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生既然亲自接了旨，紫霄宫众仙虽然不愿，但不敢违逆帝君，只得应了下来，各自退去。
只有计都留了下来，他有些急迫道：“师尊为何接旨？蜚是什么样的凶兽，三界十方尽知，玉帝不派自己的外甥去，却派您去，无外乎忌惮您的身份，欲除之后快！”
刘长生看着计都额间神纹不停闪烁，眼睛也漫上了红血丝，手掌上翻，一缕金光弹向额头，轻斥道：“住口，静心！”
计都也自知强自压制的心魔蠢蠢欲动，在暗中蛊惑着他：这次降魔正是好机会，蜚极其凶悍，可以趁你师傅和它对战的时候把人掳走，到时就宣称真武大帝被凶兽重伤，神魂消散，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他离开，过你一直想过的，只有你们两个人的日子。
不可！师尊对我有恩，将我养大，我对他只是孺慕之思，并无其他！
哈哈哈！这话你也就骗骗你自己！你难道没发现你看他的眼神吗？那根本不是一个徒弟看师傅的眼神，是一个男人看另一个男人的眼神！你为何不承认，你对他有那种见不得人的、最肮脏的欲.望！
“别说了！”计都捂着头，用手大力捶着，“不要再说了！”
“计都！”刘长生见势不好，飞身到他面前，手掌变爪往外一抓，一只白玉瓶飞了出来，拔开瓶塞倒出两颗清心丹塞进计都嘴里，“吞下去！”手上凝了一丝神识，推着丹药缓缓往下。
丹药进了识海中，一下子就跃进了已经波浪滔天、浓黑色的水中，慢慢地浪涛开始和缓下来，黑色的水也慢慢变清澈了。
计都紧闭的双眼流出了一滴泪，打湿了刘长生的衣襟。
刘长生看着无意识抱住自己的计都皱了皱眉，虽然以前也不是没抱过，但那还是计都很小的时候，自他成年后，师徒二人虽然相处依旧，只是这种肢体接触却是再也没有，这还是百年来师徒二人第一次如此亲密。
感受着搂在腰间的双手微微颤抖，刘长生闭了闭眼，缓缓抬手环在了计都背上，安抚地拍着：“莫怕，有师傅在。”
计都更加用力搂紧怀中人纤细的腰肢，头在肩上蹭了蹭，满足地叹了口气：师尊，就让我放肆一次吧。
※
心魔虽然暂时被压制，但是刘长生并没有放下心来，计都作为九曜中的隐曜妖星，自身便有控制人心的精神之力，如今他又生了心魔，道心不稳更易出事，清心丹也只能暂时弹压，时日长了终究不是办法。眼看便要下界除魔，计都的这个状态可不行。
思来想去，刘长生让玉女拿出两坛酒，驾云直奔庐山而去。
※
庐山天下悠，无论是庐山的山水还有人，都过着一种悠闲惬意的生活，从古至今在庐山修行的仙者也很多，吕祖洞宾可谓是其中最出名的一位。
吕洞宾自庐山修行升仙之后便常常在庐山小住，这里悠然闲适的生活似乎格外对他的脾气，若是仙友想要寻他踪迹，定会先到庐山。
刘长生到了庐山按落云头，也不用仙法，慢慢朝仙人洞走去。
刚到洞口就听里面传出吕洞宾的声音：“一日清闲自在仙，六神和合报平安。丹田有宝休寻道，对境无心莫问禅。稀客到访，洞宾失礼了。”
刘长生自知瞒不过他，便在门口站定，朗声道：“紫霄宫刘长生拜见吕上仙。”
话音刚落，就见一年纪约莫在三十岁上下的俊美道人站在洞口，笑吟吟走过来：“这可真是稀罕，你这木头也会寻仙访友了？”
刘长生听他这话心中不悦，有心拂袖而去，可心中记挂计都心魔的事，绷着脸站在洞口，不动也不说话。
吕洞宾拿这人简直毫无办法，伸手一拉刘长生衣袖：“快进来吧，说你是木头还真杵上了。”
刘长生被他拽进洞中，直到坐在蒲团上也没说话，只长袖在石几上一拂，两坛酒摆了出来。
“嘿呀，这可真是稀奇了！冷面帝君会送礼了？”吕洞宾拿起一坛，揭开盖子闻了闻，“百花酿？你竟然舍得把这等好酒送给我，难不成有事相求？”
刘长生木着脸点了点头：“计都有麻烦了。”
吕洞宾知道刘长生冷面冷情，除了修炼和降魔，不会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成仙这几千年里也就对自己的小徒弟上心，虽然面上依旧冷冷淡淡的，但是知道他的人都明白他对计都的爱护。
今天刘长生不惜拉下脸来求人，可见真是有了大事，吕洞宾也不和他闹了，正色道：“计都出了何事？”
刘长生摩挲着酒杯的边缘，半晌才道：“他有心魔。”
“心魔？”吕洞宾双眸微睁，“这可真是麻烦了。计都本身便有控制人心之力，如今又出了心魔，一个不好就会酿成大祸。天庭本来就对紫霄宫虎视眈眈，若是被他们知晓此事，定要大做文章。”
“还有一事。”刘长生道，“天帝降旨，让我不日下界降服凶兽蜚，计都自然是随行，我怕他那时心魔爆发，到时想瞒也瞒不住了。”
吕洞宾并不赞同计都和他一同下凡：“不说计都，等闲着了心魔的仙者都难以抵抗其诱惑，肆意妄为，最后受斩仙台剔骨之刑。他若是和你同去人界降魔，那太古凶兽到底有何手段，你我皆不知，要是有个万一，到时你后悔也来不及。”
