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筠急走两步到时安面前，微微探身问道：“你怎么醒了呀？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
“不是。”
时安摇摇头，看上去还没睡醒，迷迷糊糊道：“你们别吵架了。”
“真是个小大人。”
顾千筠将时安搂进怀里，转头看向沈湄溪，不愠不怒道：“你走吧，不早了，我们要休息了。”
沈湄溪茫然片刻，湿透的眼角滴出来眼泪，她颓然地瘫坐在地，又哭又笑。
“我不走，走了你再也不会让我进来了。”
顾千筠张了张嘴，想说话又忍住了，她弯腰对时安说：“安安，你先去睡吧，我和沈阿姨还有事要说。”
“嗯。”时安乖乖回房了。
听见关门声，顾千筠去倒了杯水，走过去递给沈湄溪。
“给，喝点水。”
沈湄溪接过水杯，缓缓抬头，眼里充斥泪水，她别过脸，又一颗豆大的泪珠掉下来。
沉默着僵持很久。
顾千筠疲惫道：“湄溪，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到底想怎样啊。”
沈湄溪心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她去拉顾千筠的手，顾千筠躲开了。
沈湄溪捂住脸说：“我好爱你啊，我不敢想象以后没有你的日子我该怎么过，我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
顾千筠问：“有意思吗？”
“没意思，真的挺没意思的。”
沈湄溪把鬓边碎发拨开，自暴自弃地笑了，“我还蛮像个小丑的。”
“你没必要为了我这样，你曾经也是一个骄傲的人。”
沈湄溪拽住顾千筠的裤脚，头轻轻靠在她腿上。
“千筠，以前我们分手，我都不怕，因为我知道你爱我，我们总会和好，可是现在我心里挺没谱的，我不知道你还爱不爱我，我心里很慌，慌得连吃饭喝水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她抱住顾千筠的腿，继续说：“遇见你之前，对待感情，我一直很潇洒，我没有等过谁，但这一次，我想等等你，可是我比你大六岁，我不知道我还能等你几年。”
顾千筠手指颤抖了，毕竟是爱过的人，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你不需要等我，我不需要一个不忠诚的爱人。”
曾经，顾千筠最爱沈湄溪身上那种倔强的坚持，现在这种品质像疾风骤雨，让她只想远离。
她心意已决，“你想待在这里，那便待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你再走，我要去睡了，晚安。”
沈湄溪无话可说了，她松了手。
顾千筠走了。
冰凉的地板足够撕裂沈湄溪最后一点坚强，她不甘心，也不打算走，她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盼望顾千筠能再一次温柔地走向她。
城市在沉睡，沈湄溪在黑夜里待了很久很久，终于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期待地喊了一声：“千筠。”
没有回应，那阵脚步声略微停顿后又响起来，几秒后，沈湄溪看清了眼前人，不是顾千筠，而是时安。
沈湄溪诧异道：“你是来找我的？”
时安被沈湄溪的哭声吵醒了，纠结很久，她决定出来看看。
虽然沈湄溪欺负过她，但她真的觉得沈湄溪现在这副模样很可怜，她问：“你冷不冷？”
沈湄溪摇头又点头，“心里冷。”
时安不是很明白，她学着沈湄溪的样子，屈腿坐在地上。
“别哭了，顾姨一定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
沈湄溪擦干眼泪，嘴硬道：“谁哭了，我才没哭呢。”
时安站起身，在黑漆漆的客厅里摸索半天，回来后，又坐下去。
“喏，给你纸巾。”
沈湄溪伸手接了，“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喜欢你。”
时安觉得沈湄溪有点傲娇，她翻了个白眼，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我也不喜欢你。”
沈湄溪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她必须得承认，因为时安，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小屁孩一个。”
时安没跟她计较，甚至还安慰道：“心里实在难受的话，你就趁着天黑痛快哭一场，反正也没人能看见，天一亮，就不要再哭了。”
“为什么天亮了就不能哭了？”
“顾姨每天都要工作，她已经很累了，我不想让她看见你哭，你哭了，她心情会不好的。”
沈湄溪扯开嘴角笑了，“其实你这小孩，人还不错。”
寂寞的夜里，幸而有这个讨人厌的小孩陪，沈湄溪神色动容，难得想跟人敞开心扉，“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但你得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别人。”
“我不想听你的秘密。”
“我偏要说。”
沈湄溪心里闷得厉害，突然很想跟人倾诉，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从前我一直在装病，可是现在我真的病了。”
她生病了？
时安露出同情的眼神，“那你去看医生了吗？”
沈湄溪眼中又有泪水漫出来，她赶紧擦掉，“应该治不好了吧。”
时安一脸认真地告诉她，“生病了就要去治，不治怎么就知道不会好了呢。”
沈湄溪脑袋斜向左边耷拉着，目光无神，“其实我真的很讨厌你，千筠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你。”
时安很是不解，“我喜欢顾姨，你也喜欢顾姨，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抢顾姨。”
沈湄溪古怪一笑，拧着眉头，“我不这么想，所以这是病症。”
剩下半句话，几乎是从口中叹出来的，“我是真的病了。”
这之后，她们没再聊了。时安回房间取了条毯子给沈湄溪，然后回卧室睡觉了。
.
