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道士先书生一步到了京城。
京城繁华,虽不及江南富商遍地,却是王公贵族聚集之处,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哪个官家老爷郡主小姐。不过这时正值春闺前一年,街道上多了许多外地人。
杨燠一路牵着马一路默默观察,并未看到书生。他也在港口问过,从南边来的船早还在一个月前,下一次要等几天后。
小少爷此刻倒是不跟自己的便宜师父说话了,他跟着师父行了足足几个月的野地,少见繁华之地,更别提京城这样□□最最繁华地方之一了。目不暇接,惊奇的东西也不断从眼前滑过,还有外邦之人,金发碧眼的奇异面孔,更北边来的草原民族,长得比他手臂还长的肉干,比师父还大的巨大酒杯——这一切都令这个来自益州的小少爷惊叹不已。
不过很快他们就面临来到京城的第一个难题——口袋里没钱了。
杨燠早就料到此时,特地把身上最后的钱买了酒喝。周钰不知道此事,他嘟囔着杨道长师父又喝酒,怕是身上大半的钱都花在酒上了。听到小少爷这么说,道士摇了摇头,说并不是这样,因为他买符纸捉鬼玩意花的钱足足有买酒的十倍之多。小少爷也不清楚到底是多少,只是当他们走进客栈,道士敲了敲他脑袋叫他付钱的时候,后者摇了摇头。
他道:“杨道长师父,我只剩下二两银子,不够一间房了。”
“……啊?”
杨燠还以为小少爷身上带了钱,小少爷还以为便宜师父还有钱,两人面面相觑,不缺生意的掌柜的听此便喊来小二请他们出去。
初冬时节,京城还没下雪,外面便冷了起来,呼呼的寒风吹在两人的身上。
小少爷裹了裹外面的大衣,问道士:“杨道士师父,怎么办?”
道士挠了挠头,先喝了口酒,不舍地说道:“能怎么办?我记得还有师兄在京城,当然是去投奔他咯!”
老道士的确带着一堆弟子去了边塞,但也留了些人还在京城。
京城旧城区坐落着一家破道观,道士的师兄潘术就在道观里休养生息。没办法,当今圣上对道家看不惯,久而久之,京城的道观也没贵人修缮,于是只剩下了个破落的地方,以供来到京城的道士歇脚。
潘术师兄特地搬了京城的大爷椅,摆在道观门后面,晃晃悠悠地享受着冬日的暖阳。没想到刚躺下不久,便听到自己那明明有天赋却没出息的杨师弟的声音。
“潘术师兄!好久不见!”
潘术可不觉得见到自己师弟是件好事——这师弟跟师父老人家一样爱喝酒,过去在道观里没少从他那里摸银子去山下买酒喝。之前同行的日子,这师弟喝酒还更凶了,队里的师妹说莫非师弟有了心上人?他能有心上人怕不是猪都能上树没天理了!但这个猜测逐渐变得真实起来——因为他每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寻个名头找个时间出去买些小玩意,一些读书用的东西。
师弟回去养伤的时候还把东西放在他这里,美名其曰下次来京城便把东西给对方。
当时他就愣住了——该死的!这师弟出了长得还行其他完全不行,居然有心上人了?!
没天理啊!
当下,潘术便想关门谢客,结果门是关上了,师弟不走寻常路,旁边翻墙进来了。
看着他还在锁门,杨燠笑眯眯地叫自己师兄还是少费力。
“哼!见你就没好事,算了,自己进来吧!”
潘术也不做无用功了,直接松开了门,瞧见了外面的小少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师父老人家给师弟招的小徒弟。
当时,他就语重心长地说道:“都有徒弟了,杨师弟你还是稳重些吧。”
而从墙上跳下来的道士却是回答:“师兄啊,我挺稳重的。”
稳重得翻墙吗?!
潘术青筋蹦出,拂袖进了道观里面去。
知道自己师弟是没钱跑来投奔他的,潘术也松了口气。他主动拿了银子和一封书信给他,说找这个人在京城寻个临时歇脚的地方,顺带还问他东西什么时候拿走。杨燠拿着银子和信,没多思考便道他很快就到京城了。
“你的心上人?”
杨燠还调笑道师兄居然对师弟的感情生活如此八卦啊,惹得潘术师兄拳头硬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师弟这德性,只对师弟那心上人报以悲观的态度——看上什么人不好非要看上他这师弟。
于是他摆摆手,叫自己师弟赶紧把东西拿走,还占他地方。
东西到手了,杨燠也打算离开。
临走前看到小少爷观察着这件破败的道观,他有些好奇地问:“钰儿,怎么了?”
小少爷回答:“杨道长师父,为什么京城的道观衰败成这样子?”
道士笑道:“前朝兴,今朝衰,人事不古,命运轮回。”
“是这样吗?那国师又是怎么回事?”
杨燠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然后拍拍小少爷的肩膀,叫他赶紧走了。
在偌大的京城找书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有了具体的方向,每日蹲守便不会太难。
道士走南闯北的,自然有自己一手熟络人的本事,没到一天便跟港口的船夫驿站的镖师门口卖花的大妈熟悉了。也是如此,他这天便知道船早到了,船上有几个益州来的读书人,可能有他要找的人。道士谢过将消息告知他的船夫,便赶忙一路问过去。
然而到了书生落脚的客栈,道士却又踌躇了。
两年未见,亭弟是不是会怨他?
