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与炉鼎不同,炉鼎为容器,灵气存储之躯壳,常为一些品行低劣的修士所用,炉鼎为二人修炼之法,但仍需修士巩固自身,只是一种便捷,加速修炼的法子。
祭品则更像本身就充盈的水源,修士只需取用,便可直上云端。
祭品第一次出现,还是在两千年前。此时白烛也回归此世千年,一切似乎走在正轨,而胧月的临都溪午,有修士修为一夜暴涨,坑杀附近百姓修士千余,几欲入魔。
前去镇压的修士大能无不重伤,事态欲烈之际,白烛出手相助,也是在那时,救下了重伤的单九。
在那名修士的家中,救出了三名小女童,其中一名女孩儿身上,绕着一直通体玉白的绿瞳药蛇,似乎也是奄奄一息,环绕在稚嫩的手腕脖颈处轻轻舔舐,而那些地方,俱是狰狞的刀口血痂。
单九勃然大怒,将那被白烛束缚修士的打成重伤,那修士一会满面痴态,口中嘟哝着神药、登仙,一会又目眦欲裂,叫单九将那三位女童还来,说是他求仙问道的祭品,工具。
如此,此人暴涨的修为,似乎也有了解释。
单九将他在溪午中央审判的祭台之上,生生放血至死。
祭品之名,也是如此而来,但在百姓心中,一直是讳莫如深,渐渐知道的人也少了。
单九归入白烛麾下,似乎收养了那几位小女孩儿,但不知是往事重创,还是单九关心甚少,那几个小孩终日木讷怏怏,鲜少对人有所回应。
“你的意思是,祭品逃走了?”
“不过鸿栖偌大一个宗门,祭品被严加看管多年,如何避人耳目?”
白烛不可置否:“且郁绥修为多年停滞未前,却足足至今才有所行动,结合近日一系列动作..”
闻疾恍然,“你是说,祭品依然在,也许是趁乱被掉包了?”
白烛未答,为闻疾补充了些当年的事,“郁绥一介草包,手握父亲一手培养的鸿栖迟迟不能服众。而活祭爆出的前些时日,正是他突破修为又一门槛之际。”
往后几年,宗门大选他皆有参战与,几度压下易家的风头,将鸿栖坐稳了主都第一宗门。小闻村自有白烛的庇护,虽算不上有求必应,但也从不出民生困苦,修者死斗之事。野心勃勃之人,也无法安生于小闻村悠哉之处。此地之外,修者醉心成仙,凡人痴于黄金万两。要鸿栖说法的数家仙门,究竟是耻于歪门邪道,还是心中另起心思,谁又能断言。
内斗过后,郁绥依旧出席过各大比式,起初仍会同其他宗门上阵斗法,然而宗主武斗虽是友好开场,观赏性质居多,仍不乏有心之人,传出郁绥功法有所退步,似乎迟迟未有长进的流言 。
究竟是祭品被榨干了价值,需湿馀炼化,还是祭品本身出了问题?
“你作为神仙,不知这其中内幕么?”闻疾问。
白烛摇头,“小闻村外,我不能事事无所不知。”
他敛下眸中思绪,将话语说得简练:“小闻村自诞生起,与我亦有自本源的联系,凡人所愿,若心无杂念诚述于纸,我自能得知。小闻村以外,却自有其生存发展之法。”
自相遇那天起,白烛对小闻村的偏爱便从不掩饰。也许与白烛曾经有关,亦或是发生了某些事情,闻疾不得而知,他知晓其中未尽之言,“这些原因,我还不能知道,是么?”
