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言莫名其妙，挑眉，“又没喊你们。”
门槛上的脑袋连忙又一起缩回去，只剩月胧还趴在门边，目光炯炯地瞧着里面两人痴笑，没多时也被其他人拽了回去。
南晏奇怪地看着那些前辈，等他们坐回去，又看了一遍架子上的几个香炉。平常跟随暮言身边，见她用每样东西都很讲究。
他实在看不出这些香炉的名堂，问：“插哪个？”
暮言白他一眼，“你喜欢哪个插哪个。”
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噗嗤”的笑声。
暮言皱眉，透过珠帘看到月胧正低头掩面，无论其他人说到哪里，她依然在忍笑，憋得满脸通红快要背过气去。
暮言想不通什么事情让她笑成这样，被笑得后背发毛。
“小晏。”
齐怀微忽然朝里屋问，“先生的手，是何时受的伤，当时周围都有谁在？”
暮言闻言微愣。
随后她眯起眼，缓缓看向身边的人。
只见那天对她手伤视若无睹的南晏，此刻坦然答道：“在前天晚饭前还没有伤，最早见到是昨天早晨，那时已结痂，期间没有人来过，没有动手脚的机会。”
南晏记得自己当时在海城，若有人求见，暮言会发传召符喊他回来，但是直到昨天也未见过她的传召符。
“这事儿，和伤有关系？”暮言忽然插嘴。
听出此事有苗头，齐怀微解释：“厌胜术需要拿血制人偶，发现先生手上有新伤口，便有此猜想……”
端扶觉着不靠谱，“以修士能力，就算时隔百年留的血迹，恐怕也能摄取下来制成人偶，从这查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暮言却说：“我受伤时，正巧有人在，而且只有一个人。”
南晏诧异，看向她，她却眼中带笑地盯着自己。
听到这话，所有人连同憋笑的月胧都认真地看过来，仿佛破案就在眼前。
看着身边这个神色平静、双眼纯澈的人，暮言饶有兴趣地缓缓开口。
“那个人是，南晏。”
接着，所有人包括南晏，都震惊地愣住。
堂中七人匪夷所思地看着南晏，南晏目瞪口呆地看着暮言。
“说吧。”暮言含笑，观察他发懵的脸。
南晏甚至都怀疑她是不是在开玩笑，“说什么？从前天晚上到发现你有伤，我只被你骂了两句‘滚’，不是吗？”
突如其来的指控，让齐怀微紧张地攥起袖子，提心吊胆地听他二人问答。
而月胧抿紧双唇，手里掐着旁边洪景的大腿，使劲忍着心里澎湃的兴奋。
“三句。”暮言提示他，“对，我忘了，我手被竹篮刺破的时候，你瞎了。”
洪景额头爆起青筋，抓起腿上那只更用力的手，放回月胧她自己的腿上。
什么瞎了，南晏一头雾水，仔细想了一下，说：“我只记得前天晚上一句，昨天早晨一句，没有第三句。”
“原来你不但瞎了，还聋了。”
暮言想起那晚他的无动于衷，心里那股气又冒了出来，懒得和他多说，“出去找留影珠，长桌旁的树上。”
南晏要证实自己的清白，立即抬脚出去，掀开珠帘又不放心，回头扔了个防御法宝罩住她。
月胧见到此景，无声地赞叹着，兴奋的小手无处放，“啪啪”地拍旁边的大腿。
暮言打量月胧宛若癫狂的样子，之前来做治疗的水魅弟子也是这个鬼样子，心里纳闷他们水魅殿什么毛病。
很快，南晏就找到留影珠，在外面将记录找到前天夜里的时辰，一进厅中就自信地展示画面。
于是前天晚上，在暮言手被刺破时，南晏默不作声的冰冷模样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南晏彻底呆住，静下心来认真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来过，但他忽然记起来，这个时辰他还在听卫承舟讲前世。
发现端倪，他后背发凉，警惕地盯着无相宗的甘和，退回珠帘边守着。
“这不是我，亥时一刻，我和绍师弟在海城。”
此话一出，数道目光顿时又移到甘和身上。
甘和正要反驳，见留影珠的画面被南晏调至半时辰以后。
画面中又出现了南晏，和前面那人判若两人，漆黑的眼眸闪着星光。
从暮言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后，他的眼睛便牢牢追随着她。不论她是否回眸、有多冷漠，他始终满眼都是她。
看到留影画面，南晏垂下眼眸，脸上忽地飞起一抹红。
原来从旁人角度，自己的心思这样无处藏匿。
他悄悄环视一圈各家前辈，都很平静，唯独月胧娇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生怕他不知道有人看出他的心思似的。
他尴尬地别过脸，立即将留影珠收起，绷着脸垂眸看地。
南晏不知自己背后，暮言也正默默地凝视着他。
