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冲了过来，同学围了过来。
人群外，柒语在远处冷眼相看，简直，和高二那年运动会一模一样。
那时她和柒语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了，每晚她刚收拾好书包，柒语就已经和别人一起嬉闹着出门。
她当时每天都在惶恐，柒语又要丢下她了吗？
直到运动会那天，她被强行塞了一场接力赛，不擅长运动她起跑时就摔倒了。
那时她瘫在跑道上，前后左右的人群密不透风，没有人伸手扶她，身边到处都是尖细的七嘴八舌。
“这下肯定是最后一名了吧。”
唐向晚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围观的小丑，她惊恐的低下脑袋，却不小心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要去扶她一下吗？”
“不了吧。”
抬头，柒语站在最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就和朋友一起走了。
那天最后是宁之帮的她。
唐向晚听着脑内的耳鸣，挣扎着站起身来......
又踉跄了几步，一个手扶上来，她用力推开身边的人。
“别碰我！”
“啊！”
被推开的朋友瘫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大家都在盯着她。
被推开的是宁之。
唐向晚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嘴唇瑟瑟抖动地起身
“对不起。我自己，可以，老师，我可以先回班吗？”
老师呆呆地点了点头，没有朋友再过来帮她了，身后是无数窃窃私语。
唐向晚一路盯着脚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脚踝又是一阵刺痛，她差点摔在地上......
“我来扶你。”
一只手挽住她的左臂。
唐向晚心跳加速了一拍，又赶快挥手躲开。
“不用。”
“脚肿成这样，另一只腿还擦破了皮，你别乱动。”
沾着汗珠的脖颈强行钻到她的腋下，唐向晚眼睁睁看着柒语把她架高一些。
肿起来的脚被抬高，脚踝轻松了不少，身后的视线盯得她浑身上下发麻，晃悠着想从柒语身上下来，右手却被拉得更紧了。
“别动。”
“放我下去。”
“说了你的脚不能走，现在乱动会更严重。”
她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被架着走真的很让人羞耻。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那种跑800米再加上短跑都不会累的女孩，相反她的体育其实一塌糊涂。
每次运动完身上都是一身汗水，拉开领口闻都臭烘烘，更别说昨晚都没有洗澡。
她害怕女孩闻到身上的汗味。
抿住嘴唇，用余光观察着她的脸色，柒语好像并没有觉得她很臭。
太阳在身后倾斜，操场和班上隔着一个初中部，这条路真的很长。
柒语一直盯着教学楼，唐向晚稍稍转过去看她一眼，好像视线是被发现了，两个人忽然对视。
两秒钟后，柒语的脸红起来，唐向晚低下脑袋，脸上发热。
“我有个朋友说，对你好的正义才是正义，我昨天不该这样。”柒语冷不丁说了一句。
唐向晚微微抬头，猛地想起昨晚的对七月说的话。
她觉得自己说的不是名人名言，但是柒语现在说的和她昨晚说的实在有些相似......
柒语...七月，可是还没有多想，柒语就又补充，“对不起，我昨天不该指责你。”
唐向晚猛地闭上眼睛，又想起今天柒语直到现在的冷漠。
她不是柒语的狗，高兴时柒语就和她说两句话，不高兴就干脆理都不理。
越想越觉得有些烦，她晃着肩膀，强行从柒语肩上下来，“没事。我自己走。”
右脚触地的一瞬间她踉跄着往左边倒，所幸现在是在走廊，扶在雪白的墙上，唐向晚又不小心蹭到左膝的伤口。
一阵生疼过来，她咬着牙按住膝盖，柒语想凑过来帮忙，她一偏脑袋躲开。
之前还没有，现在唐向晚感觉到了，总觉得现在柒语是在可怜她。
她不需要可怜，哪怕就是从前天到现在，什么事垃圾事都让她遇上了。
周末明明是她18岁的生日，明明好不容易想高兴一下。
电视里所有人的成人礼都是那么美好，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穿着好看的衣服拍了一场外景vlog，还被无数人评论一些恶心的言论。
到了晚上，噩梦成真了。
为什么都是她遇上这些事。
为什么！为什么？！
“不用啊！”
下意识锤了一下墙，“咚”的一声闷响。
闭上眼睛，唐向晚扶墙往班里走。
过了二楼的连接天桥就是8班。
跌跌撞撞地进去，班里没人。
她的位置在班里最右边靠窗的那一大组，坐到第四排中间的位置上，柒语跟到右边。
“我帮你看看。”
还没有坐稳，柒语就弯下了腰，陌生的手往着脚踝伸去，唐向晚觉得太近了，想都没想一巴掌就挡过去。
“啪”的一声。
柒语抬起脑袋，唐向晚心口颤了一下。
“我帮你看一下，你不喜欢吗？如果真的很讨厌，我不揉也行。”
“我自己揉！”
唐向晚想挽起裤脚，想起操场上同学的话，咬着牙挽到了小腿。
脚踝肿得发紫，她用手指稍微按了一下，嘶出一声......