白烛记得与闻疾的曾经,那时还是沉默寡言的小孩自学堂归来,认真在木板上一笔一写下几个端正楷字,彼时的闻疾身体不佳,整日郁郁,搂着一直金色的龙形木偶,手指一点一点念着:“小、闻、村。”
那时的白烛对此嗤之以鼻,对闻疾可悲可爱的过家家游戏难以理解。病重抑郁的孩子,对一点死物的陪伴都你弥足珍贵的模样,尝过如此滋味的白烛选择袖手旁观,静待荒唐的结局打破稚童的幻想。
此刻往日的那双眸子如同黑曜石般漂亮,狡黠与求知的模样昭示着主人活泼的生机,白烛知道此刻的闻疾已不同于记忆的模样,现在闻疾像新生的幼兽,于阳光下成长,虽然仍经历了些挫折,但生机十足。
他忽然无法抑制的弯腰,微凉的唇畔轻轻落在有些颤栗的睫羽,他物的临近让睫蝶羽似的抖了抖,触碰唇畔时带来些微的痒意,眼睛的主人下意识阖眸,那情难自已的唇覆上合住的眼眸,他珍重的,又将毫无欲念的,安静的吻落在白净的额间。
“记忆,亟待小闻自己的寻找,若由我告知,许只会成为他人口中的一段故事。”
未能从白烛忽然而至的行为中回神的闻疾,四肢拧成沉重的木偶,绷紧的肩诉说着他此刻如擂鼓般轰鸣难静的内心,他抿紧唇,自嗓底万分艰难地压出一声“嗯。”
白烛这回少有的没红了脸,拇指在食指间缓慢抚搓,似乎在缓解什么紧张;“到那时,我隐瞒的一切都会告诉你。”
往事似乎如烟如雾,分明闻疾就站在白烛身侧,缭绕的雾气又将二人的距离拉长,有人不愿走出,有人仍未寻到进去的路。闻疾深知二人间的相识不再如自己原本所想的简单,他不再追问。小闻村幢幢房檐透过树影隐约在目,“过去与未来,于当下而言都是虚言。你现在所作所为,都是希望我好不是么?”
身侧之人长久沉默,世界与白烛交易了闻疾的第二次人生,却并未归还白烛的一切,这是对未能尽职神明的惩罚,同时,也为新生的凡世出了难题。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小闻有事。”
二人再度踏入小闻村时,白烛又同他提及午时之事。
“这几天,不要同客栈那对兄弟接触。”
“你说掌柜与他弟弟么?”
尽管没有白烛的提醒,闻疾也对张嘴的反常有所察觉,他并未对白烛隐瞒,直白说出他对张嘴的想法。
“不知为何,他今日行为虽与平常没有太大差异,但我总觉十分反常,似乎就像...”
他正思考着合适的形容词,身旁的白烛却知道他的想法,他道出闻疾的疑虑:“换了个人?”
“对..!虽然模样行为别无二致,但我心头维和之感十分严重。”
白烛点点拇指上的扳指,清脆玉击之声响起,湿馀正被储存其间。闻疾虽为妖身,但并未实在修习过术法,本不应如此轻率就能发现端倪。
白烛并不知道世界的给予的磨难究竟是什么,但世界已然逐渐出现他认知之外的事物,譬如湿馀,譬如所谓能让修者如有神助的祭品,第二次出现在世间。
思量再三,白烛说回方才的未尽之言
“那位张嘴,乃非人的躯体。”
想到那位表面阿谀狡诈之人,他不免轻蹙起眉头:“非人非妖,非死非生。而今日所见的,则是毫无生物气息的一具死躯。”
他淡淡道出惊骇之事,闻疾却一时不便消化其中大量信息,荒谬又巧合的猜测浮上心头:“你想说,张嘴就是祭品?”
白烛点头,“不止如此,他也许已经经过了一次..成功的炼化。”
“同湿馀的结合么?”
闻疾想到掌柜的对张嘴极为严厉的看管,张嘴早年所谓的一场大病,似乎也能与这些事件一一对应。
“如若这些成立,祭品作为活生生的人,又对郁绥如此重要,即便当时鸿栖内斗不得安宁,想要带走一个活生生的人,未免太过铤而走险。”
“这也是今日,张嘴之身如此违和的原因。”白烛说
而往日闻疾虽不知张嘴肉身问题,但与张嘴的相处从未有过不适之感,甚至于他一向愿意同张嘴交谈,除却这人幽默有趣之外,闻疾对张嘴也有几分亲近之感,他并不排斥。
“祭品之躯如此特殊,若是换了旁人顶替,恐怕经不住几日猜测。”何况郁绥一身修为傍在祭品身上,陡遭调换,他不可能不起疑心。
修者能人心法偏门之多,闻疾不介意以各种荒谬的猜想论证:“若能只带走祭品的魂魄,留肉身在门内混淆视听也并无不可。”
白烛赞赏似的摸了摸闻疾的头,认可了闻疾的猜测,有白烛的肯定,闻疾索性一口气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个全。
“带祭品离开的人,既然能为一缕魂魄炼制新的身体,想必再将魂魄带走藏起来也并非难事,今日所见的张嘴,只怕就是空壳躯壳。”
掌柜的对张嘴如此紧张,八成就是助张嘴出逃的人。
“只是祭品身份特殊,郁绥必定不允外出,只怕在门内也是严加看管,他如何结识他口中这位兄长?”