下定决心过去之后,却从掌柜的和一位老者口中得知书生已经离开的事实。
错过了吗?
好在他们说书生应该是去了天汇轩。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赶过去,因为刚出客栈自己那徒弟便找了过来,说潘师叔找你。
“什么事?”
“杨道长师父,不知道。潘师叔的样子很着急。”
左右知道书生就在这里,杨燠叹了口气,便先去见了师兄。
走进歇脚的院子,道士一眼便看见自己这略微圆润的潘术师兄焦急地走来走去。
“怎么回事,师兄?”
他拔高了声音,问道。
潘术见人可算来了,立刻小跑过来,把手里的信给他,道:“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来信,叫我赶快给你。”
“师父?他知道我来了京城?”
“看了信你就知道了。”
困惑之间,道士拆开了信件。里面不但有老道士的信,还有薄薄的一页纸,纸上写了鬼市到目前为止犯下的罪行,白家庄一事赫然在内。而在纸上的后头,京城的事情突然多了起来。
杨燠一看信,便了然。
他喃喃道:“鬼市之主将要在京城兴风作浪?京城?”
耽搁了些时间,道士才赶去了天汇轩。
天色还早,他在外头便听到了里头热闹的声音,也听到了人群之中的“张生”,便瞧见了自己亭弟在其中泼墨挥洒的自如神态。
骄傲的,富有正义的,即使面前是高山仍不放弃攀爬的他。
道士微微一笑,倚在柳树旁闷了口酒,难得甘甜。
“这不是杨道长吗?刚巧了本少爷还问书生你怎么不在他身边,出来就碰见你了。”
此话不是黄少爷又是何人。
杨燠知晓黄少爷的难缠,微微颔首,却没想到黄少爷心直口快,指着他说了一阵。
“你们有两年未见了,本少爷也有两年不见你们了。遇见道士就没什么好事,不过要是你们有什么有趣的,可以找本少爷,京城都逛烦了,教我的老头前些日子回家去了,正无聊着呢!对了,你这道长跟张生只是朋友吧,本少爷还以为你俩是挚友呢!”
杨燠哈哈大笑,反问道:“少爷哪里话?但我与亭弟感情深厚,并非朋友二字可以概括。”
“哈?总之又不可能是夫妻,还朋友不能概括。算了算了,懒得跟道士说话,本少爷走了,天都快黑了,再耽搁下去宵禁前回不去就麻烦了。”
说着,黄少爷便走掉了。
道士继续在树下等着,余光中看见黄少爷身边除了不远不近跟着的侍从,暗处还有许多好手。
真不知道黄少爷的身份是如何?想必定然是王公贵族一类的。
才如此一掷千金,是金钱为粪土。
道士又想,也不知道黄少爷能慷慨解囊吗?对了,少爷说今天他买单,正好酒快没了,赶紧加满。
又过了一会儿,书生才从天汇轩出来。
他眯着眼从天上月亮看到了地上,然后看到了柳树旁那熟悉的身影。
“亭弟,又见面了。”
“……燠哥,好久不见。”
至此,分别的两人终于重逢。
天上一轮圆月,地上对影成双。
道士与书生彼此之间距离恰到好处。久别重逢,张介行压抑住自己强烈的感情,才没有发生天汇轩门前两男人拥抱过久的小道消息发生。他不敢去牵燠哥的手,也不准自己去牵。
他怕自己忍不住内心的冲动,殊不知对方也是如此。
倘若不是喝下的几俩酒,又或许是喝下的酒,杨燠真的想亲过去。
但现在很好。
能这样看着亭弟,已经是这两年来难得的日子。
过了良久,道士才苦涩地开口。
“亭弟,这些日子你——”
“很好!小生过得很好,虽然娘亲不在了,但表哥他们很关心小生。小生不久前还考中了,虽然不是榜首,名次也不错,正好是你我认识的年岁。”
“第四名?”
“第三名!”
张介行反驳道,惹得道士哈哈大笑,说明明互相认识是前一次乡试后吧,但书生很认真地跟他说。
他说:“燠哥跟亭在一起,是三年前。”
这句话却令道士主动伸手抓住了他,然后两人逃到了一个无人的巷口。
一个简单的亲吻便在月光之下发生了。
然后是下一个,更深更为缠绵。
互相触碰的心情,想要确定对方存在的害怕,多年的相思,在此刻迸发。
他们在月光照耀之下,在背离人世的阴影之中。
世上繁花无数,唯你,才是我心所向。
小剧场
潘术:……话说,怎么觉得我这师兄的名字有点像……
书生:番薯?
道士:嗯,毕竟我是洋芋,师兄是番薯挺正常的。
潘术:正常个锤子啊!你妹的!
道士:(喝了口酒)师兄啊,修道之人要心胸宽广,可不要心浮气躁啊。
潘术:滚!秀恩爱给师兄我滚出去!
道士:呵呵,那为了师兄的愿望,师弟只好跟亭弟离开了。走吧,亭弟。
书生:哦,燠哥,你这样说,对潘师兄不好吧?
道士:嗯?没什么不好的,反正道士大都没情缘,太正常了。
潘术:正常个锤子!给我滚出去啊!
两人离开了。
小少爷:……我该谢谢杨道长师父没带上我吗?
潘术:小孩子不要看。
小少爷:等我长大!
(小剧场 完)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七章回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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