平常时候，暮言是懒得看这个傻傻的少年的。这样的南晏，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但是这样的人，她在梦中见过无数次。
暮言偏过头，眼含泪水望着窗外。
曾经被她铭记于心的模样，如今又出现在她的身边。就算不是同一个人的转世，也会这样相似地安排在她的命运里，这就是命轮的注定吗。
那他也会再遇到一个和她一样的人吗？
她遇到的这个人多了份勇敢，他遇到的人也不会再像自己这样逃避优柔吧……
暮言心底悲凄，不愿再想。
厅中几人此时的怀疑对象，已变成甘和。
留影珠的画面分辨不出变化令牌的怪异灵力，甘和百口莫辩。
“明明南晏也有嫌疑，若是他自己在演戏呢？你们凭什么单单只怀疑我！”
月胧嗤笑道：“你自己之前做过什么，自己没数？就南晏那小样儿，会舍得伤先生？”
南晏眉头紧拧，芒刺在背般，索性钻进珠帘里。
听到动静，暮言回头，看到又侯立在侧的他。少年眼眸故作镇定，耳根却大张旗鼓地红了起来。
“你还是个疑犯呢，离我这么近？”
南晏看了她一眼，眼中委屈分明，荡漾的心被她说得凉了几分，默默无言地退去墙边靠着。
暮言无奈道：“去拿你在海城的证据，在这杵着干嘛？”
南晏怔忡抬眸，凉下的心又涌上暖意。他帮她撕了张洛知疏的传召符，便听话出去。
随着南晏离去，几位主事停下争吵。
端扶见状说：“不如我们等南晏回来再谈，有什么要做的，抓紧去做。”
“可不是呢，我简直要等不及和弟子们说说了，不知道甘和是不是也心急如焚呢~”月胧立即笑嘻嘻起身，蹦蹦跳跳地小跑出去。
等洛知疏到来，其他人也起身互相道别，见甘和神情愠怒握紧拳头仍坐在椅子上。
“这事与我无关！我就坐在这里哪也不去！”
“这还是别吧，连南晏都被先生撵走了，你在这……”洛知疏在旁边苦恼挠头，欲言又止。
齐怀微上前请他，“你可以与我一同，我给你作证，如何？”
甘和怒道：“这事的厌胜术定有你归咒渊的份！别只想着往我头上扣帽子！”
说罢他便起身愤然离去。
堂中七派主事只剩齐怀微，洛知疏拍拍他的肩，“老哥，突遭横祸，苦了你了。”
“我这不算什么。”齐怀微终于有机会和暮言单独说话，“先生起居若不便，我派小令来。”
“她不可疑？”
暮言还记得他说的要瞒过巡卫需要的元婴修为，“归咒渊在这里的元婴修士也没几位，你应该盘查过了，剩下就是结丹期的。我现在连南晏尚且不太信，更何况曾经是散修的人。”
洛知疏尴尬地试探问：“先生意思是……我来伺候你沐浴更衣？”
“少洗两天死不了，我教过南晏怎么照顾中风病人。”暮言干脆地胡说八道，又问齐怀微，“这东西要怎样才能彻底解除？”
她现在被归咒秘法护住，做厌胜物的人无法伤害到她，但她也挣脱不了人偶的束缚。若不彻底解除，她将永远半身不遂。
齐怀微和洛知疏对视一眼，说：“有两种办法，一个是找到那个厌胜物将血液印记逼出，一个是……用舌尖血再做一个高阶的，覆盖掉低阶的，也能解除之前的负面状态。”
他说这话时，南晏正拿了那晚酒楼的证词飞奔进来，奇怪地打量人去楼空的厅堂。
暮言在归咒渊十五年，对这些东西也有耳闻。用舌尖血做的顶阶厌胜物再无解除之法，拥有就能永远控制一个人，无论身体和神智。
但没有人会去做顶阶厌胜物，因为此术对自身神魂的消耗也巨大，日后遇到幻境或是进阶飞升，必生心魔。
而且顶阶厌胜物，一生只能做一个，除非是自己也不想活了，拉个仇人同归于尽。
齐怀微叹口气，说：“我们已经在全力寻找门内奸细，还要让先生受苦了。”
“尽快。”暮言心烦，看向窗外说，“带南晏去和他们对峙吧，别吵我了。”
齐怀微一天被折腾得，脸上皱纹都多了两条，拍拍旁边若有所思的南晏，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
暮言耳边刚清净没一会儿，正要陷入忧愁思绪中，洛知疏就嬉笑地拖了张凳子坐在旁边，开始给她展示自己多年来收藏的各种小玩意儿。
晃一晃会发出笑声的花、吹泡泡的海螺、打开有吹拉弹唱的鬼魂的箱子……
比池安烬的储物袋还丰富。
里面有不少连暮言都闻所未闻的东西，不由感到好奇问了来源。
看到最后，她忽然感觉这一幕像孙子在哄垂暮奶奶，便忍不住地笑了。
看着自以为她笑是被自己收藏的宝贝逗乐的洛知疏，他美滋滋的样子让暮言更想笑。
南晏赶回来时，正看到两人在窗边说笑。
惬意的氛围与今日整整一天弥漫的猜疑截然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课堂笔记】
顶阶厌胜物用舌尖血做，一生只能做一个，做这东西对神魂消耗大，容易出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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