打算先理会睢棠这个人。
睢棠托腮：“盛警官没收到消息？”
“你袭警的消息？”
“诶。”睢棠脸上挂着不达眼底的笑，站起来耸了耸肩，黑色风衣显得他身材更加修长，仿佛要碰到头顶的白墙，他向前走了几步，“我那叫正当防卫，先动手的不是我。”
“你受伤了？”盛扶光冷冷地问道。
“那倒没有。”
“她受伤了。”
睢棠神色一凝，“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受害者无罪论？”
盛扶光不愿多说，想要离开却被睢棠抓住了胳膊，一瞬间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皱，睢棠显然也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
“诶、诶，别碰瓷喔……”
龙跃良三人正巧这时进来。
宋晋从后面钻出来，急忙上前，“扶光！他怎么又来了！？来找你麻烦的？喂，姓睢的，你放手。”
睢棠和宋晋的眼神比拼电光四射，最后谁也不服谁，但睢棠已经松了手。
最后还是盛扶光说了句话，“宋哥，保持精神，连夜审。”
宋晋比了个手势，和盛扶光一起离开，走之前还不忘丢下一个白眼。
贝佳琮还算理智，跟在龙跃良身后，又看着龙跃良和睢棠握手，显然她老大知道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和宋晋，对，就只有她和宋晋，因为扶光的样子看上去，应该是已经知道了。
“我还以为明天才开始。”龙跃良收回手，神色略显疑惑。
睢棠一脸惊讶，道：“我还以为您会比我着急。”
龙跃良沉着气，淡淡一笑，不做回应，两人的心思各自心知肚明，暂且争这一时的口舌之快，对案子的进展也毫无用处，不如就这样，大家都藏着掖着，坦白划出界限。
……
朱茂生对自己被抓，显然还抱有侥幸心理，咬死自己不知道女儿的行踪，是警察胡乱抓人。
相较于盛扶光的平静，宋晋扮演的是爆脾气，他嗓门确实也大，几乎是吼道：“那你心虚什么！半夜偷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打牌！我好心提醒你，和你打牌那群人就在隔壁，我们同事也在审，听说你还欠人家钱，你说他们会帮你吗？”
宋晋和盛扶光对视一眼。
“你最好想想，自己平时都说过什么，他们又会招什么。”宋晋最后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却是让对面的朱茂生浑身一颤，双手不自觉交叠。
见朱茂生不再出声，盛扶光拿起录音笔播放，内容正是下午自己和对方的问答，他耐心地等录音放完，问道：“这是今天下午，你的回答，请问你对此是否有任何异议。”
朱茂生犹豫了会儿，摇摇头。
“好，那请你再回想一遍，朱乐乐离开家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我先是……”朱茂生低着头，但能看见他眼睛眨得有些快，像是下意识的反应，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不，我那天下午一直在家，乐乐跟我吵架，因为怀孕的事，我说这件事丢我们老朱家的面子，但好歹是乐乐的孩子……”
“朱茂生。”盛扶光打断对方，“我问的是，朱乐乐离开家之后，发生了什么。”
朱茂生抬头，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接着是紧张，继续磕磕绊绊地说道：“乐、乐乐走了之后，我就去二楼看电视，带了瓶酒和一小袋花生，想着看完下午的那集电视剧，然后再去厨房做饭……”
盛扶光和宋晋边听边看之前的笔录，果然又是几乎一字不差，加上这次，就是四次描述一模一样，连带了一“小”袋花生这种细节都次次不落。
盛扶光又问道：“当天晚上，麻烦再回忆一下，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朱茂生不像之前那样紧张，想了想之后摇头。
“确定没有？”宋晋在一旁又问了一次，语气不耐，神情焦虑。
朱茂生感觉看到了希望，坚定地说没有，但谁知之后，那个姓宋的警察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当天晚上村子旁的工厂放假了，意识到什么的他仿佛血液都凝固了。
“工厂每晚十点，发电机产生噪声，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但碰巧，那天工厂放假，所以大家对那天晚上的宁静印象深刻，那么你，为什么不记得了？”宋晋站在朱茂生边上，过近的距离产生无形的压迫感，“连带了一小袋花生都能记那么清楚，对当天情况的描述，也是次次相同，怎么就不记得，这件全村人几乎都记得的事情？”
“是你当晚十点不在家，还是你的房子隔音效果特别好？”宋晋说完慢悠悠回到位子上，和盛扶光交换眼神。
看样子朱茂生应该快交代了。
相较之下，另一边审讯室里的龙跃良和贝佳琮进展很顺利，赌场的几人一上来就全说了，都不是很难啃的骨头，两人很快整理好笔录，敲响隔壁的门。
盛扶光离门近，走到外面后，接过龙跃良手里的报告，快速浏览一遍。
“有好几个人都提到，朱茂生输牌后，说过自己马上会有很大一笔钱，具体这钱怎么来的，朱茂生一直不肯说。”龙跃良说着审问出的重点，想起之前自己的猜测，“之前我们想过最坏的情况，也许朱乐乐已经……但现在也不能下定论，人没找到，也没有上报的无名尸体。这样，里面交给你和宋晋，天亮之前，尽量让朱茂生交代，特别是他和刘荣的关系。”