翌日。
顾千筠起床后，走出去发现沈湄溪已经离开了，环顾四周，她看见一条粉色毯子，整整齐齐地叠在沙发上。
这条毯子是时安的。
顾千筠心中存疑，想着等会儿一定要好好问问时安，她收好毯子，去做早饭了。
吃早饭的时候，时安总觉得顾千筠很不对劲。
时安咬了几口面包片，终于憋不住了，快速瞄了顾千筠几眼，收回来眼，她问：“顾姨，你怎么不说话啊？”
顾千筠往面包片上抹果酱，抹完了，她将两片面包叠在一起，再将面包放到时安面前的盘子里，不疾不徐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时安刚拿起的面包掉下去了，她咳了两声，再次拿起来，“还好。”
顾千筠给了她一个明丽的笑，“半夜的时候，有人溜出去了吧。”
时安擦掉头上渗出的薄汗，“你都知道了呀。”
顾千筠把手搭上时安的椅背，从容道：“嗯，我也没睡着。”
时安的头几乎要埋到盘子里面了，“下次不敢了。”
顾千筠摸了摸时安的后脖颈，“安安，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那就好。”
时安长舒一口气，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地喝牛奶。
“我只是想不通，湄溪以前做过伤害你的事，你为什么还要安慰她？”
时安放下杯子，尴尬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安慰她了？你全都听见了？”
“没听太清，只隐约听见了几句。”
“顾姨，你才是小偷吧，你竟然偷听别人讲话！”
顾千筠讲话声音很宠溺，眼神也是。
“好，我是小偷，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安慰她？”
时安一本正经道：“她一个人在夜里哭很可怜，不管她有没有欺负过我，我都会去安慰她。”
因为有很多次，我也一个人在夜里哭过，我懂那种无助的滋味。
顾千筠说：“安安，你是我见过的最纯粹最善良的人。”
“不，你才是。”
时安一脸崇拜地看着顾千筠，“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长空群山，全都听见这句话了。
毫不夸张地说，时安这句话让顾千筠心情好了一整天，以至于同科室的男医生都以为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孙继华和顾千筠是校友，他们是同一批进入这家医院的实习医生，平时他在顾千筠面前没少表现，殷勤得很。
顾千筠跟着主任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她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孙继华抓住机会，凑过来说：“小顾，忙了一天，我看你都没怎么吃饭，应该饿了吧，我请你吃顿饭怎么样？”
顾千筠眼都没抬就说：“不用了，家里小孩还在等我。”
孙继华瞪大眼，一脸震惊道：“你有小孩了！”
顾千筠背好包，点了点头，“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孙继华十分惋惜地叹气，“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
顾千筠转身走了，留下一句话。
“没什么好可惜的，我家小孩特别可爱。”
孙继华:【女神结婚了，而且都有孩子了，我们大伙儿就散了吧。】
当晚，医院单身男士群里哭声一片，大家纷纷表示自己失恋了。
半卧在床上看书的顾千筠并不知晓此事。
天气渐冷，她还是习惯穿一件清凉的丝质睡裙，白皙修长的双腿一上一下地交叠，偶尔冷了，她就用脚尖蹭一蹭时安的腿。
困意袭来，顾千筠瞥了一眼身边的时安，放下书说：“你盯着我看什么？”
时安裹紧毛绒绒的睡衣，打了个寒颤，“顾姨，我看着你就觉得冷。”
顾千筠屈指抵住下颌，将被子抖开，盖在她和时安身上。
“外面冷，家里又不冷，再说了，你穿这么厚的衣服，能睡着吗？”
“不能吧。”
话是这么说，时安没有想换一件睡衣的意思，她是真的很怕冷。
床头灯光微暗，衬得顾千筠如白瓷般的肌肤更加柔软细腻。
时安看了半天，忽然指着顾千筠的锁骨，惊喜道：“顾姨，我这里也有一颗痣！”
“是吗？”顾千筠将信将疑，哪有这么巧的事。
待时安露出锁骨那颗痣时，顾千筠不由得感慨道：“都是偏左一点的位置，这也太巧了吧。”
时安躺了下去，很是得意，“我总算有一点像你的地方了。”
顾千筠眼尾向上扬出些许弧度，她关掉床头灯，跟时安一样，平躺在床上。
“安安，再过几天应该快下雪了。”
时安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顾姨，我想和你一起在海边看雪。”
海上，海鸥自在飞翔，最后撞上海岸，时安远远瞧见，她指给顾千筠看，然后她们手牵手，朝海边奔跑。
梦里，时安似乎不是八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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