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珍珠心不在焉地按下电梯键，突然发觉自己忘了买醋。
她提着狗笼踟蹰片刻，电梯已从车库爬上一楼，停住了，虞珍珠余光看去，只见一个陌生男子抱着一只猫，慢悠悠走进了电梯间。
来人站定在电梯间另一边，没有过来摁楼层的打算。
虞珍珠心里有事，也懒得多理会，眼皮垂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小灰狗尾巴上的乱毛。
结果那人自然熟地凑过来，长欸一声。
“你家这狗。”他指指点点：“应激了吧！”
这话一出，虞珍珠眉毛高高飞起，险些连本就不多的理智都抛干净了。
狗应激与否不知道，我看是人应激了吧！
不知道养狗的人最讨厌别人指指点点了吗？
她斜眼瞟去，将此出口不逊的养猫人士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一件格纹灰的套头毛绒马甲，一顶同样柔柔卷卷的黑色头毛并一只玳瑁色长毛大猫咪，五官也是柔和清秀的，毫无攻击性，就是嘴巴不怎么讨人喜欢。
虞珍珠二话不说，当着大猫猫的面重重撸了把狗毛。
小灰狗应景地嘤呜一声，当即没骨气地软了四条狗腿，摊开白肚皮仰躺在笼子里，主人一揉就一哆嗦，好一幅知情识意任人采撷的风情模样。
可见虞珍珠撸狗手法也颇有门道。
貌美矜持的玳瑁大猫咪本来缩在主人怀里，睁着一双绿蓝色的瞳孔聚精会神地观察，见此舔狗痴态，它白白的虞须颤了颤，竟颇有意动地连连踩动爪子，作势欲跃。
“欸这可不行！”
男子仿若未卜先知，分外机警地一把薅住猫咪后颈毛将它拽了回来，不顾猫咪挣扎着喵喵直叫，他强硬地提起猫咪，贴近猫咪，细致地观察猫脸——
“不应该啊……”他嘀嘀咕咕：“你鼻子是不是不管用了？难道闻不到？还是……”
虞珍珠迅速而不动声色后撤一步，见快到自家楼层，她舒了口气，面对着电梯门目不斜视字正腔圆，极其痛快地骂了句“傻逼”。
男子一呆。
电梯门一开，虞珍珠甩开腿就走，自认自己走的十分潇洒。然而很快听见了慢吞吞地挪出来的，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们隔壁的邻居。”
虞珍珠当晚在饭桌上面色沉重地开口。
“我骂了他傻逼。”
蔚之礼立即正色道：“骂得好。”
虞珍珠无语：“我是说真的，我当时不知道他就住我们楼，我要是知道……”
蔚之礼连连点头，不忘给她碗里加菜：“你就不骂了？”
虞珍珠拧眉把碗里的青椒重新挑出来：“……那他还是个傻逼我没说错。”
一根根翠绿的青椒段被夹出来依次摆在碟子边缘，像是一列整齐站军姿的士兵。虞珍珠欣赏片刻，又加了片滑溜溜的蘑菇，给第一名士兵戴上了帽子。
“好烦啊。”她不经意地抱怨道：“你怎么天天炒蘑菇青椒？”
蔚之礼实话实说：“因为之前你说喜欢吃青椒……”
“胡说。”虞珍珠理直气壮地坚定反驳：“我明明最讨厌吃青椒了，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她看似随意，实则打起了精神，专注盯着对面男人脸上每一分变化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舒展了眉宇，略带几分纵容的笑容。
“好吧，你说的对。等你喜欢吃青椒了再炒给你吃……再来点汤？”
他举着洁白的汤勺，笑意莹莹，光华如湛。看上去真的就没有一丁点的不情愿，就连投递过来的眼神里含着一团暖融融的波光，和以前的狗脾气……
在蔚之礼的眼瞳倒影里，虞珍珠戳着饭粒的筷尖忽然顿住了。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白着小脸，小小地，轻轻地吸了口气。
“怎么，难道也不喜欢喝山芋排骨汤了吗？”
蔚之礼放下汤勺，略显失落地垂下眼睫，遮住了那一双尤为漂亮的温柔的深棕色虹膜，这一刻他的神情姿态给人的感觉，真就和灰狗狗小白相差不远。
甚至比小灰狗本狗还要深谙惹人怜惜的要诀。
虞珍珠再吃不下饭，勉强地笑了一下，早早洗漱完毕，换上毛绒绒睡衣躺进了被窝。
她把自己裹成了个蚕蛹。
半夜，蔚之礼带着一身凉气来爬床。
如今的情况特殊，虞珍珠是很不情愿干这档子事的，当人恐惧到一定地步，什么兴致都得靠边站，但蔚之礼这人还真有点门道，他身上不知洒了什么神奇香水，一闻就上头，再闻晕了头。