“嗯。”盛扶光应道。
“那个私家侦探。”龙跃良顿了下，后面没想好怎么说。
盛扶光也这才想起来，问睢棠是不是还在外面，得到贝佳琮肯定的回答后，他沉声道：“不用管他，他不会走的。”
“为什么？”贝佳琮看看盛扶光，又疑惑地看看自家老大，不知道两人在搞什么哑谜，她摇摇头，算了，自己的智商还是跟不上，她还是去忙别的事吧。
贝佳琮路过大厅，去找技侦组的小吴，余光瞥见休息椅上的人，停下脚步，缓缓退回去。
发呆玩手机的睢棠抬头，“嗨。”
“不嗨。”贝佳琮审视着对面的人，抱着一丝希望问道，“那天那个女孩儿，你找到她了吗？”
睢棠收起手机，轻佻的脸上有了一丝正经，道：“虽然是互相照看的关系，但我说个真心的建议，不要去找她，至少现在不行。”
“为什么？”贝佳琮意识到，这是自己今晚第二次问的为什么，她有了点挫败感，但很快自洽，“不用说理由了，但我会把你的建议传达给龙队。”
“行。”睢棠又打算玩手机，一个急刹，“盛警官什么时候下班？”
“下班？”刚要离开的贝佳琮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大笑话，“我们这儿就没下班这一说，你要是有急事先走呗，没人拦你。”
“那不行，我是来找盛警官的，我只跟他走。”
睢棠说完叹了口气，摁掉手机闭目养神，殊不知，他刚才那句充满狭义的话，让贝佳琮的脑袋好半天没转过弯来。
……
凌晨两点，审讯室。
宋晋喝了口茶，对着朱茂生，继续重复同一个问题，“朱茂生，我再问一遍，你说的这笔钱，是什么。”
对面的朱茂生已经昏昏欲睡，但神经还紧绷着，红着眼睛，不敢松懈，对问的问题闭口不言，把无赖精神贯彻到底。
他的头一点一点的，几乎快要睡去。
宋晋立刻叫了一声名字，让朱茂生清醒。
盛扶光在一旁也皱紧眉头，朱茂生的所作所为让他感到奇怪，且不说被抓后依旧坚持自己的证词，单是不回答问题这个行为，就不是普通民众该有的反应，对方似乎怕警察，又好像不怕。
“有人教你的，是吗？”盛扶光淡淡地问出这句话，“你很相信他，因为他给了你很多钱。”
对面的朱茂生不动。
盛扶光想了想继续说道：“你觉得他都计划好了。但万一，你本来不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呢？”
朱茂生终于抬起了眼皮，带着一丝嘲讽，笑了，“在说什么啊。”
“自言自语。”盛扶光盯着朱茂生浑浊不堪的眼睛，最后起身和宋晋一起离开。
宋晋关上审讯室的门，才露出焦急的神情，问道：“怎么不审了，他好不容易开口了，虽然说的什么玩意儿，还有那个表情，气死我了。”
“不能被他拖住。”
盛扶光话音刚落，宋晋就明白了，睁大眼睛，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接下去该怎么办？
沿海的雨季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警局外的瓢泼大雨吵得人心慌头疼，宋晋摆烂地在旋转椅上躺尸，脑子里全是朱茂生那个诡异的笑，伴着雨声，让他更烦躁了。
贝佳琮一脸倦意地从技侦组回来，踢开宋晋仿佛残疾的双脚，也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女孩儿还没找到？”宋晋有气无力地问道。
“找到了出租屋的地址，老大带人去了。”贝佳琮有气无力地回答，“扶光呢？”
“回家了。”
“私家侦探呢？”
“厕所。”
两人各自叹息后，沉默地休息了几秒，然后几乎同时起身。
“我靠！”
“完了！”
宋晋和贝佳琮面面相觑，“扶光！”
另一边，本来应该在厕所的睢棠，此时正躺在副驾上玩水果连连看。
“我饿了。”
“嗯？”驾驶座上的盛扶光趁红灯回头望了一眼，“前面的路口是夜宵街。”
“好啊。”睢棠爬起身坐正，手机上传来游戏通关的背景音乐，他一晚上就把这个游戏刷到了几千关，“但先说好，我不下车，我要跟盛警官待一块儿，当然你也别多想哈，我只是按合同办事，我是个诚实守信的好公民。”
盛扶光默默听着，把车从夜宵街疾速穿过，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剩后车灯的虚影。
“过了过了！开过了！”睢棠摇下车窗，可怜巴巴地看着远去的宵夜摊，只能闻着空气里的香味解馋，任两条裤带宽的眼泪在风雨里狂飙，也不知道是泪水更多还是雨水更多，然后缩回车里问道，“怎么不停车！？”
“为什么要停车。”
“买吃的啊！”
“我不饿。”
“我饿啊！”
“嗯。”
睢棠呆呆地看着盛扶光，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儿惹到他了，很明显对方是故意这么干的，“你故意告诉我这是夜宵街，又故意往这儿开是吧？”
盛扶光耷拉着眼皮，掩盖些许倦意，轻描淡写道：“我没有和你说话，顺路。”
“你！”睢棠一口气堵在胸口，躺回座椅上望天，“你就是，故意的，我好饿，低血糖懂不懂，低血糖，我等了你一晚上啊一晚上。”
盛扶光闻言，稳稳地加速，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眼眸比天边微亮的云海还要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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