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着初夏雨天的昏暗天光，看到倒在腿上的南晏。
从裴沉岚跌进幻境后，附身在上的南晏便感到意识浑浊不清，不知是探梦术的问题还是幻境的影响，无法摆脱附身也无法离开梦境。
直到梦境自己消退，他才挣脱出来，疲惫地大口喘息，在涌入鼻腔的草药香中，逐渐清醒。
南晏先是感到脸挨着柔软的东西，摸了摸发现是被褥，接着双手摸出一个熟悉的轮廓。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雷鸣遥远。
南晏向床头看去，只见枕头上的人安静无声，一双眼睛似看死人一般地寒冷。
他一下想起在水云居的那个晚上，心有余悸地捂着下巴站起来。
“干什么呢？”暮言语气平淡。
南晏不知她是在问探梦还是问其他，昨夜和她假扮了一下裴沉岚，觉得还不如进梦里感受得逼真，就让她睡了。
“我送你上来。”
“送到天都亮了？”暮言缓缓起身，靠着床头，整暇以待地看着他，“在我的房间里过夜，还趴在我的腿上，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南晏想起之前的事情，今天这也算胆子大？
“想什么呢！”
暮言见他迷蒙的眼睛，就察觉不对，甩起瓦上霜拍在他的脸上。
南晏目光躲闪，看向窗外，“想到在水云居的那天。”
装疯卖傻？暮言眯起眼，见到一张传音符飞了来。
谁会在这么早打扰她，暮言奇怪地碰了一下，竟然是雪之初。
“先生安好，弟子家传一颗缓解控制的神丹，特前来献上。”
暮言与南晏对视一眼，疑惑不解。
暮言又躺下去，“我再睡会儿。”
南晏见状，不由轻笑。
“笑什么，昨晚的事，我还没收拾你呢。”
雨天湿凉，暮言盖着被子，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看得南晏心痒痒。
他蹲在床边，向昏黑的床帐里探进身子。
暮言掀开被子，伸手一把掐住他靠近的下巴，嗓音冷漠：“想不举了是吗？”
“不想。”
他的声音在床帐里发闷，“我要出去了，松手。”
暮言量他不敢造次，轻蔑地收回手。
可南晏退到床边时，瞥见她埋在被褥里的小脸，实在没忍住。
暮言听着他出去时撩动床帘的声音，刚安心闭眼，就感到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双手抽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他不听话地俯身回来。
随后耳朵一热，她听着嘴唇在耳垂的细微摩挲，身子不由自主地瘫软。
南晏突袭完，便起身出去，嘴角挂着得意的浅笑。
暮言缓过神来，眼神不屑，“你这样子，我就不喜欢了。”
南晏顿时脸色一慌。
又是一张新的传音符飞来，南晏将它递向暮言，碰到时便发出了声音。
这次换了人，是宿未白。
“先生请安心，弟子来进献的药我已看过，虽没有说的那样神，也可一试。”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分不清是何时辰。
暮言起身下床，安排道：“你去把药拿进来，说我没醒。”
南晏领命出门，见她也披着外衣出来，问：“你去哪？”
暮言伸出瓦上霜，从楼上跳下去。
“找不举的药。”
南晏看着她消失在药房的身影，无奈发笑，飞到结界前，出去见鸩行岭二人。
“先生如何？”
他一出去，外面两人便如出一辙地面色极为担忧，连说的话都一样。
南晏奇怪地看他们，看到宿未白也在奇怪地看雪之初。
雪之初察觉到宿未白的目光，痛心疾首地说：“从得知先生遭袭，弟子便日夜难安，寻到这神药方觉心安。”
他将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拿出，“快快带我们进去吧。”
见他将目的说得明白，南晏估摸着又是难应对，说：“先生还未醒来，药由我送去就好。”
南晏本以为雪之初又要阴阳怪气，没想到他却急忙把药盒递来，连声催促快去给先生喂下。
不但是南晏，连陪雪之初前来的宿未白都看得一头雾水。
既然事情解决，南晏便回去复命。
在药房找到暮言，他先接到两个抛来的药瓶。
“一瓶恢复伤势，一瓶恢复法力，其中有一颗不举。”
“哦，好。”南晏将它们收进放废物的储物袋，随后先打开檀木盒，拿起里面的药丸仔细看了看。
“你就不怕再中个什么蛊？”暮言无可救药地看着他。
