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忍冬执事不由打抱不平，“夫人替您打理这些年，她难道还要听暮言的？”
高台上传来暮言的冷笑声。
司青遗默默地听着，仍是对他们说：“夫人累了，剩下的事交给暮长老。”
天山众人离去，昆仑五人候在遥远的地方。
司青遗将暮言从高台上带下来，独自向殿内屏风走去。
他摆放大雁位置时，暮言缓缓走到殿中，摸了把巨鼎上的灰尘。
“天山和聂容妤，你选哪个？”
闻言，司青遗手中动作一顿，随后继续摆剩下的大雁，没有回答。
巨鼎消失，地下密室的入口显露在暮言脚前。
她也不再问，抬脚下去，在墙壁莹莹的光亮里走完台阶，看到石床上的戚祥，眼眶忽而湿润。
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但暮言记得他最后让自己走，这一句便足以让她报答，至少也要完成他回到倘渺宫的遗愿。
她上前查看，戚祥的胸口还有起伏，鼻息尚存，脉象平缓，皮肤呈现多年未见阳光的苍白脆弱。
不语离体多年，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暮言不禁疑惑，回头问跟下来的司青遗，“你有治疗魔器离体的本事？”
司青遗说：“我什么也没做，你也不要有什么期待。仙魔器离体，从未有人活下来过，他最多只是这具活死人。”
暮言深吸口气，对他冷淡地笑道：“天山的毒是蛊，我知道压制的方法。”
“蛊？”司青遗猜得到她知道克制之法，不然她也不会回来。
但是蛊毒在上万年的历史里都不曾出现在世人眼前，只有一句关于它确实存在的记载，是否还存在都无从证实，如今竟然无声无息地现世。
暮言接着说：“压制的方法要时间，至少十日。而且我还知道彻底消灭的办法，需要更多的时间，可能要十几年几十年。”
司青遗垂眸沉默，她既然已有昆仑之人的守护，还第一时间来找戚祥，就说明解毒丹并不够支撑十日。
“我和你一起救戚祥。”
暮言得到想要的答复，便干脆地向外走去，头也不回地指挥，“去我那里，你先想办法治他，我要睡觉。”
司青遗见她这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反而心安，这说明她是为了她自己，她会不需要任何叮嘱，就尽全力去完成这件事。
他施法带上戚祥，飞出密室地道，打乱屏风上的大雁阵型。
暮言走出殿门，守在远处的昆仑几人立即飞来，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悬浮在司青遗身后的戚祥。
她面对昆仑之人，言辞有礼，“后面几日，若是毒素过多，希望各位能不吝元气，压制几次。”
“那是自然！”他们异口同声，反而不放心地看向司青遗这个天山门主。
司青遗面对着他们不信任的目光，坦然微笑，没有任何回应。
**
吃过南晏按时拿来的早饭，暮言看着窗外绿叶间的火红榴花，恰似梦中常青树林相伴的枫树。
魔道气候温暖，想到再也不会见到雪了，暮言就感觉彻夜的压抑消散一空。
但见到他的日子里，有雪的天数占了九成。想到雪，暮言就不由自主想到他。
确实也和雪一样，见不到了。
暮言想着想着，又把自己想进低落的情绪里，和梦中见到第七场雪的时候一样地老去。
脸上突然传来指背的轻弹，她懵然回首，看到在旁边半蹲下来的南晏。
“想的是我吗？”
暮言轻叹一声，转过脸来，不想理这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师父喊我。”
暮言敷衍地“嗯”了一声，接着脸上又传来温热的柔软触碰，她身子一僵。
南晏亲完就跑。
暮言看着从窗外飞奔出结界的人，不屑地嗤之以鼻，小屁孩，敢亲不敢认。
没过多时，秦素发来传音，欲前往一见。
暮言便起身出门，看到等候在外的秦素，他神色凝重，与往时的潇洒截然不同。
见状，暮言也好奇他从那三个天山内应里得知了什么消息，等他一进来，就问：“超乎想象？”
秦素看她一眼，说：“想象之中，果然是你。”
暮言挑眉，有种自己送上门的感觉，问：“他们的目的只有我？”
“其余的被封在神魂里，一碰就自毁，无法得知。”秦素看着她，难得地严肃，“你还瞒了什么？你要做什么？以你凡人的能力，想要做成什么事，总得信一些人吧？”
暮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诚恳地和他对视，“是你们不信我，天下之事都为了失落之地，到时你们派一队人和我一起走，够了吧？”
“你也要去找失落之地？”秦素两眼一眯。
“不然在归咒渊等死？”暮言反问，“每家精锐都派出去，我小小一个凡人，不随行还能有什么办法？”