刘长生自然知道吕洞宾说的是对的：“只是不放在身边，他也会偷着跟去。之前便是如此……”
吕洞宾眼神复杂地看着刘长生，他跟计都也算有些交情，虽然刚知他患了心魔，但是隐约能猜到缘由八成出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师傅身上，心中暗叹：这还真是一笔乱账，最后不知要如何了结。
刘长生见吕洞宾许久不言，表情变幻莫测，想着他刚才说的话，心中难得有一丝慌乱：“你、可有什么丹药去了这心魔？”
“去了？谈何容易，自上古众神起，谁能逃过心魔？多少大神殒命，回归大道。”吕洞宾苦笑，“我若真有这种丹药，何必在此避世？”
刘长生闻言，沉默良久，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显漠然，看起来就像一尊玉石雕的神像。
吕洞宾见好友如此，心中也是不忍，犹豫道：“其实，也不是全然无法……”
“何法？”刘长生抬起头，双眸紧盯住吕洞宾不放，“说详细些。”
“这个……”吕洞宾吞吞吐吐，“心病还须心药医。没有丹药可解心魔，但可以知道他为何有心魔。”
刘长生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理儿：“说下去。”
吕洞宾倒了杯酒一口干了，缓了缓才继续道：“你可以看看他最近都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你是他师傅，没人比你更了解他，他日常又住在紫霄宫，一举一动都在你眼皮底下，想要发现问题症结还不简单？”
刘长生一边听吕洞宾说，一边想着计都平日都做些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结果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清楚，他只记得对方给自己绾发、沏茶、酿酒，陪自己弹琴、下棋，三界降魔时伴在自己身畔，护在自己身后。想着想着便有些出神，原来当初那个小小的孩童，已经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了。
吕洞宾说得口干舌燥，见刘长生半天没有回音儿，抬头一看，对方竟然愣起神来，脸上还一副怀念欣慰的模样。
拿起瓷碟里的一枚果子往对面弹去：“想何事如此出神？魂兮归来。”
刘长生抬手将果子抄在手中，抬起眼皮看了吕洞宾一眼：“我不知他与何人接触，说了什么话，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我只知他为我做了何事，说了什么话。”
吕洞宾听了，心里就是一咯噔，不会吧，难道这刘长生开窍了？
但接下来的话让吕洞宾打消了这个念头，刘长生咬了一口果子，微微皱眉：“这都是做徒弟该做的。”
吕洞宾哭笑不得：“是是是，帝君说得很是。你既是如此了解你家徒弟，还来问我这外人做甚？”
刘长生仔细想了想，认真点头：“没错，浪费时间同你废话，不如多炼一炉丹。”起身便要出洞。
吕洞宾愕然：“你这是用完就扔？”
刘长生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了，忽然又转过身，走到石几前，拂袖将那碟果子卷了，头也不回走了。
吕洞宾怒，高声道：“你不是不喜食酸，怎么连吃带拿？！”
刘长生声音从远处飘来：“哄徒弟……”
“这还真是……”吕洞宾单手托腮，看着洞口笑得意味深长，“要不要也收个小徒弟啊？”
*
计都在紫霄宫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刘长生，最后还是玉女告诉他：“帝君拿了两坛酒，出门访友去了。”
计都惊讶，没想到师尊这冷淡性子也会访友，在心中过了过，多半是吕洞宾。
正想着，就见刘长生远远驾云归来。
“师尊。”计都快步走到中庭迎接。
“嗯。”刘长生径直往里走，经过计都身边的时候，手指微动。
计都低头，看见怀里有个小包，打开一看是几颗红彤彤的果子：“丹涂果？您去庐山了？”
刘长生进了屋，看见桌上的茶水，端起喝了一口，不凉不热温润适口：“嗯，吕洞宾给的。”
计都不太信：“丹涂果百年开花结果，也只得十数枚。他能一气给您这许多？况且您又不爱吃酸，他给您这个做什么？”
刘长生摸着茶杯，看着面前越看越顺眼的小徒弟，不禁笑了笑：“你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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