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暮言缓缓点头。
原来都没人知道他去救过。用尽全身力气的人，就这么消失在历史里。
她深吸口气，望着远方眼底哀冷，“若非明哲保身，我怎能成为魔道供奉医师？你怎能安稳修炼至今？还登上了长老之位。”
对此秦素无话可说，低头道：“其实先生还记得我，才令人惊讶。”
暮言忧伤轻颦，“沾小烬的光，那是我这一生里最欢乐的时光，我怎会不记得呢？”
秦素良久无言。
直到枝上的残叶掉到桌上，又打着旋地被吹进水里，风歇几番，他方才起身，“我们会替先生注意。”
故人相见也许多不敢说的话，暮言也站起身，“注意一下映煞的妖法，别闹得人尽皆知，若落得和小烬一样被天下觊觎的下场，我宁可自戕。”
她要相送出去，秦素没有推辞，走到门口时，又听她问了一嘴。
“近日我总是做梦，可有说法？”
“身子不好，无法将魂魄拘束住，它到处飘，就形成了梦。”秦素说完，不由担忧地建议，“梦境过于纷扰的话，本门拘魂术恰好对症。”
暮言从沉思里回过神，假笑道：“这名字怪吓人的，我先自己调理吧。”
送走秦素后，暮言疲惫地回去，坐在最偏的亭子里。
脑海又被往事裹挟，她这会儿倒想念起南晏了。若他又在旁边没事找事，她就能从回忆里出来，短暂地感到活在现实里。
想到适才提及的过往，肆意的欢笑犹在耳边，暮言含笑摇头，再也没有了。
**
妙花坞。
粉墙青瓦的高楼门里，负责杂役的炼气期修士蜂拥而出。
暮言挤不过，索性最后才出去。一迈出门槛，她就看到外面等候多时的朋友们，展露笑颜向他们走去。
此时已快到亥时，裴沉岚一直盯着楼门，见到还没吃过饭的暮言，立即拿出早备好的糕点，池安烬也从惔淡身边跳下来，抢过裴沉岚手里的东西喂给刚过来的暮言。
裴沉岚在两个女孩中间，双手托糕点，像尊青铜摆件，欲言又止。
“素素还要多久？”
楼外还等着另外三人，其中一个元婴男修微笑问暮言。
南晏感觉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朝声音看去，说话的人和《启神盟》里左自蹊的画像一模一样。
他诧异之余不禁奇怪，自己是在何时听过左自蹊的声音？
暮言嚼着糕点，回想出来前，在里面经过挨骂的元婴老怪们时，妙花几个长老那滔滔不绝的架势……
“可能还要一会儿……”
站在左自蹊旁边的暗红发女修露出担忧之色。
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属于妙花坞，中央有座高耸入云的巨山，山中有一洞，那本是妙花坞弟子的考核之地，通过便获得出山资格，否则回山继续修炼。
因洞中幻象丛生，尽是苦难，被称为火宅。
前些年从火宅莫名飞出一道噼啪作响的紫光，随后周边地界便有极少的煞气泄漏。至此以后，闯过火宅的人便会获得一样顶阶法宝，未通过的人则葬身于内。
得知妙花坞藏有如此宝地，首先发难的便是仙道各派，以玄玉观为首劝说妙花坞将火宅对全仙道开放。
随着闯火宅取宝之人增多，煞气泄漏更甚，导致火宅周边地界出现魔物，今日击杀，子时后必定再次出现，无穷无尽。
仙道便联手建造有史以来最为巨大的结界，占地十万顷，以火宅为中心，覆盖魔气泄漏点以内的安全区域。
煞气越发浓郁，被魔道得知，不远万里派遣优秀弟子前来吸收煞气修炼。
他们只要求参与闯火宅凭本事拿法宝，否则魔道七派联手进攻妙花坞，夺回本该属于魔道的煞气宝地。
当时仙道昆仑山被屠、天山月门不理外界、两仪阁之主音讯全无，妙花坞只好屈辱答应。
但火宅地处妙花坞，妙花坞手握结界控制大权，无法明面反抗，便暗地借管理之名，从各方各面管束除妙花坞弟子之外的人。
比如现下，每隔十天半个月，妙花坞长老们就召集所有魔道的元婴期修士，在此压制外人灵力的地方说教，不来听训便逐出火宅。
平常叱咤风云无恶不作的魔修们，为了宝物和源源不断的煞气修炼，就算他们的能力掀了压制灵力的结界也不在话下。
但在离家十万八千里的别人地盘上，也得忍着怒火老实地像个龟孙。
适才出来的炼气修士已走得一干二净，零星点缀着灵木灵花的园圃只剩他们几人。
池安烬算算时辰，妙花长老里最凶狠的那位通常都在子时前出来，江湖人称怒发冲冠大娘，万一被这个长老发现他们和魔修厮混、还在禁止逗留的这个地方待到半夜，可就完蛋了。