秦素心领神会地笑笑，既然得到她的亲口承诺，便没有继续问，话锋一转提起另一件事。
“他们得知的裴沉岚转世信息，是从两仪阁得来的。”
暮言不动声色地听着，心里却一凛。她担心裴沉岚的转世会受到有心人的注意，所以一直不敢托人打探此事，却被秦素猜到了。
她暗暗叹口气，只能开口道：“谢了。”
“两仪阁的行踪没人找得到，他们能提前预判，我家弟子遍布全世界，都收集不到关于两仪阁的任何消息。”
暮言默默地听着，等两仪阁找到裴沉岚的转世，就会带回去吧。
他已服过洗髓丹，回去后必能重振两仪阁，之后再轻轻松松进阶化神飞升上界。这样，她就什么也不欠了。
榴花随风摇曳，暮言静静地看着那似火的花，记忆只剩一人记得，那还算是存在过吗？会不会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呢？
会不会到头来变得和黎寒梦一样，只是想象了一个相里来陪自己呢？
暮言垂下湿润的眼睛，轻声疲惫道：“不用找两仪阁，谢了。”
秦素看她的颓然，心有不忍，虽不知他们到底是何感情，但看她的眷念态度，显然不只是自己曾见的单纯师徒关系，但也不会是传闻中荒淫的不伦。
“能让两仪阁寻找的转世，或许不仅仅只是转世，你不如想想到时候说点什么。”
“他的记忆里会有很多空白，那些空白是我。没人告诉他，他就不会认得我。两仪阁不会愿意他再记起暮言，我也是。”
暮言眼神沧桑，语气漠然，仿佛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所以我们这辈子，没有关系了。”她轻轻叹气，所思所念如春絮落水，再无归日。
“但是……”秦素看着她如烛火熄灭的眼睛，直言道，“你又爱上了南晏？”
暮言目光微顿，缄默不答。
秦素点到为止，往外走去，暮言仍然沉默。
好歹是故人，他行至结界前，还是忍不住回头规劝，“我曾经也因为影子爱上一个人，后来发现完全是两个人，终究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你再想想，别落得个伤人伤及的下场。”
“我知道是两个人。”暮言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们不一样，秦素始终不知道。
可他却猛地顿住脚步，宛如被一根突如其来的尖刺，狠狠地扎了一下心口。
“多牵扯了一个人，就不纯粹了。”
什么叫纯粹呢？
暮言缓缓仰起头，望着云层缝隙透下的剔透日光，纯粹是对于哪一边来说的呢？如果被骗得爱上一个伪装的人，被骗得看不出来，那也叫纯粹吗？
暮言说，“南晏装得很好、很像他，无需担心。”
千岁元婴沉默，脚步含着千般思绪，离去得沉重。
-
琉璃阁楼的四人间里，卫承舟双手捧着一把晶莹似冰雕的伞，递到南晏面前。
得知南晏的本命法宝被毁，卫承舟和解原欢天喜地，和齐怀微商量着，以讨好归咒渊做掩饰，把少阁主当年原本的本命法宝献给他。
齐怀微二话不说就拒绝了，结果这两个人硬是让绍祈年偷偷联系南晏要献宝。齐怀微又急又怒，抢了绍祈年的琉璃令牌，强行加入了这场谈话。
南晏被邀请进来，刚坐下，又看到为避嫌不出门的师父竟然也出现在这里。
氛围明显和平常不一样，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南晏以为两边闹崩了，听他们东扯西扯不知所谓。
警惕了半晌，结果到最后，南晏看到了暮言梦中那把、裴沉岚亲手制作锤炼送她的伞。
“这把伞……”
怎么会在这里？
见南晏盯着伞，眼神怔忡。卫承舟和解原对视一眼，正要庆祝，听到齐怀微的传音。
“别忘了你们的心魔誓言！”他坐在南晏旁边，瞪着对面。
南晏看他们意思是要给自己，问：“是我的？”
卫承舟和解原被心魔誓言吓得，连忙把头摇得飞起，嘴里不停地说着：“不是不是不是……”
南晏莫名其妙，“为什么给我？”
齐怀微愤怒接话：“你们的伞除了占卜，还有什么用！马上要去找失落之地，路上少不得要打杀，拿把伞你们当是去游山玩水呢！”
南晏对着师父，深以为然地点头。但是这把存在于梦中过往的伞，他还是忍不住地多看几眼。
见到南晏直勾勾的眼神，被说得哑口无言的卫承舟立即问：“是不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南晏拿过伞，撑开看到伞面上裴沉岚曾经亲手绘制的雪景图，伞下星光点点，雪花幻影无穷无尽。
何止是似曾相识，简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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