“只得是鸿栖门内之人。”
内讧那日,除却被策反的一部分门内子弟,亦有不少傀儡参与其中,以其不死不痛,毫无惧意之身,能将鸿栖一夜重创也不无可能。一众内门长老被打的措手不及,回护不力,也是此时,郁绥遭到自己亲生儿子的刺杀。
郁绥以祭品助长修为多年,虽根基不稳,但到底不是一个黄毛小儿能够伤的,二人在武场交锋不过二刻,郁绥将自己的儿子斩于剑下。多余其他,鸿栖并未外传。
傀儡之法拗涩难解,且前期修炼十分困难,想要见到成效不知需要多少时日的付出,更何况鸿栖乃剑修门户,又有生擒的几名弟子字字泣血的控诉,郁绥对外只称是仇家谋划,同门内早有异心的弟子里应外合。只是谋局者并未擒获,至今仍在胧月挂有悬赏,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人再敢修傀儡驭术。
而张嘴如今的肉身虽有湿馀作引,但究其根源,与炼制傀儡之躯并无不同。
“当日的主谋,也许是掌柜的?而他曾是鸿栖的弟子么…”闻疾问
白烛点头:“祭品终日囚于鸿栖,鸿栖修剑,胧月也未曾出过精通傀儡之术的修士。”
如此,掌柜究竟是何种身份?
闻疾蹙起眉头,仔细回忆方才关于曾经内斗的信息
“当日郁绥将亲子斩于剑下,就去绞杀余下的傀儡,他这个儿子,这么看似乎死的太随意了些。”
施术者死亡,与之牵连的傀儡也将悉数报废。由此看来,他儿子似乎与傀儡毫无关系。
但作为15岁年纪轻轻就夺得大比魁首的人,会如此草率制定自己的计划么。闻疾摇头,提出猜测补足其中的矛盾:“除非,当日行刺的人。也是傀儡之一。”
“不错,我也如小闻这般想。”
以弑父之名拖住郁绥,其余傀儡同策反弟子拖住门内其他人,而傀儡之身制造身死假象,真正的他则去往祭品之地,仅仅带走祭品的魂魄。
剥离魂魄并非字面容易,作为当事人,生生剥离肉身之苦也非常人所能想象,后续魂魄的重创修补也绝非易事。
魂魄离开肉身,便会依天地的法则去往生,记忆失去容器躯壳,也随时有消弭的风险,会不断撕扯人的神志,即便往后魂魄入体也会落下病根。这也正能同张嘴来小闻村温养身体一事对上。
但即便如此,与其在表面风光的仙门中暗无天日,抓住一线生机又未尝不可?
“郁绥的儿子...他叫什么?”
“郁江。”白烛回答。
“郁江…他又何时修炼了这些法子?”
这些仍未可知。
而两千年前一事,那名修士疯了魔,完全问不出一二。关于祭品缘由知之甚少。
祭品虽魂魄离体,但郁江之法却依旧让躯壳“活着”,血液依旧能够运转。
郁绥却忽然发现了端倪,派人来小闻村查探,与此同时大肆悬赏湿馀,其中必定有什么契机让他发现了端倪。
闻疾对张嘴颇有亲近之意,加之其过往惨淡,不想这兄弟二人落得困境。何况郁绥妄逆天而行,罔顾人伦,本就是当诛之辈。
“往事不能重现。”他说
白烛同单九发了密信,“这是自然,此时牵扯众多…”
他直觉,这事或许与世界给予世间的惩罚有关。
简单粗暴的诛杀固然畅快,却无法揭开缠绕的丝线。小闻村城门牌匾在望,他领着闻疾去朝医馆而去。
首先,就要探访当初那只与女童一通救出的蛇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混淆的词汇
世界≠世界
也就是给予白烛第二次的世界,可以理解为一个意志,天道。
而凡世则代指白烛诞生的这个世界,意志在给予白烛的机会的同时,也会给出相应的磨难敦促白烛、与凡世的成长。
后者就像山洪,地震,之于人民,就像宝藏,长生之于人性的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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