池安烬一块接一块地把糕点塞进暮言嘴里，扭头问旁边那伙人，“你们还不走呀？待会儿冲冠娘就下来了。”
坐在惔淡左边的短马尾男子回她，“等素素呢。”
“等他下来了，冲冠娘差不多也下来了，到时候你们被看到在这，要被逮去和魔修一起罚站挨骂了！”
池安烬只是来等暮言的，等暮言稍微吃饱点，他们就走了。
那短马尾男子名为萧步，一腿架在坐着的台阶上，支得老远，鞋在打着拍子。
他玩着一支狗尾巴草，说：“左老大非要带小鱼来看看，都是哥们儿，等会儿吧，他一出来我们就走。”
小鱼就是站在左自蹊旁边的暗红发色女修，她叫鱼崖，池安烬之前和她见过。
池安烬听了这话，又瞅着左自蹊，这人一天到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什么时候又和秦素交上朋友了，“人家是好兄弟，你在这等什么呢？”
左自蹊站在树下，一脸欠打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她，“我也是他兄弟啊，你不也是他兄弟，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等。”
池安烬嘴角抽了抽，鄙夷嘀咕：“有妻可欺，立马就成兄弟了。”
那边的萧步听清后，看着脸色不好的左自蹊哈哈大笑。
在左自蹊身边的鱼崖修诧异抬头，尴尬地打量他，脚步渐渐向萧步那边挪去。
左自蹊摊了摊手，冲远离的女孩自然地微笑，“她胡说，吃醋呢。”
台阶上的惔淡低着头，抬起眼皮看向池安烬，她嫌弃地咧嘴，翻着白眼站到离左自蹊更远的地方。
裴沉岚用指腹轻轻刮去暮言嘴边的残渣，问她，“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被归为炼气期的暮言每天都要做杂役，今天因为有训戒魔修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出来得比平日更晚。
她实在太饿了，以前吃不完的糕点今晚被吃得一干二净。
她咽下最后一大口糕点，噎得艰难吐出两个字，“饱了。”
裴沉岚带的水早被她喝完，见状便起身要带她出去，但是暮言噎得只能原地抚胸。
“楼后面有口百花山泉。”惔淡从台阶上站起说。
左自蹊说：“那个只有妙花弟子能喝到。”
池安烬歪头好奇，“非得在那里喝吗？能舀出来给暮暮喝吗？”
“能啊，走。”惔淡已经向楼后走去，回头眼带笑意地向她招手。
她立即跟着跳下台阶，欢欢喜喜地跑过去，“走走走。”
他们走过高楼，消失在墙边后，一个水囊递到了暮言面前。
暮言看了眼拿着水囊的左自蹊，摆手道：“谢谢，不用了。”
“你也对我有成见？”
“没有没有。”暮言哪里敢对启神盟盟主有成见，哪里敢再继续噎下去，这会儿吞个鸡蛋也得面不改色地咽下去。
左自蹊的脸上是对每个女孩子都一样的温柔笑容，裴沉岚坐在暮言身边，蹙眉盯着他，正要开口，这个人又深情款款地说话了。
“我心里只有安烬一个人。”
这种事是靠嘴说就会成真吗。
暮言礼貌地假笑，回话迅速，“她可看不出来。”
刚说完话，楼边少年少女欢脱的交谈声渐渐变大，惔淡和池安烬从百花泉回来，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翠绿竹筒。
惔淡径直向树边的鱼崖走过去，将竹筒递给她，说：“她给你的。”
鱼崖呆懵地捧着竹筒，里面清澈泉水飘着各色花瓣，香甜扑鼻，竹壁外渗着冰凉水珠，在盛夏里抱着这样一杯，毛孔都舒张开。
她看着惔淡问：“谁？”
“火尽。”坐回池安烬旁的惔淡回头冲她笑笑。
听到怪异称呼，池安烬一面把竹筒递给暮言，一面头也不回地在惔淡的大腿上拍出响亮的一巴掌。
惔淡还呲牙忍腿上的痛，肩窝又挨了萧步一拳。
“不给哥们儿带一份儿？”
惔淡无奈耸肩，解释说：“每个弟子每月只能喝两筒，喝得勤水跟不上，花会烂在里面。”
左自蹊对喝百花泉水的暗红发女修说：“渡点灵气给小鱼，变成妙花弟子去喝个够。”
说着他往台阶那边看了眼，结果池安烬根本没听似的，和暮言一人嘬一口百花泉水，然后扭头跟惔淡说话，漂亮的脸蛋在月色下笑得甜美。
不懂事的小姑娘，满脑子只有快乐和开心，不会分辨狩猎的目光，张扬着令人羡艳的美好。