南晏把药丸递过去，“给你试过了，没有。”
暮言沉默了半晌，叹口气，回身抽了个屉子出来，指了指里面的纸张和瓶子。
“下次，用这个，瓶子里是克制蛊虫的灼金液，用纸沾水，把东西放上去，有怪叫声的就是有蛊虫。”
南晏听着，忽然觉得自己像傻子。
接过那枚药丸，暮言嗅了一下，立刻认出这是天山月门不外传的秘法宝丹，专治心疾，只要一息尚存，就算心脏碎裂也能弥合起来。
解除控制的功效不过是顺带的，效果并不显著，不值一提。
雪之初为什么送这个？
暮言揣测着，难道也是试探？可这不是也暴露了他的身份？
“你是说了我没醒吧？”
“嗯。”
见她面色凝重，南晏回答后又问，“怎么了？”
暮言把药丸放回木盒，说：“天山的药。”
南晏不可置信地看着它，“他来投诚？”
既然说了她没醒，暮言思索着，那就不会暴露他们无论谁的身份，难不成雪之初纯粹只是为了让她解除控制？
可厌胜物在他们身上，将血逼出便可轻松为她解控。
厌胜物这样重要的东西，不可能弄丢。就算弄丢，也不至于在没确定她的身份的情况下，冒冒失失送天山的药来。
如此说来，那几个奸细应该是有了矛盾。
但这个药的解控效果并不好，他何必冒着被发现身份的风险送它来？
不过既然他们有矛盾，雪之初来送药，那么另一边的立场就该是对她不利。
暮言盖上木盒，和南晏说：“他们应该是用厌胜物把我杀了，雪之初没能阻止，所以着急忙慌地送药过来。”
南晏后知后觉，震惊不已，“这是救命的药？雪之初原来是自己人？”
“自己人？”暮言打量他，“你这样，我很担心我的安危啊。”
不等南晏疑惑，她便将情况说清楚。
“这说明，雪之初认定了我就是暮言。”
南晏一惊，立即从倚着的案上起身，“我去把他杀了。”
“以他的能耐，翻不起风浪，既然有心救我，就留着。”
暮言偏头冲他一笑，“没准你猜得对，真是来投诚的呢？”
又是一张传音符飘来。
暮言困得打哈欠，出门上楼，头也不回地说：“去和他们说给我吃了，状态不错，还是没醒。”
南晏试着碰了一下传音符，能听到声音，果真是雪之初问有没有给先生服药。
他不禁对暮言感到钦佩。
出去见到雪之初与宿未白，南晏按暮言所说转述。
宿未白依然面色担忧，雪之初却是如释重负地长舒口气。
南晏转身要回去，被雪之初喊住。
“长老所见，弟子与南兄，谁的资质更好？”
南晏见他叫住自己却和别人说话，便接着要走，听到宿未白的回答，却猛地顿住脚。
“你是冰灵根外加修炼进阶无瓶颈，小晏道友是几千年难得一见的佛性灵根，都是绝无仅有的好资质，不分上下。”
他也是修炼没有瓶颈？
南晏狐疑转头，看雪之初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莫名其妙，这世上修炼没有瓶颈的人满地都是了？
雪之初看着南晏，继而说道：“传闻佛家修行瓶颈坚固，每突破一层少说也要耗费几年十几年。我没有瓶颈，尚且十七年才修炼到结丹期，南兄竟然堪堪二十年也到了结丹期，这才是真的天才吧。”
南晏垂眸沉思，装得太久，又总在梦里穿越，他都快忘了，自己本来也是十七岁。
难道说，他出生那年是祥瑞之年？那年出生的人容易没有瓶颈？
雪之初见他陷入疑惑中，微笑地问：“南兄是想起了什么吗？”
不等南晏回过神，宿未白先呵斥了雪之初，“先生身边只有他一个人服侍，不要烦扰他！小晏道友快些回去吧。”
“是。”南晏进入结界，越想越奇怪。
难道雪之初是他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弟弟？可他们除了头发的长度，容貌身形并不像，而且他们的灵根也截然不同。
一个是变异单灵根，一个是杂灵根，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家里出来的。
南晏想了想，这种事，还是应该去问问师父。
-
夜里，初晴的月刚浮上海面，暮言便去洗漱。
她挂念着昨晚被打断的梦，还不知今天是否能接着梦到。
当年在火宅，她就明显地记得，从镜湖佛塔出来后，自己忘记了什么。
想起这段珍贵的梦是怎么被打断的，她就生气，瞥了留在这里的南晏一眼。
“你离我远点。”
暮言抬脚上楼，耳边刮过一道风，抬头见他倚在前面的木楼梯拐弯处，手里拿着她的人偶，貌似在示威。
“暮言，我又怎么惹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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