两人不知怎么的就滚到了一起，虞珍珠迷迷瞪瞪，把什么都说了。
“我、我害怕……”
她伏在男人光裸的胸膛上抽抽噎噎，可怜极了。
“可我什么都不敢做，也不想做。”
“蔚之礼——”
她又用那种可怜兮兮，仿佛离开他就要立刻枯萎的语气叫他的名字了。
“你这段时间对我太好了，我都被你惯坏了。你不要变，就一直这样好不好？”
“好。”
蔚之礼答应她。
然后很快覆了上去。
第二天虞珍珠悔得肠子都青了。
乱糟糟的被褥间，一个同样拥有着乱糟糟头毛的脑袋艰难伸了出来，然后是支起来的软绵绵的两条胳膊，白润润的两条腿。
虞珍珠原地扑腾了半天，终于将趴在自己肚皮上，睡得如同死猪一般的重物一把推开，踉踉跄跄直奔洗漱间，拧开水龙头，埋头——
吐了个天昏地暗。
“妈的。”
虞珍珠阴沉沉地盯着镜子中自己**的面孔，嘴唇微启，无声骂出句脏话。
“那是个什么鬼东西啊……”
她从没有这样清醒过，也从没有如此深刻意识到自己昨晚上和今晨摸来摸去，到底摸了个什么东西。
时冷时热，连指甲都划不破的血肉皮肤，他妈的睡着了就跟死了一样。
虞珍珠将五指慢慢伸进发缝，摸索到那一枚硬片，神色亦几经变化，眼神终于坚定起来。
虞珍珠留下一张买早餐的纸条，迅速换上衣服，拿上钥匙匆匆离开。
而远处的一栋高楼，调查组布置的摄像机仍在闪烁着红点不停工作。
在虞珍珠离开的十五分钟后，代号使徒A的目标从失序状态中苏醒。高清镜头里，这头令人恐惧的高纬怪物正缩在人类躯壳里缓慢地抽搐，像是一个被人不停吹气的气球，它膨胀成了无比肥胖的诡异模样，而后“噗”的一下，黄黄红红的肌理被挤破了，无数触手粘带着黏糊糊的液体争先恐后地爬出来——
这段视频经过特殊手段的处理，污染度已大大降低，然而还是令观看的一众精英们难以忍受。
“小王！小王理智值跌到六十了！”
“闭上眼睛不要看！”
“邵队你看看这个，分析出来它可能不、不止是使徒——”
兵荒马乱之际，直播影像短暂闪烁一瞬。
抱着长毛大猫咪，穿着家居服的男子礼貌地敲了两下，径直推开了邻居的门。
“哇，你看起来有点恶心了。”
他彬彬有礼道:“需要帮助吗？”
某一个瞬间，汉东的整体污染窜上了巅峰值。
这个数值有多离谱呢？大概是汉东市日均污染值的一万四千倍，是全国六百多个城市半年污染值的累计总和。
以至于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都懵住了，一度怀疑是测算出了问题，检验三遍数值无误，他不能自控地哆嗦着按下鼠标，向上级提交了紧急报告。
一层接一层，整个华夏为之巨震。
天早就开始塌陷了。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是这样一群无名无姓的人舍却性命奔走战斗，维持着芸芸众生岌岌可危的安宁生活。
可明天和灾难哪一个先来，谁也不知道。
“我们能做的只是拖延。我不是说那种似人非人的污染物，我是指祂们——”
“高纬度的怪物们。”
邵驰回忆起那一天，局长把他叫进办公室，脸上罕见地隐没了笑容，一道道皱纹不堪重负沉沉坠下，令他的面孔疲惫而冷漠。
“或许在大众认知里可以被称作‘神’？”
“多好笑啊！”
说着可笑，可局长的脸上仍然没有笑容，只有嘴角被失控的脸部肌肉拉扯，轻微抽搐着。
“祂们的确在人类文明的起源发展中留下了痕迹，祂们可能是创世的卡厄斯，是点化猴子的眼泪，是补天的女娲，是降下洪水的耶和华，是盗取火种的摩多利首……可那又怎么样！”他牙齿咬的咯吱作响，一个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我们早就不需要神了！祂们无心无意地来，肆无忌惮地破坏，再随心所欲地离开，就像大象从不在意自己脚下有几只蚂蚁，蚂蚁却希望世上再没有大象！”
“你拿着武器可以轻松消灭污染物，但蚂蚁要拿什么……才能反抗大象呢？”
“对蚂蚁来说，明天和象腿哪个先来？”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垂爱之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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