萧步悠哉接话：“无相宗宗主极负天赋之女，千里迢迢而来，在仙道是非之地施展变身绝技，‘你来干嘛了’，‘喝了口山沟水’？”
瞟见天真小姑娘在盯着萧步笑，左自蹊便故意引他多说话：“这有什么的。”
萧步斜倚在惔淡肩上，“那下次挨骂大会的魔修里，就会有唯一一个结丹期了，可能还会有个本门筑基弟子。”
池安烬想象着那个画面，被逗得笑弯了眼，拍着惔淡的大腿，乐得咯咯咯的。
炎夏晚风习习，吹散扰心的闷热，好友们惬意说笑不知不觉已接近子时，高楼里渐渐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池安烬抬头看了眼星空，惊呼：“这么晚了！”
她拽拽惔淡的袖子，露出狡黠的笑，“渡点灵气给我们，我们藏起来吓唬他！”
楼里被磨了一整天脾气的魔修们个个脸色阴沉，看到素日不对头的同道弟子，都觉得顺眼不少。
秦素着急忙慌地第一个从门口挤出来，面色恐惧地对外面偷偷招手，悄声喊：“冲冠娘就在后面！跑跑跑啊！”
然而楼外一片寂静，昨天说好来等他的萧步和鱼崖一个也不在，树影婆娑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静了一刹那后，花草树木里顿时炸出来一堆人，惊慌失措地作鸟兽散。
秦素愣住，定睛一看，好嘛，全是自己认识的人，其中穿粉裙子的那人在夜色里狂奔得极其引人注目。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课堂笔记】
火宅原本是妙花坞弟子的试炼之地，闯过就可以出山游历，没过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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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宅飞出一道噼啪响的紫光后，开始煞气泄露，再闯过的人会获得顶阶法宝，没过就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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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地方有源源不断的石油，呸，有顶阶法宝，仙道门派先勒索了妙花坞开放火宅。（玄玉观先带头勒索）
仙道联手建了个世上第一大的结界，挡住外面的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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煞气适合魔道吸收修炼，煞气越来越多，魔道也来了。
仙道一半门派都没消息，妙花坞只能答应放魔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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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花坞气不过，猛猛折腾自家弟子以外的人，特别是魔修，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把他们喊过来辱骂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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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魔修的地方会压制外人灵力，只有自家弟子能吸收灵气、用法术。
修士之间，每天只能渡一次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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