“我来吧，向晚，我有经验，因为我经常跑步不热身。”
女孩往前弯腰，唐向晚抬头，额头几乎碰到了一起。
眼前柒语长长的碎刘海散下，透过柔软顺直的头发缝隙，她看见了柒语弯弯的睫毛。
心尖颤了一下，唐向晚后仰，差点从座位滑下，柒语拉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
在板凳上坐好，柒语手肘撑在膝盖上，再次看向了她，“我就帮你揉一会。”
唐向晚又想起了柒语的触碰，“可以，但是你看也没用。”
“没事！你把脚抬一下。”
女孩坐远，靠在身后的一排小柜子上。
唐向晚转向柒语那边，真的抬起右脚伸过去。
柒语很贴心地用两只手抱住她的脚踝，脚踝上多了一股柔软的触感。
鞋跟轻轻搭在她的膝盖上，女孩握住鞋身，唐向晚心口一紧。
“鞋子，我可以脱下吗？”
唐向晚抬起脑袋，柒语又补充一遍，“鞋子？”
“可以。”
“好。”
柒语轻轻抽出她的脚来，鞋沿擦过足心，有一些痒。
脚搭在了女孩肉肉的大腿上，柒语的身子很软，完全咯不到骨头。
唐向晚忽然记起这是刚跑完步的脚，一定到处都是汗臭味。
想抬起来不弄脏她的裤子，不小心动了脚踝又疼一下。
温暖的大手握住脚跟，女孩的声音很轻，“别乱动，我看一下。”
她好像毫不介意臭气，竟然探下了脑袋。
顶上的灯光惨白，柒语的影子盖住她穿着白袜的脚。
唐向晚心跳加速，“肿得很严重，我帮你揉揉。”
她说着就按了一下，一阵微疼刺骨，唐向晚想抵抗，这次柒语没听她的，强行制住不让她乱动。
“我以前也崴到的时候，医生告诉我要先把淤血揉开，你去医院医生也要揉的，而且比我更狠，所以忍住，等会就不疼了。”
肿起来的地方被按着说不出是舒服还是疼，等到又是一阵大力过来，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撅起嘴看她，柒语无奈地拍拍肿起来的地方，“对不起，如果力气太重，我轻点？”
“嗯。”
“那我轻点。”
接下来就是还算可以接受的力气。
眼前的柒语低下的脑袋，女孩微卷的头发从耳边落下。
她其实一直都不明白，明明都那样骂她了，明明她是一个可以为了钱原谅坏人的坏蛋，柒语却还是愿意在所有人都不愿意扶自己的时候，独自一人跑到她的身边。
甚至，她的嘴角还带着弯度，像是高兴一样。
唐向晚更不懂了。
伸出指尖，卷起她落下的头发，柒语扬起脑袋，发丝从指尖滑落，也从女孩的额头落下。
柒语把乱掉的头发撩到耳后，说了一声谢谢。
没什么可谢的，因为她只是想碰一下，不为什么，只是忽然想碰。
收回手来，脚踝附近逐渐多出一股暖流，很快就不是疼痛，而是一阵舒服。
隔壁班的读书声窜进来，唐向晚知道实际上不可能所有人的意见相同，柒语不喜欢她的做法并不是什么错事。
总归是得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
“没事，我才是要道歉，我确实没经历过你的事，所以不该对你评头论足。”
唐向晚一听到这样的话心情就不好。
但她这次没有继续怼过去。
“随便你。已经不疼了，你回去上课吧。”
她强行抽出脚，踩进放在地上的鞋子。
柒语好像惊讶她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主意，还想接着抱住。
“不用了，你去上课吧。”
“还没有揉好..那你让我看看膝盖。”
“不用。”
“伤口要洗一下。”
女孩好像得寸进尺，竟然打算强行挽起她的裤管。
想起操场上的事，唐向晚猛地收回脚来，话都重了一些，“擦伤而已！”
唐向晚把身子转到一边。
柒语的声音弱下来，“对不起。”
“你去上课吧。”
“我等会去，但是你的伤口还是洗一下好。”
“我等会就洗，你走吧。”
掏出一本书来，她装作看书的样子摊开，柒语不说话了。
“要用纯净水洗，不然会有细菌。”
“嗯。”
“唉，你等我一下。”
“嗯嗯嗯。”
最后一声她没有听清，却还是敷衍着点头了。
女孩咚咚咚跑出了班外。
这下唐向晚才想起，刚刚柒语好像说了什么。
班上忽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唐向晚环顾四周，除了安静下来的读书声，这个没有人的空间只剩下了她的心跳。
时间快五点半，就快到了放学的时间。
唐向晚当然不会去洗伤口，这点擦伤估计回到家就会结疤。
趴在桌子上，她装作睡着的样子等待放学。
很快耳边就多了许多杂乱的脚步，和熟悉声音的叽叽喳喳。
“你们不知道吗？我这周去商场的时候，她穿得太少了！”
“你别乱说！她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我给你看，我还偷偷拍了照片，只是没想到她背地里那么放荡。”
“这件衣服也太露了吧。”
“而且我查了一下，这套可贵了，估计是外面的男人给她买的吧。”
唐向晚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们说的是谁，等声音逐渐到了后门，窃窃私语安静下来，有人心虚地念叨“她睡着了吗”后，才意识到是在说她。
装作睡着的样子趴在桌上，她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说话的人她认识，以往在班里的时候那个人总是装成一副亲密的样子靠上来，话里话外却总是在带着一丝不友善的气味。
所以唐向晚一直没有理她，却没想到上次外景被她看见。
同桌走过来拍一拍她的肩膀，她没有动，继续装死。
下课铃响，班上悉悉索索的收拾东西声响起，人一个接着一个走出去，唐向晚直到听见关灯才抬起脑袋。
火红的夕阳透过最左边的窗户而来，在课桌上投下窗格的影子，走廊上是人去楼空的打闹，她站起身，却因为忘记右脚还疼，摔到了位置上。
哐当一声，背重重砸在后桌，刺痛叫她蹙起眉，书哗啦啦落了一地。
为什么？
唐向晚咬牙，用没事的脚踹了一下桌腿，又是一声咣当，再狠狠推一下桌子。
桌面上的书全摔在了地上，她拎起书包，一瘸一拐扶着墙往后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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